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送信的骑着驴在后边咯噔咯噔:“倒是等等我啊喂——” …… 石筠终于见到了姜满囤跟姜宁。 跟前者寒暄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老实人。 在费氏迫切又希冀的目光下开始跟姜宁说话。 姜丽娘默默把头扭到一边。 还是片刻功夫,石筠扭头瞅了姜丽娘一眼。 姜丽娘眨巴眨巴眼。 石筠在心里边“唉”了一声,倒也客气的点评了几句“质朴平正”。 …… 石筠在柳市遇见姜丽娘,跟姜丽娘发生了一场小型驴祸,是偶然,也是必然。 他原本就是去找她的。 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去找姜元娘。 窦敬擅权,在满朝重臣面前逼迫天子,石筠忍无可忍,愤而辞官,在家听了此后长安风雨波折,心头又不由得生出一点波澜来——这位被窦大将军扶上位的天子,不像是个庸人啊! 不然,他怎么会走这样一步妙棋,直接把窦大将军送上燕王宝座,又如此厚待窦家? 再观当今天子之后的几个动作,也都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曼妙幽深,耐人寻味。 石筠心里边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而天子的舅父彭槐,就在这时候登上了石家的门。 “石公仍为国臣否?” 石筠回答:“虽九死其犹未悔。” 彭槐于是郑重一拜,委托道:“当今天子在民间时,尝与一女子订下白首之约,此时虽入继大宗,承嗣帝位,却仍旧不改其志。” “只是彼时窦敬跋扈,待到大行皇帝孝期结束,必然以窦家女填充后宫,而当今更不欲匆忙将此女身份公之于众,使窦家对其痛下杀手,故而相求石公。有您代为庇护,窦氏决计不敢妄为!” 说罢,又是一拜。 石筠赶忙将其搀起,又问道:“是哪家的淑女?” 彭槐便道:“此女乃是良家子,出身京畿万年县西堡村,敬侍尊长,友爱兄妹,名唤元娘。” 石筠不由得吃了一惊:“并非勋贵亦或者高门女吗?” 再一思量,更觉当今天子德行可彰,富贵之后,仍然不忘旧时之人。 他便将此事应下:“出身又有什么要紧?端庄持重,深明大义,便可堪为国母!” 如是才有了今日一会。 姜元娘来日做了皇后,姜家便是外戚,不亲自考校了姜家人品性,石筠如何能够安心? 此时见姜家夫妇忠厚,长子姜宁朴实,他实在满意。 对于外戚来说,憨一点没关系,只要别程度太深,变成蠢就好,最怕的就是性情桀骜狂横,倚仗着中宫横行不法,左右朝堂——譬如窦大将军。 更别说姜家还有姜丽娘这块璞玉。 若依石筠之见,姜家其余所有人带给他的惊喜,都不如姜丽娘一个人来的更大。 此时姜满囤与姜宁回到家中,姜丽娘便要在众人见证之下向石筠献拜师茶,费氏急急忙忙要去烧水,却被闻讯赶来的姜家族长给拉住了。 “他二婶,我看你们家地方小哩,丽娘拜这样有名望的学士为师,不仅仅是你们家的喜事,也是咱们姜家人的喜事,咋能将就呢?” 费氏有点懵:“叔爷的意思是?” 姜家族长说:“得开宗祠,叫祖先们做个见证!” 费氏立马就虚了:“这能行吗?丽娘……丽娘是个丫头啊?哪有丫头进祠堂的?” 姜家族长说:“丽娘能拜这样的大学士为师,是给姜家增光添彩,怎么不能进祠堂呢?” 又朝金家住的那边努努嘴,小声说:“为了丽娘,也得办的大点,把之前那事压下去不是?免不得金家那娘俩不知道他们瞎了狗眼,放走了这样的机缘!” 费氏原本还有些迟疑,闻言立马拍板:“我这就去说!” 要说当今世上费氏最恨的人,排第一的是邹氏,排第二的就是金裕! 当初那孤儿寡母过来,对她多客气啊,一口一个姐姐/伯母叫着,那叫一个体贴亲热,金家佃租盖房,姜家处处尽心,只觉得那是女儿的归宿,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哪成想那对白眼狼得势就变脸呢! 邹氏退完婚的那几个晚上,把费氏给恨得呀,真是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她转身去问石筠的意思。 石筠人老成精,当然明白姜家族长的意思,只是却也不打算阻止。 他特意来此,本就是为了用自己的名望保护姜家,既然如此,传得远些,反倒是件好事。 皇后的外家,怎么能声名不显? 费氏又问姜丽娘。 姜丽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 倒把费氏给噎了一下:“你是一点都不怕呀!” 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男人能进祠堂,但女人不能进的事情,姜丽娘老早就觉得烦了,只是她人单力薄,无法改变,现在倚仗着石筠的势头能够进去,再不济也是一种进步——不管怎么着,起码有女孩能进去了。 费氏就去把这消息告诉姜家族长,后者喜笑颜开的谢了她,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出去了。 当代士林首领石筠的到来之于西堡村,简直就是一颗核弹,能动弹的、不能动弹的,全都炸出来了。 姜家的几个尊长老早就在外边守着了,听族长说要开祠堂叫姜丽娘进去,脸上都显露出一点迟疑。 姜家族长拉着他们到了没人的地方,低声提点:“丽娘可是姜家人,她的喜事,难道不是我们整个姜家的喜事?附近这十里八乡,哪个村子里的祠堂进过三公?石公这样身份的人,随便题个牌匾,指点后辈几句,族里都受用不尽!” 又说:“没脑子的蠢货,还不赶紧去准备茶水坐垫,再去把念书的孩子们都喊回来?早点拜完师,若是时辰尚早,我厚着脸皮托请,说不得能请石公在祠堂外边的空地处讲书,以后他们再去考举,此事一说,谁不高看几眼?!” 众人不由得道:“怪道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 姜家族长:“???” 他拄着拐杖,笑骂道:“滚!还不快去办!” 众人哄笑着散去,姜家族长反倒不急了,慢慢走出去,目光扫过金家所在方向时,鼻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 姜家是本村的大姓,向来同气连枝,这也是当初金裕母子俩选中姜丽娘的缘故,怕被排挤,也想找个帮手。 结果金裕中了举人就来退婚,损害的不仅仅是姜丽娘的名声,连带着整个村子里的姜家女孩都要受到影响,就这,怎么可能指望姜家族长对他们有好印象? 大办这场拜师仪式,除了想叫自家儿孙在石筠面前露露脸,也有想将姜家在这十里八乡出出名,顺带着踩金家一脚的意思。 前脚一个举人退了我们姜家女孩儿的婚,后脚这个女孩就被石公收为关门弟子了,你们说到底是我们姜家的女孩不够好,还是姓金的有眼不识金镶玉?! 借给姓金的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是石公的眼光不好! 姜家族长又挨挨蹭蹭的挤到了石筠面前,向他表达西堡村年轻人的向学之心,放低姿态询问他若是拜师仪式结束,是否有闲暇时间在此讲学。 石筠左右无事,又将姜家族长年事已高,颇为诚恳,自无不应之理。 姜家族长千恩万谢的之后,便出门去找里正报喜,请他传信儿给村里的年轻人,不拘是姓姜的,别姓之人也能来听。 里正果然高兴:“老哥哥,你有心了啊!” 姜家族长又说:“有愿意来沾沾文气的妇人小娘,也叫她们来吧,女孩儿好好教了,也有出息。” 里正下意识想说叫那群老娘们来看什么,没得在石公跟县令面前丢脸,再一想姜丽娘也是个女孩儿,便将这话给咽下去了。 行吧,就当是叫她们长长见识。 也答应了。 姜家族长这才悄悄叫了侄子过来:“待会石公讲学,县令跟县丞必然同去,你叫你女人找几个相熟的婆娘,把金家的事儿嘀咕一遍,务必得叫他们听得清楚明白!” 侄子楞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了:“嗳,我肯定给办好!” 姜家族长微微一笑。 金裕前脚受了姜家恩情,后脚得势便翻脸不认人,可见其人凉薄,狼心狗肺。 明知道自家退婚害的整个西堡村姜家女儿清名受损,却仍旧能厚着脸皮栖身此地,可见其人厚颜无耻,并不将礼义二字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人,倘若来日得势,必然就要求名,如此一来,谁能保证他会对知道他根底的西堡村姜家人做些什么?! 姜家族长为此事揪心许久,只是苦于对方身负功名,无计可施,此时姜丽娘得石筠青眼,之于他而言,却是瞌睡虫得了枕头,立时就借着这股东风,把金家母子安排上了。 当然,杀人埋尸得讲究技巧。 这事儿不能直接往县令面前说。 否则就容易叫人觉得姜家人得势便猖狂,有个姜家女儿拜石公为师,所有姜家人就都抖起来,自认为可以使唤县令了。 但是可以装作不经意的叫县令知道。 有个叫金裕的举人,居然退过石公弟子的婚! 石公是士林领袖,品性天下皆知,他的弟子,人品怎么可能不端正? 如是一来,岂不是说先帝与诸王的秉性也不端正? 一定是姓金的品行败坏! 姓金的已经中了举,马上就要考会试,寻常一个地方县令或许奈何不得他,但这可是京畿! 能在这儿当县令的,每一个都背景深厚,隔三差五就要进京,姜家族长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一个金姓举人跟石公别苗头,但凡说出去一嘴,姓金的这辈子都别想再进一步! 至于姓金的会不会有些背景…… 姜家族长只想冷笑:他要真是有,还会巴巴的贴着姜家这么多年?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走着瞧吧,小崽种,便宜哪是这么容易占的!
第49章 我给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0 有石筠这尊大神在这儿杵着,又有县令和县丞坐镇,西堡村办事效率自然极快,迅速将祠堂打扫出来,连带着祠堂前边的那片空地也摆放了坐垫和席案,茶水香炉,一应俱全。 姜丽娘在县令等人的见证下,向石筠行弟子礼,又将姜家人匆忙筹集来的束脩六礼双手呈上,最后再遵从本朝仪制向老师献茶,这场拜师礼就算是结束了。 石筠吃了茶,便正式认下了这个弟子,看着面前难掩灵秀的少女,心情颇佳:“老夫今日又得一佳徒啊!” 说完,又戏谑道:“只听说你此前在柳市卖豆腐脑,到这儿许久,竟都没吃到!” 费氏二话不说,马上就道:“瞧我,都忙糊涂了,马上就回去做,劳您等待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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