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很对得起自己的名字,担得起一个“严”字,做起事来六亲不认。 曾经因为大骂节度使昏庸被赶走过,后来还是许景亨带了李衡的致歉信去三顾茅庐,才把人请回来的。 然后过年的时候许景亨想着这位老兄跟别人关系也不太好,亲戚之间好像也不太走动,怪可怜的,我去看看他吧,结果潘严连门都没给他开…… 吃的是监察御史的饭,不能跟监察对象关系太好。 许景亨:噫吁嚱,世间老六何其之多哉! 又提着东西走了。 有着这一桩先例在,南都上下便都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最好别犯到他手里去,是以这会儿听李约开口把他摇来,不禁都给吓住了。 甚至于连后边李约提的李三公子都给暂时忽视了。 事态至此,副掌案心里边对李约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恼火。 该低的头我也低了,该出的气你也该出了,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关上门慢慢商量吗? 就是叫那几家那几个长舌妇打死又算什么? 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得这么大,叫我们颜面尽失,还要把潘严那个煞星找来寻我们晦气! 可是细细纠察此事,我们又有什么大错? 反倒是你李公子,因为一点妇人间的口舌就要改人名姓,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更有违法度吧! 副掌案心里边憋了火,也存了几分且等你如何收场的冷笑,脸上维持着谦卑的神态,半垂着眼不再言语。 潘严本就在南都衙门办公,李三郎也在也附近盘桓,二人闻讯之后来的很快。 不出副掌案的预料,潘严并没有对他们发难,而是先说李约:“公子爱护幼妹,愿意为之出头,这是孝悌之义,值得褒赞。但若是要因此叫那几个妇人的夫婿和子嗣更改名姓,律令上却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约马上附和道:“潘先生说得对!” 潘严:“……” 副掌案:“……” 不只是他们,在场其余人都生生闪了一下腰。 不是,你遇上人就怂了,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让人把他叫来啊?! 潘严听罢起初一怔,神色却是不松反紧:“公子深明大义,却不知今日使人叫我来此,有何指教?” 李约对他很是客气:“潘先生折杀我了,指教二字却不敢当。” 又一指副掌案等人,横眉怒目道:“我要向您检举他们!” 李约气势汹汹:“伯父日前刚刚下了明文规定,不得用敷衍性的言辞来拉长办公时间,推诿政务!” “可是从我到门外开始,直到此刻,已经过了足足三刻钟,他们却连一个人的户房记档都没找到——要么就是他们玩忽职守,造成记档疏漏,要么就是阳奉阴违,尸位素餐!” 副掌案等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居然从这个方向发难,着实惊住,冷汗涔涔之后,却是急中生智,强行辩解道:“通判容禀!” 他说:“如您方才所言,李约公子没有权力因妇人口舌而改动他人名姓,这是乱命啊,这样的命令,我们怎么能够接受?” 不曾想这话将将落地,李约便哈哈笑了起来。 他叫了一声:“三郎!” 众人齐齐看向李三郎。 却听李约震声问道:“你来告诉大家,先前你向伯父进言了什么,叫伯父大为赏识,继而推广到南都上下?” 李三郎起初怔神,旋即反应过来:“各部若有命令下达,需要见到加盖印章的文书,才可通行……” 李约马上指向副掌案:“我刚才什么都没给你们,但可没听见你们说没文书就不能办事啊!今日如此敷衍,昨日前日敷衍的难道会少?!” 又向潘严道:“还请先生细查,到底是真的知道此事违令,不得行之,还是有些人在户房里拉帮结派,欺上瞒下,此时只怕还未可知啊!” 潘严神色一正,向他微微颔首,转而吩咐身后亲信:“持着我的名帖,封查户房一个时辰,再着专人来勘察此案。” 李约又看向李三郎:“恰巧此时三郎在吏房行走,到时候这户房少了当差的人,还得你再去搜罗呢。” 李三郎会意的向他点点头。 副掌案乃至于户房的其余人都呆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李约却是转个头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招呼围在这儿的人:“热闹看完了,大家也散了吧!” 有人试探着问他:“往衙门里去办事,要是有人拖沓,真的可以去告他吗?” 李约很肯定的告诉他:“可以的!” 想了想,语气又不太确定的问了句:“可以吧,潘先生?” 潘严点点头,语气有力的道:“可以!” …… 李元达跟许景亨此时正在三层高的楼台之上,遥遥眺望着衙门门口的热闹,虽然听不见李约和其余人都说了些什么,却有侍从源源不断的将现场的情况反馈过来。 许景亨笑道:“先前还说几位公子年轻稚气呢,这会儿可该放心了吧?” 李元达没接茬,而是吩咐底下人:“去把李约给我叫过来。” 这才跟许景亨说:“改革商税的事儿,我打算交给他做,反正都是掘断胥吏的根,一事不劳二主。” 许景亨却是真的有些诧异:“他?” 反而迟疑了起来:“是不是太年轻了一些?” “以他为主,再填几个有资历、能做事的人进去也就是了。” 李约是李家的人,有脑子,重情义,也不怕跟胥吏开火——那这差事舍他其谁? 许景亨思索片刻,终于也点了头:“也好,只是须得从潘严处借两个人过去,行监察之实。” 官吏对商人上下其手,这事儿是永远也不可能断绝的,但是通过改革叫伸手的频率和烈度变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与此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会诞生一个庞然大物——想想吧,有一个职权部门掌控着所有商税的征收,有且只有它可以进行征收! 这个职权部门必须握在自家人手里,且最高长官的任期和内中官员的账户监察也得提前做出规划…… 想到此处,许景亨不由得微笑起来:“说起来,李约公子到底是有几分运道,倘若您打算专门为商税一事设置一个官署的消息传出去,为其官署长官之位,各方派系只怕得打破头,而他呢,轻轻松松说几句话,便将其收入囊中了。” 李元达反倒替李约辩解了几句:“你也该看到这孩子的长处。他勤勉,明明不是自己的差事,但是因为放心不下妹子,还是带着人四处巡视,又爱护自家骨肉,知道给妹妹出头,最难得的是有勇有谋,没把我搬出来,就用两条新设置的规矩,把这局面给破了……” 说完,他问许景亨:“他跟李平,哪一个更年长些?” 许景亨不假思索,便很肯定的告诉他:“李平比李约年长,李约又比三公子略大一些!” “很好,”李元达欣然决定给自己再添一个儿子:“叫他从李氏本家的齿序,以后便是三郎,至于原先的三郎,便去做四郎吧!” 许景亨稍显无力:“那最最开始的那个四郎呢?” 李元达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几岁大就欺负姐姐的坏种?” 他不感兴趣的摆摆手:“直接过继出去!” 就此敲定了此事。 李约半道上被伯父的人叫去,心里边还有些忐忑,唯恐今日之事叫伯父不快,没成想却很是得了一番嘉勉。 甚至于也竟也得以从李氏本家的齿序称呼——而除此之外,伯父还打算把一个新兴的衙门交付给自己主管?! 常言道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对于自己的能力,李约还是很有逼数的。 打打杀杀可以,毕竟爹娘给生了一副健壮的好身体,伯父阔绰,从小到大的营养也没缺失过。 可真要是当一部主官,他心里边就有些七上八下了。 他怕把事情给搞砸了。 李元达见状,不免要用言语来羞他一羞:“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上了年纪的人似的,瞻前顾后?” 继而又正色几分,大略上讲了几分商税的事情给他听,继而道:“我给你分一支三百人的亲兵,作为常设武装,你再去找李平,从军中调七百精锐,作为流动武装。再从刑房调几个经年的老吏去协助。” 看李约脸上微露茫然,李元达便说的再更具体一些:“你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判官,明察秋毫,至于具体的行政,自然有专人来管。” “有商人前去状告的时候,你来鉴定真伪,若是假的,就以诬告的罪名来惩处他,若是真的,那就带兵去抓人,不管是谁,敢在我下令之后置若罔闻的继续伸手,都得我投到牢里去!” 李约毕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打算,顺带着借机练一练兵?” “不错。”李元达赞许的看着他,道:“亲兵们多半都是李氏子弟和乡党中人,是靠得住,值得栽培的。叫他们在你身边历练一下,见一见底层的民生,间歇性的去抓一抓人、审一审案,但凡有个能拎的出手的,将来就外放出去做个主官。” “至于军中流动的那七百精锐,最好也是从不同的部队当中抽取,叫军队的血液流动起来,鲜活起来,这是好事。” 李约郑重其事的应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试探着问:“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给我送钱……” 这是难以避免的。 不需要敲诈,甚至于李约连态度都不需要表露出来,对方甚至于会强行送钱给他,以求安心。 李元达明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再则,李约也不是外人嘛! 他很理解的告诉李约:“五五分账。” 李约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一下,嘿嘿两声,又说:“我拿两分,剩下的三分,两分给亲兵们,一分给流动驻军。” 李元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去吧,此事真正拟定出文件还,还得耗费几日功夫,你刚好也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细枝末节的事情。” 李约应声而去。 …… 潘严令人封禁了户房,亲自带队,嘎嘎乱杀。 而与此同时,街头巷尾对于今日衙门门口李氏公子对阵嚼舌妇人的一场精彩大战的讨论也到达了顶峰! 王松均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抄着手坐在酒楼里,津津有味的听旁边桌上的客人议论这事儿。 “要说这位李约公子办事,可真是投洒家的脾气,就该叫那几个长舌妇试一试倒霉到自己家的滋味!” 还有的连连叹息:“可惜事情没能成,可惜啊!” 另有人哼道:“潘先生不是已经去查了吗?有这位冷面判官在,我不信那几家子人能讨得了好!” 末了,又齐齐举杯:“为节度使的善政,也为六小姐的好心,来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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