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晚,她已经清楚,他们爱戴的扶持的予王智谋气度还比不上一个草莽出身的前异性王张立允。 见程药沉默,继续接话,“予王……他的血统才是你们尊崇他的唯一缘故。” 秦娄笑了一笑。 “我可以告诉你。”他直视她的眼,“三年往前,汉室太弱,接了,麻烦甚多,三年再往后,汉室太强,不易接来,因此,三年刚刚好。你是锦上添花,如今.....也能雪中送炭。” 话语精辟,点到为止。 长幸骇然,一股悲哀从天而降。 “你为了阻止我和窦矜成婚,坏了你的春秋大梦,不惜动用一切下作手段来害人。”涩道,“害死了我最近亲的婢女,前后杀害我十几个武婢,几百个汉人,多次要取窦矜性命,将你一手扶持出来的汉室搅得鸡飞狗跳好摘取山桃。我确实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现在了解也不迟。江山易主,女君子同我,日后还要在予王手下一同共事。” “他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般是非不分?”长幸匪夷所思。 “予王么。”他再笑一笑,“予王是秦继皇与韩妃的亲子,秦朝最高贵的血脉。” 那种陶醉的表情,不难看出秦娄与他母亲施公主一脉相承,彻头彻尾的血统主义,认秦二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长幸摇摇头,“韩妃剩生下的是个女儿,已被屠于阿房宫,他不是。” “他是。”秦娄望着远处,不顾肩头被雨打湿,“韩妃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予王一出生,就由韩妃宫内交给了我阿母,是我父冒死带他逃出宫去,也是因为予王,没有将我一块屠于宫中。 我答应父亲,必要光复前朝,让予王回到他应有的位子上去。” 他自远处收回目光,刺向她已经失语的面孔。 “你不该不理解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他声音低瑟,如秋蝉落幕,含着凝滞的隐忍,也许是一种无声的哭泣。 “我的命一开始就已经定了——这一生都要为前朝奔波,为前朝再赴辉煌身死人灭。” “我和你一样,做了许多事,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信仰,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拼尽全力去实现。 我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在追求的是很多人都想要的东西。” 长幸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的胸膛被这场落雨压的喘不过气,难题摆在她面前,她觉得他很悲哀,甚至冲淡了她对他积累的恨。 如隔着几千年历史,和已经灰飞烟灭的秦娄意志相碰,她想要摇醒他。 “我是雪中送炭不错,为了捉住我,你们已经费了不少人力吧?如今靠那一千不到的残兵还有那些为数不多的死士,你不会傻到用这些残力去跟窦矜对抗,一旦开战,你这边就是必败的结局。” 最后劝他,“放我回去,放下屠刀。” 她这般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女君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惜,你策反不了我。” 长幸声音嘶哑,含泪相向,“何必呢?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 “谁说我要打?”秦娄面色森然,笑容越来越淡,“你与予王成婚,他有神女加持自立为皇帝,同汉室分江而治,前秦与汉共并。” 这个荒唐的想法简直是在开玩笑。 他步步败退,却始终放不下春秋大梦。 长幸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也落入了雨中。 雨水打在面上刺痛无比,那温度更是阴冷入骨,“光阴不能逆走,天地无法倒转,已经逝去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 秦娄看向她,目光如炬:“不,它可以。你从一开始就被接受吗?再看看你如今被众人膜拜敬仰的样子,长幸,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秦娄被她捅破苍穹,他们之间的那层仅存的窗户纸也要碎了。 “长幸,你不能因为你似乎赢了,就否定掉我的一切,你不卑鄙不虚伪吗?”他开始反击。 脚步对她步步紧逼,表情也越发扭曲起来,“你杀我的时候毫不心软。全是为了大义?” “没错,”长幸直面自己,“我很怕自己的努力毁于一旦,为了维护汉宫,维护我的家和我的家人,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人性是复杂的,长幸也是一个虚伪的人,她从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好人。 更多时候,她和身边人做的决定都是在权衡利弊,而不是为了伸张正义。 权衡利弊是每一个手握权利的人都必须考虑的问题,她自然也躲不过去。 “可是我还有底线,你的底线呢?你的底线在哪里?” 他忽然停下来了,因为再逼一逼,长幸一只脚便要插进养花的河里。 “我没有底线。”他回,“为了它,我也已经走了太远太久。” 为了这场大梦,秦娄逆流而上。 自他懂事起,就开始试图挽回那些在别人眼里早已经灰飞烟灭的历史…… 他快马加鞭一意孤行,直到撞翻了载她的马车。 就如两扁本不该遇见的行舟猝然相交,带起了层层涟漪。 这种温暖的相处,也曾让他短暂驻足过,想要同她靠近,但长幸不属于他,注定不属于他。 秦朝大业是他的信仰,对她的那些喜欢,不会改变他任何的想法,也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 “你必须嫁给予王,为他的上位正名。” 她只有深深的无力。 生活在这个朝代里,久了,只能是无力。 长幸很少遇见过现代人形容的那种佛系的男女。 先帝后,丞相,司马,窦矜秦娄,还有恪守君臣主仆成规的孟常和辛姿。 每个人都有在世则放不下的执念,这导致他们总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人生过得曲折,多半在自我折磨。 走的越远,困得越深,心思越是玲珑,心墙便越是高楼。 心墙是封建的时代给与的,何尝又不是自己将它筑起来的呢? 秦娄就是一个集大成者。 “你的命,不是一出生便注定的,而是你还没有选择过,就觉得没有选择。” 长幸打掉他还要过来为她撑的伞,伞落地,二人一同淋雨。 她的声隔在雨里,忽远忽近,“就算再来过百次,千次,万次,你也不会只想当一个程药,你还是会走这条复辟的道路,因为你不甘平凡,一开始就亲自扼杀了另一种安乐的人生。” 他屹立在原地,不去管身上的雨水,“你果真懂我。” “我不懂……你们被困在自己铸造的围城中,我想帮却无能为力,因为症结根本不在外面,而在自己的内心。秦娄,你是不会回头了,对么?” “你觉得呢。” “好。” 她下了决心,闭上眼,眼角的莹润未褪。 再张开,已是横眉冷对,冷下了神情。 “秦娄,你引狼入室勾结匈奴外敌,放任他们兵马践踏我中原,据地反客为主,此举无大义,只有私欲。” 程药隔着大雨看她。 长幸的声冷了又冷,“从现在开始,我们之前的情分尽灭,此后你我就是敌人。”
第1章 隔岸两相会 张立允派去传话的使臣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只耳朵。 得知是窦矜亲自动的手,张立允有点怵。 他们原本猜窦矜顾及长幸不敢动手,这一下又拿不准窦矜的心思了。 为了确保予王的安全,私底下一再跟秦娄确认,“这个神女在他心中到底分量几何?” 予王尚在襁褓时,就与秦娄等随侍一块来秘密投靠了当时降了的秦朝文将,张立允为文将之子,他父拒绝,张立允在秦娄的游说下心动,背着父亲将予王藏了起来。 父亲教他低调卑微的活命,将张立允养成个习惯对皇权懦弱,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人。 偏偏又自小读书,对自身的处境并不无知——他这样的出身,原本可以在秦朝一展宏图。 秦娄将光复门楣的诱惑摆在面前,他动摇是必然的。 冒险私藏予王,是他最出格的一次,也是第一次。 十几年他将予王保护着养大,又为了不暴露一丝一毫的秘密选择在改朝换代时自立为王,都是为了在汉朝的眼皮底下,留存这个唯一的前朝小太子。 若秦娄是将此视为毕生信仰,那张立允更像是挑选适合的人物来为自己的荣极押注。 当年无权无势又血脉纯正的小予王落在他手上,他如同有了一个得以令天下的挟子,寻到了一枚可以翻身的宝藏,秦娄允诺他一旦予王成皇,摄政王的位子便交给他。 可以名留青史,而不是什么不战而败,被降了之后又被施舍的异性王之子。 如今予王长大,张立允很迫切地想要借此被皇室授于名正言顺的权利,从而——扬眉吐尽半生气。 “你不必担心。” 秦娄将使臣带来的东西拿给他看。 张立允立即接过,边看脸色从犹豫转到凝眉,松开些眉头,下刻又凝聚成一团褶皱逶迤。 这般着难时抬起头来,程药冲他颔首。 张立允:“这上面要我们放人,ᴊsɢ你不急?” 自古绑匪以撕票威胁被劫的钱客来索取钱银,而他们就是在用长幸的生死,堵窦矜的妥协。 夜袭搅黄了,秦娄还要窦矜撤兵。 下一步便是索求瓜分汉室的半壁江山,划河而治,要达到这个目的,长幸得一直拿捏在他们手上,绝不能回到窦矜手里。 “当然不放,否则你我还有什么东西来跟他谈条件。” 张立允两手一拍,将那归车院研究出的纸张拍的噼啪作响,这里头还有曾经的程药的功劳。 秦娄看着那纸,敛起眼皮。 张立允在上方说,“可你如何应付窦矜?他发起疯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万一逼急了——” 秦娄敏锐接话,道出打算,“让人带神女上城楼阙台,他看见神女就会冷静下来。” 张立允没有被这句话安抚到。 他眉心的褶皱复爬上一层猴急,看秦娄处变不惊的样子,自己无法淡然,很是难安,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如果他看了,反而恼羞成怒,直接来劫人.....” “我正有此意。” 秦娄浅笑,脸上手上的伤疤都颤动起来。 “他若想劫人才是最好的,引他入我营一网打尽,取掉他的命。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那么辛苦……” 越说越兴奋,踏步去看窗外的月色越发明晰。 闭起眼,让柔和的月光抚过他身上粗粝的伤痕,那里似还在隐隐作痛,“窦矜没有子嗣,也没有养子,他一死汉室不戳自散,于我们是可喜可贺的事。” 张立允还是担心秦娄会失败。 能有什么天罗地网? 如今人被打光,死的死伤的伤,能用的已经不多了,和匈奴又矛盾越来越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