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筠的气度,是经历过荒帝那种极品昏君考验的,更何况是几个乡野小民呢。 没人敢去找他搭话,就只能去找敢搭话的姜丽娘。 “丽娘,那是哪位老爷?” 姜丽娘挑着担,告诉他们:“这是教导过先帝与诸王的治学大家,刚卸任没多久的前司徒石筠石公。” 这几个金光闪闪的标签前不久能砸晕姜丽娘,现在照样能砸晕这群乡民。 皇帝的老师,还曾经位列三公啊—— 整个西堡村都被轰动了。 姜丽娘又取了些钱给村里人:“劳烦您跑个腿儿,到县衙去喊我阿爹回来,石先生要收我做弟子,非要经过我阿爹同意不可。” 对方木呆呆的收了钱,说:“这祖坟冒烟的好事,他咋会反对呢?” 姜丽娘:“……” 好在对方反应还算迅速,回过神来之后,赶紧回家骑驴,往县衙去给姜家父子送信儿。 费氏正在家里边泡豆子,元娘还有些发烧,正躺在塌上休息,忽然听见外边嘈杂起来了,都觉得有些奇怪。 费氏擦了把手,把自家门打开,好家伙,家门口乌压压堵着一群人,简直是水泄不通。 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再看周围人都喜气洋洋的,表情上也不像是坏事,这才松了口气,正想问是怎么了,就见自己闺女挑着担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骑驴的老头儿。 这下子,费氏可摸不着头脑了。 咋回事儿呢? 再听姜丽娘讲了老头那个金光闪闪的身份,费氏原地傻眼了,再回过神来,狠狠在闺女背上拍了两下:“你这丫头,可真是出息啊!咱整个西堡村的地界儿,就没被位列三公的人踩过!” 姜丽娘差点被亲娘拍得岔气儿,倒还惦记着元娘:“姐姐呢,现在如何了?” 费氏赶紧道:“哎哟,我先去给元娘说一声,今个儿人来的多,别给惊住,病反而不容易好。” 石筠是前任司徒,又不是只猴儿,西堡村的人饶是好奇,也不敢跑到姜家的院子里边围观,只是姜家本来就不算大,即便是站在围墙外边,议论的声音一旦多了,也足够传到屋里边了。 元娘听叔母道了原委,又因还能起身,便往正屋去见贵客。 石筠便见农家的竹帘一掀,走出来个十几岁的姑娘,面颊微丰,容貌端庄,大抵是生着病,神色有些憔悴,一板一眼的向他行了礼,又向堂妹道喜。 石筠见过的人不知凡几,看得出她是出自真心实意,却无任何妒色,不由得暗暗点头。 姜丽娘毕竟聪明,站在一边听石筠跟堂姐说话,说完之后又跟费氏说,打量着石筠神色,再想想元娘头顶上那个皇后命的标签,心里边就悟出点什么来了。 等到元娘体力不支辞退之后,她悄悄往石筠身边靠了一点,压低声音叫了声:“老师。” 石筠道:“怎么了?” 姜丽娘说:“不对劲呀。” 石筠眉头微动,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姜丽娘说:“你真是被我从驴上撞下去的吗?” 石筠笑了:“你觉得呢?” 姜丽娘也笑了:“我怎么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石筠哈哈大笑。 …… 姜家父子还没回来,姜丽娘被当代治学大家、前司徒石筠收为弟子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堡村。 “听说了没?那可是司徒老爷的弟子啊!” “不是卸任了吗?” “前司徒就不是老爷了?!” “好像还是关门弟子!” “啥是关门弟子呢?” “就是最后一个收的弟子,跟其余那些学生不一样,是要传授真本事的!” 里正听闻消息,急急忙忙过去的时候,就见村民们正在围观司徒老爷的驴,因为被司徒老爷骑过,好像连那头驴也跟着镀上了一层金。 里正一路挤进去,想进门吧,又怕司徒老爷怪罪,好像在老爷们的家里,是要有个仆从传话进去的吧…… 他在院子里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壮着胆子问了声:“他二婶,在家不?” 费氏听见声音出来,客气的把人请了进去。 里正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进去之后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石筠却见多了小吏,和蔼的请他坐下,开始询问西堡村的赋税徭役,乃至于近两年的田亩收成。 里正就觉得这大官儿说话可真和气啊,怪不得人家能当大官呢! 就在里正跟石筠叙话的时候,姜家二娘要拜司徒为师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倒霉举人金裕跟他倒霉娘邹氏的耳朵里。 要是依从金裕跟邹氏的心意,中举之后便想要搬走的,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根,且退婚的事情真相如何,西堡村家家都心知肚明,金裕继续留在这里,难免也觉得不自在。 只是搬家简单,往哪儿搬呢? 明年就要会试了,西堡村就在京畿,这当头难道还要往外地搬吗? 这不是疯了! 而搬去京师…… 中了举人之后,金裕的确得到了不少投资,但要说是在京城长安买房扎根…… 还是回去睡觉吧,做梦来得更实际一点。 倒是也有人家相中了金裕,想要召为女婿,嫁妆就是京城的二进房产,只是金裕也好,邹氏也好,都不太情愿。 为了寻一个好的岳家,他们甚至于不惜的背负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刚中举人就开始选妻,未免为时过早。 若是能成为进士,金裕能娶到的妻子的门第,也会更上一层楼。 如此左右盘算之后,金裕便暂时留在西堡村继续刻苦读书,前不久又接到消息,天子驾崩,新帝登基,马上就会开恩科,金裕便更加不敢懈怠了。 邹氏正在家做绣活儿,听外边嘈杂起来了,便使刚买的小丫鬟出去:“打发他们远些,少爷还在念书,仔细搅扰了。” 小丫鬟领命出去,不多时,又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邹氏便停下针线,皱眉道:“怎么还在吵?你没跟他们说,我吩咐远着些吗?” 小丫鬟知道姜家跟自家的事儿,小心翼翼的说:“都是往姜家去的,听说姜家二姑娘,要拜一位高官为师呢。” 姜家二姑娘……姜丽娘? 邹氏一不留神,把针扎到了手上。 尖锐的疼痛传来,她猛然回神,也顾不上使唤丫鬟了,自己往书房去找儿子商量。 金裕听罢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要比邹氏能沉得住气,叫了那丫鬟过来问:“知道姜二姑娘要拜的老师,是朝中哪一位吗?” 略微一算,他又摇头,不等小丫鬟发话,便笑着宽抚邹氏:“阿娘不必担忧,今日并非休沐,朝堂诸公都得当差,能有闲暇往乡下地方来的,哪会是什么高人?” 邹氏暗松口气,再想起此前短短片刻的提心吊胆,复又恼怒起来:“原先见姜家人老老实实的退了亲,还当他们是个好的,没成想在这儿等着咱们呢!随便找个人就想骑在咱们头上,打量着你这举人功名是吹出来的不成!” 金裕重新将目光投到书本上:“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邹氏见状,便放轻脚步,扫一眼那小丫鬟,带着她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她不欲给姜家那起子小人拉踩自家的机会,对于外边的嘈杂声便只作不闻,哪知道那声音不降反升,愈演愈烈起来。 邹氏按捺不住了,又一次差遣小丫鬟:“出去赶他们走,叫远远的去!” 小丫鬟应声去了,却带回来另一个叫她坐卧不安的消息:“是县令跟县丞他们来了!” 又加了一句叫邹氏更加不安的话:“一起往姜家那边去了!” 邹氏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急忙忙又一次去书房找儿子,将这事告知于他。 这一回,金裕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好好打听,到底是谁要收姜家二娘做弟子?” 很快,小丫鬟便带回来了答案:“说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官,曾经教导过皇帝老爷跟皇帝老爷的兄弟,身上挂着的印也是金色的,好像是叫,叫石……” 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之语滞,那边金裕已经冷汗涔涔的接了下去:“石筠?” 小丫鬟豁然开朗:“对,就是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 金裕如遭雷击,头脑之中一片空白,两腿发软,瞬间瘫倒在地。 金家几代读书,邹氏也略通些文墨,知道石筠做过帝师的身份有多了不得,两条腿比金裕软的还要厉害,连带着声音都开始发抖。 “现在,怎,怎么办呢?” 金裕引以为傲的前程,邹氏引以为傲的举人功名,在做过天子帝师、三公之一的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对方看他一眼,都算是金裕赚了。 金裕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懊悔。 当日中举之后马上退婚,一来损了声望,二来得罪了姜家。 本来那只是一户农家,得罪了也不要紧,丢些体面,换个得力岳家,这笔账做得值,但谁能想得到姜二娘会有这样的福气,被石筠收为弟子? 倘若没有退婚,有她居中周旋,或许石先生也会收下他…… 届时,他又何必如今日一般寒窗苦读,百般为难,到了世人面前,谁又不会高看一眼?! 金裕想到此处,只觉心头好像有烈火灼烧,撕心挠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声道:“姜家……姜家会把这事儿说出去吗?” 邹氏强撑着安抚自己,也安抚儿子:“这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四处声张?姜二姑娘以后还要嫁人的,传出去被人退亲,以后谁还敢娶?” 说到这儿,邹氏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道理她都明白,也晓得好好的一个姑娘被退了亲,名声肯定会受影响,可她跟儿子当初不还是这么干了? 金裕低头不语。 …… 那边村里人受姜丽娘所托,急匆匆到了县衙去寻姜家父子,没有单单只叫姜满囤,而是连带着把姜宁也一起叫上了。 姜丽娘能委托他传话,两家关系肯定不错,他也是姓姜的,当然会盼着姓姜的好。 金裕是中了举人,可他是外乡人,从前还算是姜家人的女婿,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就算他中了状元,又跟姜家有什么关系? 但姜宁可是土生土长的西堡村姜家人。 那位先生能相中二娘,备不住也会看中他呢,就算看不中,去混个脸熟,沾沾文气也好哇!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姜满囤跟姜宁请假要走,难免要往上报,管束他的小吏听了原委,不敢迟疑,赶紧报到了上边。 一层层传上去,送信的人直接给怼到了县令面前。 石筠是什么人呐,那是士林的super star,文化界的泰山北斗,县令听完马上使人去叫县丞,结伴飞马往西堡村朝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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