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幸被绑在刑架上,结结实实给冻了一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汉营中去。 张营中确有他们的眼线不假。 秦娄深知渗透的后果,他身边的人非亲信不用,警惕心达到了严丝合缝的地步,不给任何外人横插一脚的机会。 他们的人一直打听不到最关键的机密。 绑架案以来他们只知道长幸被关押在何处,那囚鸽院,院如其名,铁桶般连一只鸽子都飞不出来,多余的也进不去。 进出内外的防卫一概由秦娄及其前朝死士把控,完全独立于张营之外,不得外人插手,唯一的接触便是张立允和那左贤王。 而张立允每回带着左贤去囚鸽院,也必会屏退闲杂,选择孤身行动。 长幸除了第一夜看押在张营之中,此后两日便窖藏在囚鸽院,一律不外示。昨晚去了楼阙是第一次,又堂而皇之地将她绑在露天的火刑架上,受皮肉之苦。 纸扎上三言两语,道长幸一夜之后被松绑,两腿站不住,扑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营帐中的气氛低至冰下,连空气都冷凝住了,再低一低,便将人直接冻断。 众人凝神屏息。 耳里分辨着那纸扎被窦矜攥成一团,又一段一段被捏成粉碎的裂响, 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情绪都很沉重。 “撤军。”窦矜的将那纸扎捏成了粉末,低声发话。 他的眼底因多日未眠而深陷,成了两个乌青的眼眶,本就眉角锋利眼尾阴翳,此时腮边一扇一抽,看上去接近扭曲,几乎是以一种渗人邪门的神色来示人,跟鬼一样。 众人惊讶,当真要撤吗? 最先豁出去阻拦的人便是窦矜自己的副将,他单膝跪下,未语眼先红,“陛下,此举不可。” 他垂头埋地,叩首复起,“御尚之今日何尝不是孟大将军之昨日?如若此时撤兵,大汉便是再次受制于人,匈奴随意进犯,张军也未灭,孟大将军同将兵之前的所有努力,” 副将咬着牙,却还是咬不住那股破音的哭哑,“就会全都白费啊!”边说边重重磕头,未戴头盔的额头磕出一块青紫,“臣请陛下即刻下令出兵踏平张营,一血大汉前耻!” 副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番话的作用,不亚于是壮士要以死来谏。 其余人见状,也都摘了帽纷纷下跪为他壮势。 一气合并,共求窦矜立即出兵踏平张营,剿灭勾结张人的匈奴。 前是骠骑将军,后为窦矜预发的国母,骠骑被分尸,未来的皇后又被绑入敌营受肖小之辱,叫他们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大汉如何能忍住这口气!? 窦矜轻轻笑起来,笑的有几分疯癫,对着这些扒住他手脚的镣铐,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好! 这字里行间,早已经将长幸的抛弃掉了。 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希望长幸自觉些,可以主动殉国。 国母清白受损,本该受节以死明志,如今她这样不清不白的,只有死是最好的结果。 根本没有救回来的必要,窦矜更不该为了一个清白都没了的妇人,将大汉的千万将士置于不理之处,这就是昏庸。 副将就算是死,也要阻拦窦矜干出这种昏庸的丧国之举。 窦矜忽然站起来,大声焦急地喊帐外等候的孟常进来,“西乙,你怎么看?” 孟常不敢看窦矜眼中流出的那点希翼,将头低了下去。 他折起两只僵硬的膝盖,手摁地,头搁置手上一磕,心中对曾帮他说话的长幸说了句对不起,沙哑道:“陛下,臣附众,请求陛下出兵踏平张营,收复失地。” 可随后,陪同孟常的辛姿不顾门守阻拦跑了进来,“求陛下救女君子一命!” 孟常大惊,忙挥手叫她退后,“莫要胡闹!” 辛姿扑通跪下。 满面热泪,哭着说,“女君子来汉五年,出谋划策不计其数,无论是操办小公主们的婚事,还是抗击匈奴都无不尽心,陪着陛下数次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次会来岭南也是军内将士有病,特意所求。” “如今她有难了,还请众位大人怜惜女君子功劳,帮助陛下将女君子救回!” 见众人无动于衷,她越发愤懑激动,拉住窦矜的衣角,泪眼婆娑地问了一句:“陛下,如若出兵了,女君子还能活吗?” 众人吸了口气。 讳莫如深,小心包裹住的这份秘密与体面,被辛姿一句话给掰开了露出来,还重重摔在了地上。 纷纷黑了脸。 孟常见势头越发乱,连忙提起她,一把将她搂了出去。 帐外,女子据理力争的争吵仍未休止。 “如若今日被绑过去的那人是我,你救不救?” “……国家大事面前怎能妇人之仁……这不是你能闹的地方!” “孟西乙.....唔......放,放开.....” 二人的声音,很快远去。 而辛姿的哭声和控诉仍残余在帐中。 窦矜的衣摆被捏的褶皱不堪,他没有去管,兀自扫视过他们弯曲的脊背,扫视过帐子内的一众男子。 没有人想要长幸活下去,唯一愿意为她讨留一命的,竟然还是她的贴身婢女。 一种自肺腑中填满的空茫从七窍中散了出来,散得他那惯常凉薄的心,没有一处不酸涩,没有一处不被戳的漏风。 世俗的镣铐变成一捆捆针,扎在他身上的毛孔里,气上不来又下不去,悬空在那块儿,和幼年时所受的一次次利用与放弃融在了一起,崩塌成了一堆粉末。 .....自养龙殿内接位,给他们掌灯的长幸哭了,他亲眼看见女子的两行热泪掉在脸上。 她那时眼中有悲悯,似在对他说,“我替你伤心啊”。 失去她,他寥寥无几的晦暗人生中还能剩下什么。 良久,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也是,她不过是个不值当的女子罢了,又有谁真正在意她的性命。” 又有谁在意过他的在ᴊsɢ意,愿意呵护他要呵护的爱人。 窦矜在位五年,自少年到成人,再低落时,都从未流露出半点失策的彷徨来。 听了这话,他们脊背和下颌都因为隐忍和克制,在渐渐发颤,姿态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他出兵,埋头久久不起。 *** 翌日,窦矜撤兵,所有兵力撤出西济,汉与张划岸。 七日之后,等无可等,秦娄让予王仓促地公布了身份,更名为永。 以秦二印玺为信誉之物,划地而成秦国,秦国正式复立。 张立允为政权的摄政王,秦娄为宰相,神女为未来皇后,不日与永帝举行婚仪。 秦朝死而复生,这个事实另朝野四海震惊,神女改嫁秦二之子也令人匪夷所思,神女改嫁,随之而来的天命所归也变成了永王。 而汉军按捺不动竟然肯任由他们自立国家,这也让窦矜一下子背负了不少诸如懦弱,昏庸,被夺妻的骂名。 朱雀门底下被人扔了不少烂菜叶,烂水果,还有一堆发臭发烂的鸡蛋,平民百姓以这种方式发泄对窦矜的不满。 此事反转不过两日。 西济对岸眼看火烧天际,窦矜带着汉军杀进张立允的领地,将左贤王、张立允还有秦娄、永帝的分尸并行,一同挂于西济城上。 结束了这个存活不过二十四时辰的政权。 一夜之间秦朝再次覆灭, 也另其成了历史上最短,也最荒谬的一个朝国。 窦矜另史记必须抹去有关它的任何痕迹,如此,这个朝代等于不存在了。 辱骂还未升至高潮,讨伐未曾开始就被迫停熄,随着烧完之后的灰烬,也一并散掉。 人走茶凉,殊不知这二十四时辰中的反杀夜袭,历经多少凶险,多一点便是大仇得报,差一寸便是万丈深渊....
第1章 夜袭中反杀 秦朝复立。 从火刑架上被人拖回来之后,即使外边翻了天了,长幸能活动的仍旧还是这一方四角的天地。 秦娄过来特意来囚鸽院递给她消息。 似要反击她那日的肆意灭情,字字句句加倍用力,势必要每每践踏在她的心肺之上,让她看看如今的窦矜形象,要她痛上一回。 日头方升,长幸起早,还在梳头发。 她看向镜中人,吧嗒一声,将那银梳放置在妆奁旁边。 “秦世子,恭喜。” 她从未见他笑的如此开心,当程药时亦然不曾。 秦娄要的不是结果,只是过程,只要秦朝能复立,以后会怎么样他其实也不在乎了,她再次冷漠道:“恭喜世子,得偿所愿。” 镜中女子描眉淡妆,娇媚的芙蓉面、鹅蛋脸上,无一丝笑意。 秦娄对她已经没有感情,瞧她顶着张木然,灰扑扑失去光彩的脸,客观劝她,“在陛下面前要装些高兴,便能少挨些打。” 走了几步,在跨过门槛之前回身,余光撇了撇镜子里郁郁寡欢的人。 “我知道你有什么心思。陛下不是你能碰的,莫说其他,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脚步远去,徒留她在原地跪坐,窒闷看向镜中自己的脸孔。 镜中人抬起眼皮,眼中闪动着泪光。 她在这呆不过半月,却好似已经相隔甚久了。 大事上,因消息的闭塞,她越来越糊涂。 而脑中越来越清晰的,是她与窦矜在一起时种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汉宫内的一墙一瓦,小公主和宫人们的一颦一笑,窦玥真假参半的话语。 她曾想要默默无闻的游离在这个维度,却还是掉了进来,给自己筑了屏障,重新造就了一个属于她的世界。 挽回了上辈子遗留的遗憾,然后,又在这个维度中再次留下新的遗憾…… “会过去的,”她哽咽着,像多年前坐在崇德殿楼下,为镜中对劫后余生的自己加油,“长幸,你辛苦了,但一切都会过去的,马上就结束了。” 秦娄防心甚高。 他一边规劝永帝远离长幸,不要相信这个女人任何话,一边将长幸关押软禁,只当成个有利用价值的提线木偶,让她婚仪上作为新娘短暂出场,此后给她的,莫过于还是囚鸽院的一世牢笼。 就因秦娄从中作梗,直到婚仪的前一日,长幸才第二次与永帝在囚鸽院中碰面。 他仅仅过来跟她排布一遍婚仪要过的仪式。 末日的皇帝,往往需要一场盛大无比的帝后婚仪,好昭告他的正统性。 而长幸就像是真的被那一夜的冻饿罚痛了,乖乖收起了刺棱,以软弱的姿态任人摆布。 他们要她做什么,她配合就是了。 旁的人不清楚她不是这种软弱性子,秦娄清楚,他一直多加防范,不让她接触永帝。 他以为,她资力有限过不了他这关。 却没想到长幸放下身段,使用美人计暗地里背刺他,同时对永帝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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