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微微转过身来,漆眸注视一瞬,眉宇间似化入明媚春光,“这样早就起来了,我当你还在睡,特意去主持那里讨了杯茶吃才过来。” 他的嗓音清润亮泽,仿佛山间溪水淙淙,悦耳灵动,闻之沁人心脾。 一双狭长的瑞凤眼,内角微勾、眼尾翘弧优雅,稍稍一眯便像在笑,薄唇习惯轻弯,唇角留下两道浅浅笑纹。 她的夫君,明明生了这样一张极具亲和力的天生笑脸,兼具文质彬彬的儒雅气质,却在朝堂三法司中稳居一方,即将成为大益朝最年轻的九卿之一。 阮柔寒意浸身,以前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夫君。”她盈盈起身迎上前,压下心头的警惕,拾了云珠的牙慧,“您怎地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无事,我就是……” 沈之砚轻快摇头,自己都不曾察觉,脚下步履重如千钧,一步步行至她身前三尺远,保持在他们之间惯常的距离上,柔声道: “想你了。” 那双凤眼脉脉含情,漆黑的眸在密不透光处,带上一丝审量,观察她的反应。 阮柔适时低下头去,唇边的僵硬全然无法化开,手又下意识去抚并不疼痛的脖颈,半晌才道: “禅舍太过简陋,我夜里睡不着。” “刚想着不如天亮就下山。”声线渐稳,她抬眸浅浅一笑,“您若来晚些,说不定咱们在路上便能遇见。” 她身上穿得素净,一袭霜地缠枝莲纹圆领大袖衫,底下滚雪细纱素白长裙,臻首微垂,晨起未梳发,顶上小髻簪了根素银珍珠钗,压在乌云似的墨发上。 沈之砚微微凝眉,他不喜欢看她穿成这样。 平日她在家也是衣饰淡雅低调,但他早就发现她的一个小秘密。 但逢她哪日心情好,便会换一身色泽明艳的衫子,躲在棠梨院不出门,满院海棠与梨花红白相映明媚盛放,她身在其中,如一朵翩翩起舞的彩蝶,娇俏迷人。 而眼前的她,另有一番风韵。 女要俏一身孝,她这副新丧小寡妇的模样,呵,他要是不来,还瞧不见。 衫袖宽大,随着她抚颈的动作向下滑落一截,露出嫩藕般的皓腕,与那段婉然柔美的雪颈同样白皙,绵软细腻的肌理如最上乘的羊脂玉,那触感他再熟悉不过。 梦中的一幕,鲜血落于她颈间,雪玉凝脂染上嫣红,美仑美奂。 沈之砚眸色微沉,探手入怀取出一物,挟在指尖呈现火红的亮色,在她眼前晃了晃。 “刚跟主持讨来的开光佛器,据说是佛之重宝,名唤红玺玉珠。” 沈之砚笑意温煦,“大抵也不是什么珍稀宝石,不过茂德禅师德高望重,佛性深厚,得他亲自诵持之物,当有几分灵性,这枚护身符给你戴,说不得真有消灾避祸之能。” 他上前一步,牵起阮柔的手行至窗前,借着渐亮的天光,又取出几段红绳。 阮柔立在桌旁,一只手向后撑住案沿,脸上维持微笑,看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下翻动,编结红绳。 他一向心细如发,双手灵巧,便是这种女子才会的活计也难不倒他。 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入神。 沈之砚心不在焉将四股绳编成一股,珠子则系在正中,时不时抬眼看看她,唇边笑意不减。 开了光的佛珠只得一枚,他先前跟茂德和尚打了一阵机锋,最终得了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暗自承认,的确不假。 却终是信不过自己,态度诚挚,讨来这枚辟邪佛珠。 他便是那要辟的邪,此刻却装出一副和煦温柔的姿态,在这里给她结平安绳。 可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8 17:41:24~2023-03-01 15: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倾听风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听风雨 5瓶;不给糖吃就胡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一场噩梦 ◎心狠手辣的翩翩君子。◎ “好看么?” 沈之砚将结好的腕绳举起,对窗凝视一瞬,转头笑看阮柔。 阮柔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眨了眨眼柔柔一笑,“夫君心灵手巧,我也编不了这么工整的平安绳。” 沈之砚低低嗯一声,眼帘低垂,将殷红的佛珠系上她如雪的皓腕。 红白相间,“好看。” 他喃喃赞叹,青翠天光打在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上,阴影令轮廓显出几分冷锋般的锐利。 阮柔心里抵抗他的触碰,一时只想缩手,挣动一下抽不回来,“夫君……勒得有点紧,疼。” “不会疼的。” 沈之砚长睫微掀,漆眸仿似挟了一点寒星,只一闪又消失不见,若非阮柔早深知他禀性,都要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佛珠嵌在脉搏上,指尖触及腕绳,沿皓腕缓缓抚过一周,沈之砚薄唇轻弯,慢条斯理道: “你手腕粗细我早就心中有数,绳结编出来长短刚好,你看,哪有勒到肉,这么着紧一点儿,不然哪天滑脱了,掉在府里倒还能命人仔细着寻,若掉在外头找不回来,岂不遗憾。” 这番话看似无心,在阮柔听来,却是十足的威胁意味,下意识挺直脊背。 那只修长的手掌下移,来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长臂轻舒,似圈非圈,将将贴着衫子环住。 这般试探是他一贯的做法,得了她允准的暗示,才会更进一步。 从前沈之砚始终认为,他的小妻子腼腆羞涩,对那种事多有抵触,新婚后他慢慢哄了一个来月,才正式圆房。 她比他小着五六岁,他愿意宠着她,相信时光漫长,总有一天,她会向他敞开心扉。 缜密如他,从未试想过这样一种可能——她的心里有别人。 那截柳腰轻轻一扭,朝外避了避。 “你怕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沈之砚当即后悔。 他何时说过这种蠢话,显然,昨夜的梦终是令他乱了阵脚。 “之砚……”阮柔掌心微蜷,乖顺地探指勾了勾他袖口,“佛寺重地,错了礼数,对佛祖不敬的。” 向东的窗口,此刻一抹朝阳透出云层,投在这对夫妻身上,隔着光影,对方的面目似幻似真,有了一瞬的恍惚。 淡红的晨光背后,阮柔看见沈之砚柔和的微笑,带着一点点惯常的宠溺,“好好,就你规矩多。” 他退开一步,双手负于身后,清润面庞流露一丝玩笑意味,“沈某读圣贤书,不信鬼神之说,但夫人有命,不敢不从。” 这般神情令人如沐春风,阮柔绷紧的心弦却难以放松,抿了抿唇,“这么着,夫君怕是不会陪我去前殿进香了吧?” 大袖掩藏下的手动了动,腕上紧紧的束缚感搞得她不自在,他不信鬼神,还给她带这劳什子护身佛珠? “我就不去了。”沈之砚语气轻松,“刚主持说,寺里新到一批碑帖,我去看看,待你完事了咱们就回去。” 阮柔送他至门口,倚着门廊目送那道如松背影,直到完全消失,身子才渐渐松弛下来。 一只手探进外衫摸到后腰处,当时云珠门得开太快,情急之下,她只能先将信掖在裙带上。 这会儿拿出来一看,信封已被冷汗浸得湿淋淋,拆开时手仍有些哆嗦,小心翼翼从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旧棉纸,其上字迹银钩铁划,风格刚毅一如往昔。 看着那些被汗液洇得模糊的字迹,阮柔禁不住再次泪湿双目。 但她并未如前世那般,将之视如珍宝贴身收藏,而是迅速收拢双掌,棉纸沾水变得柔软,被团作一团,顷刻揉成碎末。 重活一世,她又回到沈之砚身边,还是他的妻,之后的日子势必如履薄冰,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令阮家和自己脱险上。 至于阿修的归来,与随后阮家发生的一切,有无因果关连,还是她自身、抑或沈之砚,才是那根导火索,所有的所有,还须抽丝剥茧,从长计议。 和云珠走在去前殿的路上,阮柔问:“昨儿夜里阿娘派福伯送信,可还有说些什么?” “没有。”云珠摇了摇头,又纳罕看看她,“来的不是福伯啊,他去付家送药了。哦,我都忘了告诉您,说是小圆儿出疹子,姑奶奶急得不行,叫人回来找太夫人要桑虫膏来着。” 阮柔眉心一跳,“我记得小圆儿……两岁那年出过花了呀。” 云珠“嗐”了一声笑道:“您没记错,是出过了,这次就是寻常的红疹,只不过长了两颗在脸蛋上,姑奶奶担心留印子,往后长成个丑闺女。” 阮柔被逗得一乐,在她身上拍一下,“你才丑姑娘,不许这么说我们小圆儿。” 小圆儿是姐姐的头生女,出生两年后,阮桑终于如愿诞下男婴,便有些顾不上这个女儿。 阮柔心疼她,但凡得着好吃好玩的,都要派人送一份去付家。 “要什么桑虫膏……”阮柔轻哼了声,忍不住莞尔,“她自个儿可不就是条桑虫。” 云珠跟着笑,她们姑娘从小和姐姐吵闹着长大,姐妹情分却是打不坏吵不散的,“夫人最疼小圆儿了,您这么喜欢孩子,何不早些生一……” 她蓦地住口,生子在夫人这里是个禁忌话题,一时没忍住嘴快,忙在脸上轻轻拍了拍,“云珠你个笨嘴。” 阮柔回头朝她一笑,刚要开口,这时两人正沿回廊行至大殿尽头,转弯拐角处冷不丁冒出个人,两边迎面撞个满怀。 阮柔躲避不及,低低惊呼一声。 来人反应奇快,抬手格挡,随后重重向外一挥。 阮柔猝不及防,被这股劲风扫着向后仰去。 男子轻咦一声,竖掌变爪,指头将将一勾,拎住她领子往回拽了一把。 这边阮柔已被云珠扶住,后者一见那只勾住她家夫人衫领的爪子,顿时喝道:“好你个登徒子,还不松手?” 光说不够,还上手一巴掌拍去。 那人自不会被她打中,蓦地缩回了手,侧目向阮柔上下一打量,抱了个拳,“是某莽撞了,勿怪。” 说罢,侧身自阮柔与墙边的缝隙一穿而过,步履匆匆离去。 这一幕,身在不远处阁楼上的沈之砚看得一清二楚。 见那男子无礼,立在他身后的白松身子一动,出声请示,“主子……?” “不必。”沈之砚微一抬手,目光在阮柔身上转了一圈,继而移至远去的背影,“那也是个女子。” 不是男人? 白松神色不动,目光追上那人,这个角度刚巧看清侧影,衫领高立、胸前平整,看不出女子的痕迹。 沈之砚抬起的手臂,向回收拢做了个防御的姿势,简单提点一句,“那人倏然与人相撞,第一反应是遮挡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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