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献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这就来。” 满堂灯火,和乐融融。空气中除了饭香酒香,还弥漫着团圆悠闲的喜悦。 吃过饭后,司浔茵带着白鹰出去逛灯市,盛婳便留在府内。 庄献容今夜兴致似乎有些不佳,晚膳用到一半便说自己累了,盛婳念在他除夕这天还出去为百姓看了一天的病,就让他回去早些休息。 一时间,堂中只剩下盛婳与傅裘二人。 “想不想看烟花?” 盛婳率先出声,朝盯着天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傅裘眨了眨眼睛。 托了上辈子记忆的福,盛婳不仅知道傅裘的口味,还知道除夕这天是他的生辰。 所以,她今日也“勉为其难”对他好一些。 “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 仿佛被盛婳看穿了心思,傅裘一脸不自在,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问: “再说了,先帝驾崩的忌讳还没过,不是说一年之内不能出现烟火之类的东西吗?” “我们偷偷玩,你不说我不说,我府里的人也都不说,又有谁知道?”盛婳神秘兮兮道: “而且我玩的烟花可不是那种上天的,没那么招摇。” 傅裘皱了皱眉,不解道:“烟花不都是在天上的吗?” “等会你就知道了。” 傅裘看着盛婳招来了一个侍从,吩咐了什么,很快便有人在地上放了好几个柱形的纸筒。 盛婳拿着火柴,和几个侍从一起点燃了上面的引子,再急急退开。 “唰——” 傅裘刚想嘲笑她闪躲的动作,下一瞬却被那纸筒中骤然间喷涌而出的烟花夺去了心神。 只见地上那几个平平无奇的纸筒中不知存放了什么火药,一经点燃竟窜出了六尺高的火花,如同迎风肆意绽放的、不吝于倾洒绚丽的金丝菊,在夜色中尽情释放稍纵即逝的盛大光芒,映得雪地一片白亮。 “生辰快乐!喏,好不好看?” 盛婳笑着望向傅裘,被火光映照的脸庞明媚如霞,眼眸灿若星辰。 直到直筒中喷出来的烟火逐渐变小至消失,留下袅袅烟缕,傅裘才回过神来: “……好看。”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这么独特的烟花。 傅裘收回目光,看着笑靥如花的盛婳,心间蓦然划过一丝疑惑: 她怎么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 想起方才在饭桌上她对他口味的了如指掌,傅裘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难道这些都是她特意去了解过的? 为了他……? 或许是因为记忆里还留存着上辈子被要求极高的傅裘耳提面命的阴影在,盛婳难得得到傅裘的认可,精神霎时大震,豪气万丈道: “再拿几个烟花筒过来!” 侍从们笑着应是,脸上皆有尽兴的兴奋之色。 等到地上再次摆上了几个纸筒,盛婳还想去点火,却被傅裘拦住: “让我来。” 盛婳于是把火柴交给他。 很快,雪地里再次出现了几簇斑斓夺目的烟花。 傅裘跑回来坐在盛婳的身边,和她一起观赏着这昙花一现的美丽。 盛婳却盯着烟火出了神。 其实这种烟火筒,是盛婳在渡潼的那几年闲来无事和祁歇一起捣鼓出来的。 盛婳在现代世界时,小时候曾被燃放在天空中的烟花落下来的火星险些伤到眼睛,因此对于那种腾空的烟花她向来是敬而远之。 但她又实在贪恋烟火的美丽,于是便和祁歇一起复刻了这种安全一点的烟花筒。 景仍旧,人却换了。 盛婳心中一片惆怅,不由得开始漫无目的地想: 除夕夜,祁歇又在干嘛呢?是不是正在宫中陪着他的母亲吃年夜饭?她只对郁明珰打了一声招呼便缺席宫宴,他会不会生气? 毕竟往年的除夕夜里,总有他在身边陪着她守岁到夜深。 盛婳不知道的是,远处的楼阁之上正静静站着一个颀长人影,盯着她与傅裘被烟火照亮的背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也不知道,正当她盯着烟火发呆的时候,傅裘不知何时不再把目光放到烟火上,而是转头看向了她,眼瞳之中仿佛也有火光在隐约闪动。 哪怕隔着远远的距离,祁歇也能感受到那眼神之中的热意意味着什么。 ——傅裘喜欢她。像崔树旌、司无咎、阿奚、宿四、柳扬棠他们一样,无法控制、又理所应当地喜欢上了她。 细微的雪粒被风吹进了眼睛里,祁歇终于回过了神,心脏仿佛也被高处的风雪吹得如刃刀刮过,带出一阵麻木的疼痛。 她的身边永远不会缺人。哪怕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总有下一个在等着她。 反正总是不可能轮到他。 他是不是真的该放手,让她安安稳稳地嫁给崔树旌,才能免于这样时不时牵动五脏六腑的痛意?
第78章 婚宴 除夕之后, 盛婳又开始了每天在府里躺平的日子。 对于扶持祁歇上位、让他早日独当一面的任务,盛婳自觉已经尽力而为了。 一来,她能点拨的、传授给祁歇的治国之道早就已经在渡潼守陵的那五年里尽数倾囊相授,实在没有别的能教给他。 二来, 上辈子寄生在朝廷里的蛀虫, 她也助他清理得七七八八, 许多人被革职抄斩,又有她推荐的人才顶上,再加上芾绪国的支持和手握重兵的崔淮坐镇, 祁歇的帝王之路也渐渐步入正轨。 盛婳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也搞不清楚任务的标准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达到。 同样令她烦恼的,还有让祁歇给她和崔树旌赐婚这件事。 知道了通过到处沾花惹草来逼祁歇赐婚这条路行不通之后, 盛婳也干脆懒得再去招惹别人、演戏给瞎子看。 只是她想了这么久, 也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只能天天搁府里唉声叹气。 烦到极点的时候, 她不是没想过干脆冲进宫里,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祁歇做出选择。但她怕就怕祁歇会像上次那样表面装作答应她的样子, 实际上会一拖再拖, 通过拉长战线来搪塞她。 又或者他会比她更疯一点,转而去为难崔树旌就糟了。 盛婳莫名有股直觉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时间就在盛婳一边焦虑一边享受的咸鱼生活之中飞速流逝, 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沈椼与张温姝成婚的日子也悄然而近。 作为沈椼曾经的得意门生兼张温姝的好友, 盛婳提前收到了请帖。 沈府。 房檐廊角上的胭脂红纱幔随风招摇, 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挂上了鲜艳的红绸花, 精神矍铄的老管家正在门前迎客, 阖府上下俱是一片喜气洋洋,地上铺就的红锦毯延伸至大开的门内, 仿佛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盛婳下了马车,刚好碰到乐素音也在门口。 作为沈椼多年的生意伙伴,乐素音自然不可能缺席他的婚宴。许是为了不喧宾夺主,她没有再穿往日里招摇妖媚的红裙,反而着了一身柔蓝雪罗裳衣,衬得她过于浓艳的姿色也隐去了几分锋芒。 见了盛婳,乐素音眼睛一亮,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笑意: “殿下安好。近日怎么不见殿下来玉音楼听曲了?”她凑近去道: “我家那位头牌最近可是神思不属的,唱戏也不专注了,被我逮着好几回。” 盛婳咳了一声,避重就轻道:“身体不适,便没怎么出门。” “原来如此……殿下玉体安康要紧。”乐素音突然扭过了头,问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柳扬棠道: “听到了罢?殿下不来是有原因的,别整日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盛婳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只见一身靛蓝色绫缎长袍的柳扬棠正静静站在乐素音的马车前面。 他好像瘦了些,腰间束着的祥云宽边锦带肉眼可见的松垮,眉目若画的面孔也带上了一丝憔悴,显出几分玉山将崩的情态。 那双沉默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往日飞扬的风采,眼尾睫羽打下一小片低落的阴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婳。 “见过殿下。”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盛婳有些心虚:“免礼。” “两位有些时日没见了,不若叙叙旧?我去看看婚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张罗的。” 乐素音像是看不懂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一样,笑得花枝招展,先一步进了府里。 “殿下,身子可好些了?”柳扬棠低声问道。 “好、好多了。”盛婳干巴巴道,看着沈府门前来来往往的宾客,勉强扯出一抹笑: “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好歹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盛婳心想,既然说开了不再招惹他,她也希望柳扬棠能免于流言的纷扰。 柳扬棠自嘲一笑,道:“殿下是有多怕我在传闻中与你扯上关系?” 虽然对盛婳仍存情念,但她那日斩钉截铁的拒绝还是给柳扬棠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他原本不觉得自己流落戏楼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却开始频频怀疑自己。 此时听到盛婳这句问话,柳扬棠心中苦水翻腾,以为她厌弃他这样的戏子缠上她。 盛婳见他误会,连忙道:“我并非对你心存嫌弃之意,只是怕你名声再度有损。”她无奈一笑: “你应该有所耳闻外头已经把我传成什么样了。” 柳扬棠指尖一颤,哀凄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件坏事?” 他的心向着谁,她真就一点也看不见?他喜欢她,哪里会在乎那些虚妄的流言? 而她呢?她明明不喜欢他,为何还要考虑他的名声? 柳扬棠在这一刻几乎有些恨她这样无心、却总在不合时宜地多情。 盛婳受不了他这样欲语还休的哀伤眼神,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那日已经说得很清楚。” 看。她又变得无情了。柳扬棠嘲讽地想。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当乐素音提起盛婳也会来到这场婚宴时,他心中会燃起一分侥幸,抱着殷殷切切的渴盼来见她这一面,私以为这段时间过去,她会想起自己的好。 实际上只是把伤口又撕开了一次。 柳扬棠怕再在她面前待下去自己会彻底失去风度,什么都没说,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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