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刚迈出去,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耳边响起苏源意味不明的语调:“王兄这是要上哪去?” 王一舟干笑两声:“这不是提前下值了么,为兄打算回家去。” “回家去?”苏源揽着对方肩膀,半是强硬地把人往存放木料的仓库带,“元宵一直想要一个木雕兔子,刚巧今儿下值得早,不如王兄帮忙做一个?” 王一舟俩字脱口而出:“就这?” 苏源眼眸微眯:“难道王兄还想要别的?” “不不不!为兄觉得木雕兔子甚好!甚好!” 他本出自匠人之家,一手木雕活比造船处的匠人不差多少,再者他也很喜欢白白糯糯的小元宵,故而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承珩你等我半个时辰,为兄争取今晚就让咱大侄女抱上木雕兔子!” 苏源笑着应好。 王一舟手速极快,很快一只崭新的木雕兔子从他手中诞生。 兔子被他用砂纸打磨过,触感光滑,小孩子抱着也不会刺伤手指。 外形更是栩栩如生,连两边的胡须都考虑到了,短乎乎支棱着,煞是可爱。 王一舟把它交给苏源,再三提醒:“一定要告诉小元宵,这是王叔叔为她做的。” 苏源本就有此打算,随口应下,带着木雕兔子回家去。 苏家小院里,元宵正坐在树下的小木墩上,双手捧着腮帮子,摇头晃脑地念着:“鹅鹅鹅......” 去年苏源为元宵定下识字计划,她已经在宋和璧的教导下认了不少字。 前几日宋和璧一时兴起,丢了字帖教她念诗。 一首咏鹅,不过翻来覆去念了四遍,元宵就能拖着小嗓子流畅地背出来。 十八个字,对元宵这样年纪的孩子实属不易。 苏源事后得知,高兴之余奖励她多吃了一块梨花酥。 入睡前还美滋滋地跟宋和璧说:“元宵的记忆力一定是遗传了我。” “为什么不是遗传我?”宋和璧侧过身,有些不大高兴。 苏源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往床畔挪了挪:“我听叔公说过,你小时候一首诗要三五日才能熟练背诵。” 宋和璧显然没想到叔公会揭她的老底,难免羞臊,再不提记忆力遗传她的事。 自从元宵得了奖励,每天都要把咏鹅拎出来念几遍。 今日同样也不例外。 苏源起了促狭的心思,紧跟在她的后面:“好大一只鹅。” 元宵呆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一本严肃地纠正:“是曲项向天歌......” 殊不知她的严肃落在老父亲眼中,单纯就是鼓着腮帮子,活像只小河豚。 没等她说完,又一次接上:“好大一只鹅。” 可把元宵气坏了,泪眼汪汪地控诉:“爹爹坏!” 苏源见势不妙,几步上前一把捞起她,放在小臂上坐着:“是爹爹记错了,元宵好棒,比爹爹还要厉害呢。” 小孩子经不住夸,转眼憋回泪珠子,哼哼两声:“元宵坠聪明啦~” 苏源忍俊不禁,拿出木雕兔子:“元宵看这是什么。” 元宵双眼一亮:“兔兔!” “这是王叔叔给元宵雕的,喜不喜欢?” 元宵点头如捣蒜,抱着木雕兔子爱不释手:“喜欢~” 苏源笑笑,心说你王叔叔此生也算圆满了:“娘娘和祖祖呢?” 元宵指向角落:“花花。” 今年苏慧兰爱上了喝花茶,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择取一小筐花瓣,亲自炮制晾晒。 不光如此,她还拉着宋和璧一起。 婆媳俩乐在其中,感情倒是更深了。 晾晒花瓣的地儿在后门附近,那处阳光极好,几乎是全天日照,晒个几天就能喝。 苏源带着元宵找过去,苏慧兰正在收拾半干的花瓣,宋和璧捡几片晒好的花瓣,打算明儿泡茶喝。 见父女俩过来,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 饭桌上,苏源提及弘明帝微服私访的事,摸了摸元宵的脑袋瓜:“我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派人出海,届时咱们也能回去了。” 苏慧兰给元宵盛了半碗汤,乐呵呵地说:“那敢情好啊,这地儿湿气重,待久了身体吃不消。” 苏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回头请女医过来,给您推拿一下。” 这是儿子的孝心,苏慧兰并未推拒:“行,过两天我就让人过来。” 用过饭,苏源又带着元宵读了一首诗,让宋和璧带她去洗漱,自个儿坐到了桌后,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宋和璧给元宵讲完睡前故事,洗漱后推门而入,入目便是他专注的面孔。 拢了拢衣襟,将沾染水汽的乌黑长发撇到身后,轻手轻脚上前。 纸上的图画全然陌生,她安静看了一会儿,不懂就问:“这是什么?” 苏源正画得入神,冷不丁这一声,惊得他手腕一抖,在空白的地方落下一滴墨水。 回头见宋和璧站在身侧,眸光柔软下来:“这是可辨别方向的好东西。”宋和璧眼神微动:“在海上?” 苏源轻唔一声,没有否认。 宋和璧指尖轻点他的肩头,口吻再正经不过:“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打算随船队出海?” “什么都瞒不过你。”苏源轻叹一声,牵住她的手指,“我是有这个打算。” 苏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出海的。 他问过王一舟,得到的回复是否认。 造船处是必须有人跟随出海的,只是合适的人选少之又少。 靠谱的诸如王先生、夏员外郎之类,他们都上了年纪,经不住在海上漂泊,长途跋涉。 年纪轻的又靠不住,遇到什么情况就轻易乱了手脚,只能他来。 以上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造船出海也是他的一个梦想。 在现代无法实现的梦想,总要在这里得以延续。 宋和璧轻哼一声:“我还不了解你,老早就猜到了。” 当初在京城,苏源说什么元宵需要爹娘家人的陪伴,她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只是没多想。 后来举家搬到杭州府,她看着苏源全身心投入到造船上面,几乎是废寝忘食,当时一闪而逝的念头再度冒头。 越往后,这股念头越是强烈,越是笃定。 这些话宋和璧在心里憋了许久,总算得以发泄,心里那么一丢丢苏源隐瞒她的不爽消散殆尽。 她乜了苏源一眼,故意拿话刺他:“你就不怕出海一来一回,再回来元宵就不认得你了?” 说这话时,宋和璧视线凝在苏源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果然,苏源立马变了脸色。 没等她笑出声,苏源又果断摇头:“不会的,我离开时元宵差不多已经记事,实在不行我留几幅画像,隔个两天拿出来给她看看。” 大家和小家,向来难以抉择,无法两全。 王先生那番话,让他醍醐灌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事已至此,宋和璧无话可说。 她深知苏源的胸怀抱负,就如同苏源从未限制过她自由外出,支持她经营抚育院。 苏源的抉择,她也会尊重,并默默支持。 “我会照顾好娘和元宵,等你回来。” 女子的声线温和似春水,在苏源心底漾起涟漪,滚烫异常。 “我会尽快向陛下澄明我的想法,也会尽早回来,一家团聚。” 宋和璧笑笑,桃花眼里似掬着一捧光。 翌日一早,苏源照常前往造船处。 今天弘明帝没来,反倒来了位小贵客。 苏源甫一踏进门,一只黑影分分钟化身炮弹,向他砸了过来。 “苏兄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抱大腿动作,还有熟悉的十二皇子那张脸。 苏源一脸讶异,垂眸望着十二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十二皇子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来找苏兄兄!” 苏源尝试着迈出一步,右腿沉甸甸,行动甚是不便。 顿了片刻,伸出右手:“殿下,微臣牵着您可好?您这样很容易摔到。” 除了上次抱着老父亲的龙爪撒娇耍赖,十二皇子素来乖巧,尤其听苏兄兄的话。 “好哦~” 十二皇子脆声点头,从苏源右腿下来,转而攥住他的两根手指,前后晃了两晃:“苏兄兄,今天我想跟着你。” 他知道苏兄兄有公务在身,没有任性地要求苏兄兄抛下公务陪他玩,而是选择跟在苏兄兄身边。 苏源眸光柔和,这是什么小天使,跟元宵有的一拼:“微臣遵旨。” 十二皇子撅起嘴:“我不喜欢听你自称微臣,直接你啊我的不好吗?” 苏源眼底掠过笑意:“好。” 十二皇子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跟着苏兄兄往里走。 一路下来,大家都停下手上动作:“殿下,大人。” 他们不敢直视皇子,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源。 没想到啊没想到,苏大人不仅深得陛下看重,就连皇子对他都格外特殊。 瞧这股亲昵黏糊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兄弟俩呢! 苏源在造船处有独立办公室,沿着回廊直往前走,最尽头那间便是。 “殿下这个时候不该在尚书房读书吗,怎么随陛下微服私访来杭州府了?” 十二皇子眨了眨眼,义正词严道:“我该学的都已经学会啦,十皇兄学的还没我快呢。” 苏源倒了杯白水,一人一杯,顺着他的话问:“所以殿下就跟陛下出来散心了?” 十二皇子小鸡啄米点头:“对啊对啊,一方面是我想看看远靖舟,另一方面我甚是思念苏兄兄。” 苏源抿茶的动作顿住。 “上次苏兄兄不告而别,你我四年未见,这回更是如此,又连着两年,期间也不过见了两回。” 十二皇子感觉到委屈,眼眶有点发红,吸了吸鼻子,连肩膀耷拉下来。 其实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当年初次见面,十二皇子对他的好感来得非常突兀。 苏源怀疑过,也曾探究过。 每当触及十二皇子那双天真单纯的眼,里面满是喜爱与雀跃,这是一个孩子演不出来的。 所以他才放任自己与十二皇子亲近,默许了十二皇子对自己的称呼。 眼下十二皇子这么说,很难不让苏源心生愧疚。 他也不管什么臣子与皇子的身份差异,轻揉了揉十二皇子的发顶:“是我的不是,今日殿下就在这里陪着我,日后若再要出门远行,我一定会告诉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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