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抬起手,将一旁站立的小丫头抱进怀里,随手打开面前的一封奏折让她瞧,低声道:“一会儿告诉父皇,这封奏折写了什么。” 小丫头点点头,小小的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奏折,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席临然见状,更是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轻叹一声,眼神从认真翻阅奏折的小丫头身上扫过,朝殷岃露出一个苦笑。 殷岃蹙起眉头,放下怀里的女儿,毫不避讳地把她放在龙椅上,缓步迈出了书案后的地方,朝外间去。 席临然会意跟上,刚走出外间关上门,就见皇上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道:“有话快说,何事不能当着钰儿的面讲?” 席临然咬咬牙,低声道:“皇上,臣每次来宫中,见到皇太女,不是在习课业,要么就是在上学,甚至连吐蕃来访,这么小的皇太女都要去陪同,微臣看着,实在于心不忍。” 殷岃闻言,眉头紧蹙:“她自然也是喜欢玩耍的,只是朕同她堂兄平日都十分忙碌,她便把玩耍的功夫用来陪伴朕,这有什么问题?” 殷岃说完,朝席临然挥了挥手:“下去吧,莫来惹朕烦闷。” 席临然顿了顿,鼓起勇气道:“皇上,既然您也知道皇太女喜欢玩耍,孩子的天性便是玩耍,为何不给她寻个玩伴,让她能有歇息的时候呢?” 若是旁人说这话,殷岃定要冷笑一声,骂这人放肆,但席临然与旁人不同,历年来,为他立下不少功劳,又是最清楚钰儿身世的人之一,他勉强能听得进去一两分。 席临然话音刚落,外间就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殷岃认得是殷锦铭身旁的内侍,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内侍跑到喜颜身边停住,朝喜颜耳旁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默默退到一旁。 喜颜脸色微变,又走到殷岃面前,也不避讳席临然在,就将那内侍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殷岃闻言,目光变得森冷,瞥了席临然一眼:“你以为她的玩伴那般好找?听听,男孩儿觉得她是女孩儿,不堪大位,而她这般年纪,寻伴读,又实在太早了些。” 席临然深吸一口气:“臣觉得,这玩伴不一定是孩子,若是能寻到能够善待孩子的女子,您是不是考虑,重新充盈后宫。” 不等殷岃开口,席临然又道:“您忘记皇太女两三岁时闹着要找母亲的事了?您当时说,若是她能够好好读书,独自撑起天下时便带母亲见她。” 殷岃听到这里,目光才沉了起来。 他明白席临然的意思了。 刚想到此处,里间忽地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小丫头把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殷岃顾不上席临然,立刻回身去看,却见一本书册落在地上,刚刚被小丫头合住。
第129章 番外二 他来不及去看那书册, 立刻上前,把孩子抱到怀里查看手小手和衣衫,看她嫩嫩的小手上并无半点破皮, 只是沾上了点灰尘之后才放下心来, 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钰儿低着头, 两只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声答道:“有个字不认识, 想要凑近瞧瞧,结果不小心把父皇放在书案上的东西推掉了。” 殷岃望着她捏着衣角的指尖, 微微愣神。 这就是血缘吗?明明她没有带过钰儿一日, 钰儿也完全不知道母亲的存在,可无意识时流露出来的小习惯,却与她一般无二。 片刻后, 男人回过神来, 给小丫头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放下她。 随后自己直起身子,告诉孩子:“既然是你自己碰掉的, 那你就自己把东西恢复原样。” 钰儿脆生生地应了, 低下身子, 重新把东西捡起来, 踮着脚尖放到了书案上。 不过她人小,手也小,落在地上的那本书册比较厚, 刚拿起来, 踮着脚尖放的时候, 书页又散开了。 小丫头想要重新捏住书脊合上,却忽然间看到一个东西, 忍不住“咦”了一声。 殷岃的目光随着孩子的视线望向一处,忽地瞳仁紧缩,伸手便夺过了那张纸。 钰儿只差一点点,手指就碰到那张纸了,可没想到自家父皇的动作居然那般快,就在眨眼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上面是什么东西呢,就被抢走了。 “父皇!儿臣想看!” 现在没有大臣在,钰儿可以对父皇撒娇。 她噘起嘴,想要抬脚去够殷岃手里的纸,但殷岃那般高大,她攀着男人的裤脚往上爬也只能勉强爬到腰际,根本够不着他高高举起的纸张。 关键是男人还板着脸,除了用余光注意着女儿有没有掉下去摔着之外,目光都不往小丫头的脸上看,自然也看不见她那双琉璃般剔透的葡萄眼,正眼巴巴地注视着自己。 如此片刻之后,钰儿终于明白过来,父皇是真的不想把他手里的纸张交给自己。 虽然殷岃平时对她严厉,但她想要的东西,总是会默默地送给她的,这还是第一次,殷岃不愿意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钰儿摸了摸脑袋想了想,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一向听话,于是又恢复了乖巧,慢慢从父皇的衣衫上挪了下来,站直身子,把其他的碰掉的东西收拾好,低声说着:“好吧,父皇不让钰儿瞧,钰儿就不瞧。” 殷岃见女儿的心思不再停留在自己手中的纸张上,暗自松了一口气,趁着孩子又往书案后面挪的功夫,在御书房内的书架上重新寻了一本书出来,把微微发黄的纸张重新铺在了内页合住。 钰儿刚好瞧见了他把纸张仔细铺好,那是她很少在自己淡然冷静的父亲身上见到的仔细,她不由得微愣,待殷岃回过头来时猛地垂下头看眼前的奏折。 殷岃没有留意到女儿的小动作,他也行到书案后,指节朝那封奏折上点了点,低声问道:“哪个字不认识?” 小丫头踮起脚尖,指着“壅蔽”的“壅”字道:“这个字不认识,要是认识这个字,儿臣大概就能知道这奏折是什么意思啦。” 殷岃看着她所指的字,“唔”了一声:“确实有些难。” 说着,男人提起笔,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把这个字写了一遍,低声问道:“看会了吗?” 钰儿摇摇头:“有点不会。” 虽然这般说着,但小丫头却主动从悬挂着的笔架上拿了一只她平时用的小些的毛笔,认认真真地在殷岃所写的字旁边又写了一遍。 殷岃微微颔首:“不错,有几下不对,再多练练便会了。” 说着,他虚虚握着女儿的小手,又重新写了一遍,一遍写,一遍低声道:“这字与‘中庸’的庸一般念法,意味堵塞,壅蔽的意思是,隔绝蒙蔽,看来上疏这奏折的臣子,是觉得朕被蒙蔽了。” 小丫头用力点头,道:“没错呢,就是这个意思,好像是哪位都御史上谏,说他随同夫人回老家农耕,见当地百姓农具破旧,便生了好奇,因为父皇每年春耕前都会让各地官署提前投放更换农具。结果查探之下发现,当地官员懒得分发,便将新的农具堆在库中。这奏折的意思是提醒父皇,有时候官吏行了恶事不单因为利字,更多是为着自己方便。” 言罢,钰儿眨巴眨巴黑亮亮的眼睛,挺了挺小胸脯:“父皇您再看看,儿臣说的对不对。” 那可爱的小动作,和她娘亲原先求夸时,一般无二。 她本想等到父亲的一番夸赞,尽管更多时候只是一个“好”或者“不错”,但也能让她开心许久。 可今日有些出乎意料,明明自己觉得已经把奏折意思了解地很好了,但她满头银发的父亲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父皇?” 她轻唤一声,殷岃才回过神来。 “父皇,你怎么哭了呀。” 钰儿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偏过头凑近一看,发现还真是! 她英明神武的父皇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泪痕,按照殷锦钰到目前为止,人生大半辈子都在哭的情况来判断,一定是哭了。 殷岃微微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经是清明一片:“父皇没有哭,只是,今日看了太多奏折,眼睛酸。” 钰儿这才放下心,她就说嘛,她的父皇怎么会哭! 小丫头踮起脚尖,小大人一般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劝慰道:“父皇,既然累了便歇歇吧,钰儿来帮您看奏折。” 殷岃缓缓摇头,低声道:“无事,朕有钰儿。” 何其有幸,他能有这么聪慧机敏的一个孩子,要不是有她在,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漫漫长夜,又该如何自处? 席临然在外间站着,透过门缝瞧见了里间的动静,先是微笑,随后又轻叹了一声。 若是周皇后在,这该是一副多么其乐融融的画面啊,可惜,可惜。 他没有上前打扰,同喜颜说了一声后,便提脚离开了御书房,反正想说的,他也已经说到了。 殷岃稳住心绪,重新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在适才那封奏折上用朱笔批阅了,才低声问道:“你刚刚匆匆忙忙地跑到御书房来,所谓何事?” 孩子微愣,随即才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要干嘛。 她把自己原先便想同父亲说的话全部说了,说完后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我刚听见他说的时候很生气,但是压下来了,看不见他时更生气,可现在同父皇说出来时,好像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殷岃轻抚过钰儿圆圆的发顶,道:“这就是了,这世间哪里有人值得我们钰儿生气,就像你同堂哥说的,不过是蛮夷之人,不必在意。” 钰儿重重点头,她望了一眼窗外,惊讶道:“父皇父皇,这都快晌午啦,钰儿还有课业没有完成,先走啦。” 殷岃颔首,把孩子从自己膝头放了下去,默默地注视着她“噔噔噔”地快步离开。 等孩子小小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才垂下头,提起朱笔,快速批阅眼前的奏折来。 待外间的天色暗了下来时,男人终于安排完了事务。 “你们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歇歇。” 喜颜望了皇上一眼,低声应是,随即便带着御书房里间的内侍全部走了出去,给皇上关上了屋门。 待屋中只剩下他一人后,殷岃缓缓起身,来到早些时候放下书册的那处,打开书册,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发黄的画来。 画面上,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栩栩如生,有着近乎相同的眉眼,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笔墨渐渐褪色,女子的衣衫颜色也旧了,可以想象,再过几年光阴,女子的容貌可能也会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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