他说:“其实坚持留在北关,以镇国公主的身份入宫,与我而言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十分的麻烦。我相信,您会为我扫除障碍的。可是诸王,毕竟也是我的叔叔啊……” “先前我在北关,诸王没少送钱送人,论迹不论心。这是其一。” “社稷不稳,尚且需要宗藩坐镇,至亲的叔叔们,总比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宗室来的要好。这是其二。” “给后世儿孙作下一个恶例,今次之后,只怕后世之君承继大位,永远都要鲜血铺路,兄弟阋墙了。这是其三。” “还有最后……” 他悠悠道:“您这个人啊,道是无情却有情呢,对于没有犯错的儿子们,总是心存几分怜悯之心的吧。” 天子听罢默然良久,就在近侍们和太子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刘彻仍旧以那种温和又从容的语气回答他:“因为我想从您手中得到储位的法统,想兵不血刃的接管京师,想尽量平和的完成继位过程,想尽量保全皇叔们,以及……” “我是真的很想见一见祖父,也让您知道,您后继有人了。” “嗯?”朱元璋就在这时候疑惑地插了一句:“不是后继有登吗?”
第102章 雾草,野猪有挂24 在刘彻将那句话说完之后,天子神情复杂的缄默了很久。 后继有人啊…… 苍苍老矣的天子眉头微动,有些玩味,又有些感慨似的,忽然间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方才近乎燃烧自我式的那番问话的副作用终于显露了出来,天子的精神显而易见的变得疲惫起来。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强撑着身体,又低声说了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居然真的敢回来。 天子冷冷的觑着他,问:“你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吗?” 刘彻诚恳的回答他,说:“我以为,您是真的不会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呢?” “因为您觉得我对您不忠,心怀鬼胎吗?” “可是我在占尽优势的时候,仍旧愿意为了大局回来,将脖颈置于您的屠刀之下,如果这都不算是忠心,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靠得住?” “陛下,”刘彻道:“我之所以回来,于私,是为了完人伦之礼,而于公,就是想向您证明——不会再有比我更合适的继位之君了。” 天子没再说话,只是长久的注视着他。 殿中的窗扉半开着,风不间断的从外边儿刮进来,吹得那帷幔随之晃动摇曳,而殿中所有人的心,也随之漂浮不定起来。 终于,天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躺了回去,有些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近侍们服侍他多年,向来通晓天子心意,然而此时此刻,在侧看着天子的这个手势,一时之间竟也不能了悟。 反倒是刘彻微微一笑,主动同他们说:“带我到偏殿去暂住几日吧。” 近侍听得微怔,下意识去看天子神色,却见天子只是独自躺在榻上,双目放空,出神的望着大殿那镂金错银的屋顶。 他见状便明白了天子的心意,顺从的低下头去,在前引路:“殿下请随奴婢来……” …… 今日带着儿子入宫的时候,太子妃便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但好在她赌赢了! 过了天子这一关,大事可成! 刘彻留在了未央宫,太子妃则独自乘坐车驾出了宫。 王府里,成宁公主等待已久,听人回禀道是太子妃起驾回府之后,便知道今日之事便如同先前所预料到的一般。 事到如今,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这些年来天子出手打压诸王,扶持东宫,源源不断的将重臣绑到镇国公主的马车上,再有谢家和越国公府这样的姻亲,现在代王复生,又背靠天子,法统在握,哪有不成事的道理? 成宁公主的心,安了。 天子下令诸皇子公主无诏不得擅自出府,故而成宁公主此时便被拦在了母亲处,而这禁令虽然只是针对诸皇子公主们的,可能在天子数十年如一日的高压政策下活下来的家族,哪里会有泛泛之辈? 濒死的天子不会变得理智,只会更加疯狂,逼急了亲儿子都能杀空,更何况你们这些外人? 真要是觉得天子那道禁令单纯只是给皇子公主们的,跟勋贵高官之家无关,非要跳出来试着来个大鹏展翅…… 试试就逝世。 这禁令来得突然,而引发它的根源,就是太子妃忽然间带了一个方士入宫,料想是东宫眼见天子大限将至,诸王蠢蠢欲动,所以抢先出手了。 只是这一局棋,究竟谁输谁赢,迷雾未曾散去之前,谁又能知道呢。 自从成宁公主离开越国公府后,越国公夫人便带着未出嫁的幼女往庵堂去拜佛了,但求东宫诸事顺遂,镇国公主能够顺利的承继大位。 如若不然…… 越国公乃是天子的心腹,不然府上世子宋琦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在十六卫中占据要处,身居四品,甚至于这越国公的爵位,都是天子杀掉越国公的兄长之后,赐予本代越国公的。 再之后天子赐婚成宁公主于世子宋琦,越国公府上是很乐于结这门亲的,一来成宁公主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那么多皇室公主、宗室贵女,只有成宁公主能把天子哄得高高兴兴,予取予求,谁敢说她不精明? 这样一个儿媳妇娶进门,真是祖坟上都在冒烟! 至于其二嘛,则是因为成宁公主同胞所出的弟弟代王薨了,胞妹又被送出塞外和亲,作为东宫仅存的留在京城的一丝血脉,成宁公主不仅不会卷入夺嫡的漩涡,甚至于还会得到天子和新帝的关爱和庇护。 这对于越国公府来说,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谁也没想到,成宁公主的胞妹居然这么有本事,逆风局硬生生的翻了盘,被送出塞外去和亲,却力压诸王,得封镇国公主。 消息传到府上,越国公良久未语,越国公夫人更是欲言又止。 镇国公主啊…… 本朝立国以来,从没有过女主为帝的事情,即便有天子作为依靠,想要办成,只怕也非一日之功,而之后的种种难处,更是可以预想。 事成也便罢了,若事不成,作为镇国公主胞姐的夫家,他们注定要受到牵连。 可事情到了门上,难道是不理不睬就能摆脱掉的吗? 想来个首尾两端,阳奉阴违? 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这个儿媳妇是怎么来的了? 齐国公府在地府看着你们呢! 再则,越国公本就是天子的亲信,朝堂之上,自然以天子的心意是从,他怎么可能站出来,旗帜鲜明的反对天子的决议? 种种原因使然,他们必须上镇国公主的船。 这几年来,镇国公主势力日隆,此消彼长,诸王也日渐衰弱,越国公府的心也随之变得稳当起来,如今天子病重,大限将至,马上就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啊—— 成宁公主赶在这个时候往母亲府上去,太子妃却又在这个暧昧的时候进了宫,紧随其后的就是天子下达禁令,不只是越国公府,整个京城高门勋贵人家的心脏都提起来了。 向来帝位的更迭,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的家族扶摇直上,与此同时,有的家族也会登高跌重、满门倾覆,他们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等闲视之?! …… 而风暴的最中心,未央宫中,刘彻的生活反倒颇为惬意。 近侍们察言观色,几乎能够确定他便是板上钉钉的新君,饶是不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宣誓效忠,对待这位年轻的贵人时,也是格外的温顺小意。 天子近日以来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又一次睁开眼之后,头脑中传来的晕眩较之从前更甚。 他合上眼,养神许久,却听见廊外传来细碎的噼啪声响。 天子皱起眉头,含怒道:“是谁在外面?!” 近侍下意识的向外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是代王殿下在外边为您煎药……” 天子先是一怔,继而大怒:“让他进来!” 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近侍赶忙近前来为天子顺气,天子有些无力的伸出了手臂,侍奉的人见状,赶忙一左一右将他从塌上搀扶起来。 而刘彻也在这时候从外边走了进来。 天子余怒未消:“熬药煲汤,都是妇人行径,你是什么身份,要去做这种事情?你能做的比奴婢们还好吗?就算是再好,也不过是比奴婢强罢了!” 刘彻在旁边听他说完了,才道:“倒不是在煎药,而是入京的时候,颖娘托我带了些北地的特产过来,她很感激您对她的爱护和帮扶,此时脱身不得,只能以此来回报一二,这些东西宫里少见,宫人们只怕不知道该如何操持。” 天子听到颖娘的名字之后,神色稍霁,眼底不由得平添了几分追忆之色:“倒真是没辜负定安这个封号啊……” 又勃然大怒道:“谁叫你在朕窗户外边干这个的?天杀的孽障,吵死了!” “朕为天子,统御万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是近来正在服药,却不知你搞得那些鬼东西,是否与药效有所冲撞!” 刘彻欲言又止。 他没说出来,但天子却看懂了,由是愈发盛怒:“你是不是觉得朕活不了几天了,药效冲撞与否也没必要在乎了?!” 刘彻低眉顺眼道:“孙儿不敢。” “不敢……” 天子冷笑一声:“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儿?!” 刘彻唯唯诺诺。 天子满腹的怒火,却是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咳嗽着指向殿外:“滚出去,到外边跪着!” 刘彻“嗳”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出去跪着了。 定国公身着甲胄,扈从在外,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这个注定会成为一代传奇的,年轻的皇孙身上。 当日得知代王未曾死去,反而假借镇国公主的名义在北关招兵买马时,定国公所遭受到的冲击远比天子更甚。 更让他预料不到的是,代王做了这样绝对忤逆天子的事情,他居然还敢回来! 可是震惊过后,回头再想,或许这步棋,才是代王最妙的那一步。 年轻的皇孙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可怕天赋,他生来就是为了进行这场政治游戏的,他享受着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而对手永远不知道他会将棋子落在什么位置,又会在什么时候轻描淡写的置对手于死地。 定国公在他身上看到了天子的影子,不,这种驾轻就熟的政治本能,几乎与天子不相上下。 就算此时此刻,被天子惩处赶到殿外罚跪,他脸上也仍旧带着几分笑意,好像此刻是在房中温书,亦或者园中散步一样神色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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