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蔡毅不可能做这事,你们还不信,还拿石头砸人家门,真是羞死个人了。” “我还奇怪,这妇人怎么放着儿子的尸体不管,在这大哭大闹,原来是为了讹一笔银子啊。” “进士老爷可真惨,死了都得不到安息,还被亲娘抬到太阳底下卖惨。”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她送去府衙呗,官老爷都判了此案了结,她收了银子还想闹事,官老爷肯定有法子整治她。” “没错,最好把她在关进大牢,多关几年!” 舆论瞬间反转,原本对准蔡家的恶意瞬间转向张母。 张母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起来,拔腿就跑,连张剑的尸身都忘了带上。 “诶不是,你把人落下了!”有人在张母身后大喊。 张母生怕被人逮住押去见官,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完全不像是年过三十的妇人家。 这下连潘氏都怔住了。 她和周遭邻里面面相觑,仿佛石化当场。 丢下亲儿子的尸身独自跑路,放眼整个靖朝,估计也就这么一位。 臭味太过嚣张,不停往鼻子里钻,侵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有人忍受不了,指着门板问:“那他......怎么办?” 空气陷入寂静。 这时,蔡毅一瘸一拐走出来,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昨天人车相撞,蔡毅被马车压断了右腿,正躺在床上歇着。 从张母开始嚷嚷,他就想出去解释,却被潘氏按住了,让他好好养伤。 他没拉得住潘氏,好容易找到拐杖,出来却发现人已经跑没影了。 低头看了眼白布盖着的人,蔡毅粗声粗气道:“送佛送到西,咱们把他葬了吧。” 潘氏当即色变,顾不上在场诸位:“咱家可一文钱都没了,怎么葬?!” 说着说着,她兀自红了眼。 之前拿石块砸门的几人心怀愧疚,主动站出来:“蔡哥你可别说了,有这钱还不如买点肉回来补补身子,不过挖个坑买卷席子的事儿,交给兄弟几个了。” 没等蔡毅拒绝,潘氏先答应了,说着表面漂亮话:“那就多谢你们帮忙了,你们的大恩,我跟老蔡记一辈子。” 那几人讪讪一笑,只觉得脸上臊得慌,麻溜抬起门板干活儿去了。 和憨厚的蔡毅不同,潘氏是个能说会道的,她一改之前的悲愤,笑着说:“我们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众人连声道:“没有没有,你们俩赶紧进去吧,蔡毅这腿可受不得累。” 夫妻二人笑着应了,转身进门。 众人各自散去。 路过宋家,见孟氏和一个面生的俊俏青年站在门口,笑眯眯打招呼:“宋夫人,这位是?” 孟氏语气温柔,却言简意赅:“是我家老爷的学生。” 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宋家老爷以前是个大官,三天两头就有气度不凡的贵人过来拜访,其中好些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试图打听,却没一个打听到宋家老爷到底是何身份,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对方还想追问,苏源已经跟着孟氏进了门,顺手插.上了门栓。 “前天你递来拜帖,老爷就一直盼着你来。”不知想到什么,孟氏语气微顿,“他今日身子不太爽利,午饭后喝了药,刚睡醒你就来了。” 苏源走在孟氏斜后方,嘴角含笑地听着。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已经来了,咱们给他个惊喜,让他高兴高兴。” 不愧是宋大儒的结发夫人,一辈子琴瑟和鸣的女子,孟氏似水一般温柔,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倒不是苏源一人这么觉得,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的事。 苏源放下拜礼,嗓音清冽:“希望我能让先生心情欢愉。” “希望如此。”孟氏脚下不停,领着苏源绕过回廊,“来就来,带什么礼啊,你们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苏源笑笑:“这些都不值几个钱,都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孟氏便不再说。 宋觉身体不适的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苏源此行,一来是为了解决瓶颈期,二来也是为了开解宋先生。 看重的弟子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失望,昨日更是因一件丑事闹得满城风雨,这其中的心痛可想而知。 行走间,二人已来到宋觉书房门口。 孟氏重叩门板:“他习惯午休后起来练字,我若不敲门声音大些,他沉浸在自个儿的世界里,肯定是听不见的。” 苏源莞尔。 心神合一,不为外物所动最是难得。 感叹之余,苏源自愧弗如。 他也只有在自习室里,才能做到如此。 叩了三下,毫无回应。 孟氏面色如常,继续敲。 这次力道似乎更重了些。 “老爷,苏源来了。”孟氏轻声细语。 话音刚落,里头传出物件翻倒的噼啪声,以及略显紧张的宋觉的声音:“来了!” 不过一个呼吸,宋觉已来到门前。 开了门,没先看苏源,反而歉意地对孟氏说:“方才练得太过入神,没听见,孟......莫要责怪。” 孟氏笑吟吟地摆手:“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泡茶。” 说罢转身离去。 然后,苏源就眼睁睁瞧着,宋觉跟变脸似的,瞬间恢复成往昔冷淡模样。 “进来吧。”宋觉语气清淡,“记得留门。” 苏源:“......学生知道。” 跟在宋觉身后,亦步亦趋走进书房,苏源不敢多看,在先生对面落座,双手搭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 好像小学生坐姿。 宋觉亦正襟危坐,看向苏源的目光带着满意:“你的表现很好,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 苏源指尖轻动,回以赧然一笑。 宋觉捋须道:“准备何时回凤阳府?” “明日启程。”苏源答。 “三个月,一来一回能余下不少时间,倒也充裕。” 苏源补充道:“赶路只需一月有余。” 宋觉掀起眼帘,没忍住轻声咕哝:“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省心,那就好了。” 苏源知他意有所指,踟蹰片刻,还是将昨日之事如实相告。 宋觉听完,陷入沉默。 两眼空茫,手上一时失了力道,冷不丁扯下几根胡须,疼得他回过神。 宋觉下巴颤抖,呼吸沉重:“竟是如此,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沉溺女色......这些郭家都不曾告诉我,只说是被那个叫慕蝶的女子设计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郭连云的本意是设计苏源。 结果被苏源事先觉察,害人终害己。 这句话不仅指的是郭连云,还有同样参与此事,刚丢了性命不久的张剑。 苏源指腹摩挲着衣料,短促地眯了下眼。 不曾告知...... 是郭连云不曾告知郭大人,还是郭大人已知情,却只瞒着宋先生? 大脑飞快转动,苏源没来由地想起琼林宴那日。 崔璋身边坐着的,正是张剑。 那有没有可能,当时崔璋醉醺醺地前来发难,与张剑的撺掇有关? 张剑和郭连云,又是如何狼狈为奸,勾连在一起的。 他们之间,是否又有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他二人。 郭连云暂且不提,他和张剑素无恩怨,有没有可能是听从了纽带的命令,针对陷害于他? 和他苏源有仇,又能驱使四品大员之子为其效力...... 一个名字在苏源脑中浮现,呼之欲出。 十指攥起,苏源暗自咬牙,真是阴魂不散,疯狗一样。 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平息了怒气。 等他再抬眼,发现数月不见,先生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眼尾的皱纹都加深不少。 此时他眼神沧桑,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苏源竟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水花。 宋觉对郭连云的重视,当初在书院时苏源都看在眼里,不免心口一揪。 当即起身,深深作揖。 宋觉勉强暂缓悲痛,声音沙哑:“你这是做什么?” 苏源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语调沉闷:“虽然他们二人设计学生在先,但学生顺水推舟,自是有错。” 宋觉咳嗽一声:“错不在你,况且事情已经解决,过些时日就被人遗忘脑后了。” 苏源沉默了下,低声问询:“敢问先生,此事是如何处理的?” 宋觉只是先众人一步得知处理结果,早晚会传遍京城,故而无需隐瞒,直言道:“郭大人派人为那个叫慕蝶的女子赎了身,上午就已经成了思......的妾室。” 纵使事情已过去十多个时辰,再想起郭连云,宋觉还是心痛不已,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只以为郭连云有小心思,但秉性不坏,只要及时将他掰回来即可,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外面那些肆虐的流言,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曾经最为看重的学生表里不一,甚至称得上刻毒。 宋觉苦笑,再度怀疑其自己看人的眼光。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越老越糊涂。 他之前那些个弟子,都是风光霁月之人,不论在为官还是处事方面,都与他年轻时一脉相承。 雷厉风行,又不乏宽厚。 只郭连云是个例外,与他那几位师兄的言行完全背道而驰。 发觉宋先生一整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上不时涌现痛苦之色,苏源忙轻咳一声。 宋觉上了年纪,又受此打击,长时间自怨自艾,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在苏源看来,这位虽然有些缺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他希望宋先生长命百岁,而不是因一个孽徒气坏身子。 连着咳了两声,宋觉仍未回神。 恰好这时孟氏沏好茶进来,苏源忙递上求助的目光。 孟氏对此见怪不怪,上前一步,一巴掌落在宋觉后背上,凑到他耳边压低声说:“老头子,别魔怔了。” 宋觉双肩一抖,立马回神。 苏源:“......” 就很奇怪。 这位宋夫人,和传言中不甚相符。 冷淡严苛的宋先生在她面前,好像个惧内的妻管严。 思及此,苏源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真不是有意要撞见这一幕的。 孟氏给两人各斟一杯茶,笑容依旧温婉:“苏公子不必担心,自从辞去山长一职回到京城,他就时常如此,很快就恢复了,没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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