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很多了。 但奈何前边天子大嘴一张,就是几十亿钱呢,两下里一对比,平白就显得少了。 耿戎意味深长的看着潘晦。 潘晦简直要冤枉死了! 他指天发誓:“我没偷拿一个钱——一个钱!若此言为虚,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祖先不安,断子绝孙!” 耿戎:“……” 潘晦:“……” 二人相对而坐,面前是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摞账本,一盏孤灯在夜风里摇晃,渲染了孤寂凄凉的氛围,暗示了人物惶恐不安的心境。 沉默了半晌,耿戎试探着说:“就这么把账本交上去?” 潘晦:“……” 潘晦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陛下还满心期待,在等着几十亿钱进账呢,你去跟他说?” 耿戎:“……” 耿戎好生委屈:“是窦敬不中用哇!他就这些钱,我们能怎么办?无中生有吗?!” 潘晦眸光微闪,倏然看向他,用目光询问他。 耿戎:“……” 耿戎断然拒绝:“我不!!!” 加班也就算了,审计也就算了,又当审计又要加班也就算了! 他妈的凭什么我要一边当审计一边加班一边往里搭钱!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公道吗?! 潘晦劝他:“你想想窦敬。” 窦敬他……要凉了啊! 耿戎:“……” 潘晦又说:“兄弟,在当前朝局之下,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跟你交句实底。这些年窦敬做了不少不法之事,但你我难道就全然干净?天子还要名声,不愿赶尽杀绝,之所以叫咱们俩来干这差事,大抵就是出钱赎买的意思了。” 耿戎挣扎了良久,终于艰难的道:“那就凑一凑,凑吧……” 俩人掏腰包,大出血凑了一亿钱,最后以总共十亿八千万钱的数额交了账。 朱元璋大吃一惊:“嗯?!确定只有这些吗?!” 他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肆无忌惮的打转。 潘晦:“……” 耿戎:“……” 疲惫的闭上眼。 累了,毁灭吧!
第58章 我给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9 窦家的这场惊变,震惊朝野。 遥想新帝登基之初,窦敬气焰何等嚣张,窦氏一族更是鸡犬升天,彼时朝中的明眼人心中便有了三分明悟——月圆则缺,窦家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可即便是早早预见窦家的没落,他们想的也是天子联合心腹朝臣猝然发动,一击毙命,夺去窦大将军军权之后,再如同庖丁解牛一般三两下将窦家党羽清缴干净。 怎么也没想到,发动此事的竟是窦敬之妻梁氏。 更没想到,梁夫人甚至于没有调用军队——也没有给窦家父子任何调动军队的机会,只联合长史岑纲,用可信府兵二百人,便将窦家父子悉数拿下。 梁夫人诵经念佛久矣,除去正月里命妇入朝之外,几乎从不出现在长安交际圈里,几乎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一位上了年纪、不得丈夫宠爱的寂寥贵妇人,身下又无有儿息,亏得长女入宫做了先帝之妻,否则,早不知道被窦大将军甩到哪里去了。 此事一出,从前与梁夫人相熟的旧人受到惊动,纷纷出来走动,是以年青一代的人才知晓,原来这位看似落寞的梁夫人,昔年也曾经有过横刀立马的辉煌与果敢。 朱元璋在宣室殿召见了这位奇女子。 梁夫人仍旧是淡妆素裹,意态恬静,遵从礼制向天子见礼之后,又一次叩首请罪。 朱元璋唤起,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岑纲,他是窦敬倚重数年的长史,夫人究竟是如何说动他反水的?” 梁夫人淡淡一笑,道:“岑纲并非是因我的说辞而与我联手,他是为了自己的志向与操守,选择与我联手的。” 她显露出怀念的样子:“反正之战前,他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幕僚,在县衙府库里管束钱粮,经过他手的账目,从来都没有错漏。我了解这件事后,向窦敬举荐了他,等到战事爆发,又为他的寡母操办了丧事,所以他一直很感激我。” “若干年前,窦敬第一次显露獠牙,将利器对准国之忠臣的时候,他便有了求去之意,特意前去与我辞别,是我劝止了他……” 朱元璋眉头微动:“哦?” 梁夫人于是郑重再拜:“还请陛下恕罪。” 然后道:“岑纲将自己对于窦敬的不满与对枉死之人的不平告知于我,我劝解他说,你离开大将军府,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世间多了一个闲人,大将军府少了一个能够规劝窦敬的长史罢了。倒不如继续留在此处,但尽余力,保全能够保全的人。” 朱元璋思忖几瞬,忽的一笑:“岑纲今日敢反窦大将军,难道当年便不敢吗?料想也是夫人将其劝住的吧?” 梁夫人听罢并不惊慌,仍旧自若道:“陛下圣明烛照,诚然如此。” 她说:“杀了窦敬又能怎样呢?天下就能清明,百姓就能安乐吗?彼时西南不稳,北戎虎视眈眈,天下各州郡貌和而心不和——妾身说句不敬之语,窦敬虽有千万般过错,但之于国朝,却也有着匡扶之功。” “若他一朝横死,窦氏一族再没有强有力的人物可以支撑朝局,届时另外两位反正功臣该当如何?心怀不轨的各路封疆大吏又会如何?朝中天子年纪尚轻,不足以掌控朝堂,宗室之中,仿佛也没有十分出众的人物,一旦起了纷争,偌大疆域四分五裂,黎庶流血,哭声震天,难道只是假说吗?” 朱元璋不由得为她的远见与韬略而心生钦佩,同时,也有些不可说的得意悄悄在心头蔓延。 被一个蠢人夸奖,这没什么,但是被聪明人夸,就不一样了嘛! 他还故意问:“既然如此,何以夫人会在此时发难?” 空间里边皇帝们啧啧出声:“老朱,想听人夸就直说,这么问就没意思了啊!” “就是,”李世民道:“你想听好话,兄弟们难道还编不出来吗?” 朱元璋不搭理他们,只看着坐在面前的梁夫人。 而梁夫人诚然不负他所望:“最开始的时候,妾身其实并没有这么做,后来听闻陛下登基之后的若干个举措,不声不响就叫窦敬吃了哑巴亏,连消带打削弱窦家势力,偏生还叫他有苦说不出……那时候妾身便觉得,可以承载万里江山的英明之主,终于降世了。” 朱元璋舒服的吸了口气,嘴上却还是谦虚几句:“夫人过誉了。” 这才想起另一个主人公来:“何以不见功臣岑纲?” 梁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哀色,戚然道:“事成之后,岑纲便自尽了。” 朱元璋猛地一震。 梁夫人回想起岑纲最后去拜见自己的场景。 “向来忠义不能两全,我要为国尽忠,诚然问心无愧,却也失义于大将军。这些年来,大将军待我不薄,如今他因我而死,我不能厚颜以此获得富贵,唯有以死报之……” 她叹息一声,对天子道:“忠义难两全。” 又站起身来,神色肃然的向他行大礼:“请陛下加恩岑纲的儿子,以此褒勉。” 朱元璋自无不应之理,只是难免感伤,唏嘘不已:“既有儿孙,何不珍惜自身?” 梁夫人将岑纲所说的话告知他:“让后世人称呼儿孙是忠烈之人的子息,其父俯仰无愧于天地,不是胜过家财万千吗?” 朱元璋默然良久,最后下令赐予岑纲之子官身。 …… 煊赫数十年的窦家彻底倒台,亲附窦家一系的朝臣悉数遭到清算,与此同时,新帝大刀阔斧的任用新人填充各官署,短短数日之内,朝野之间气象为之一新。 而这一切都跟巴陵王无关。 梁夫人与岑纲联合举事的时候,他尚且身在裴家,裴仁昉身边的小厮匆忙回来报信,他心知事态紧要,自然不会强行出头,与裴太傅一道在裴家生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裴仁昉回府告知事情已经结束,才算安心。 裴家人无意挽留,巴陵王当然也不能厚颜无耻的赖在这里,又不愿叫人轻看,便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王府长史与一干随从出了裴家门。 刚迈出去,便不由得痛苦呻吟出声。 长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但巴陵王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听到了声音——你当时也可以不装这个比。 就这么强撑着回了王府,赶紧打发人去请御医,伤处给敷了药,又开了几服须得熬煮的药吃着。 什么都别说了,养着吧。 巴陵王歪在塌上,抚着身上那道鞭痕,心说裴仁昉下手可真够狠的,想完难免又开始思量整件事情的原委,便又觉得裴仁昉说的也不错,纯粹是自己自找的。 那个姓柳的婆子是裴仁昉特意塞到他面前,专为他设置的套儿,倘若他不是想着跟裴仁昉开个玩笑,而是怀着什么别的心思,直接把事情闹大,说裴仁昉是女扮男装—— 到时候柳婆子再行改口,说是受他胁迫,裴仁昉自证清白,乃是男身,却将他架到火上烤了!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父亲是先帝嫡亲的叔父,他又是父亲的唯一的嫡子,先帝大行之前,对于继位之君的呼声,宗室之中属他最高,不曾想窦敬另辟蹊径,立了庄悼太子之子为皇太弟…… 因着这些过往,龙椅上那位不定有多忌讳他呢,再主动犯到他手上去,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裴仁昉先前说放他一马,倒也不是虚言。 思绪飘到此处,巴陵王的注意力却也从裴仁昉身上挪开了。 他看着内室之中摇晃不定的那盏灯火,心中五味俱全。 那可是天子之位啊! 他原本是距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 马上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了,谁能真的毫无感触呢! 巴陵王想到此处,不禁黯然起来,长吁短叹了半夜,方才沉沉睡下。 如是到了第二日,他从睡梦中醒来,便觉周遭有异,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却在床头见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穆义康——当今天子! 他怎么来了?! 巴陵王心头惊骇,险些跌下床去,好容易定住神,便要起身行礼。 朱元璋笑容和煦,伸手按住他肩膀:“自家兄弟,无须多礼!” 天子可以跟亲王说“自家兄弟”,以示亲近,但亲王若是以此自诩,骄矜无礼,便是取死之道了! 尤其当今这位天子,登基才多少时间? 竟将先帝御极数十年都未能做到的事情做成了! 巴陵王从前便与他无甚交际,如今更不敢上赶着去接这句“无须多礼”,坚持着要起身行礼,不想却被对方更加坚持的按在了塌上。 朱元璋笑道:“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何必如此拘礼?且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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