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御林军也已排查完毕,赵澹过去看了眼。 嫌疑人共计四十二人,其中包括两个管事,四十个农户。 赵澹一一盘问,将四十二人砍到六人。 他并未深入盘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盯着天薯地,让御林军把人送去大理寺审问。 离开前,赵澹再三叮嘱,不可上刑,以免伤及无辜之人。 负责此次任务的御林军小头领暗叹太子仁厚,又叠声应下,带着六名农户去往大理寺。 赵澹在天薯地里待了两个半时辰,整张脸被太阳晒得灼烫刺痛,才得到老大人的肯定回复。 “目前有一部分天薯受伤较轻,并未溃烂,养一段时日应能恢复,只是品相肯定不如原本的。” 赵澹心中一痛,点头表示孤已知晓。 “剩下那一大半,毁得太彻底,再如何将养也都无济于事......” 老大人欲言又止,在场每一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就是没救了呗。 他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大半随着这场噩耗付诸东流了。 赵澹肃着脸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如此。 更有甚者,背过身拿手背抹眼泪。 “怎就突然出了这事,那一片还是我亲手种的呢,现在一个不剩,全都死光了。” “太子殿下,敢问天薯的溃烂是何缘故?” 赵澹没把话说死:“多半是人为导致,具体因素还得查了才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激愤。 “这皇庄除了咱们就是管事和农户,一定是那些农户,一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管他有意无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天薯的大面积死亡,委实犯了众怒。 户部的诸位大人素来以风度翩翩著称,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显然是气急了。 赵澹又何尝不是。 他眸中沁着寒意,缓和嗓音道:“幸好户部还有存余,船舶司也送来了两箱,明年再种也不迟。” “可这样就要延后一年推广了啊。”有人不无遗憾地说。 赵澹没有说话,直到夕阳落下地平线,方才再次开口:“时辰不早了,摸黑做事反而容易出差错,明日再来。” 大家自无不应,就在皇庄上将就一晚。 这一夜,他们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惨不忍睹的天薯,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夏日里天亮得早,眼才闭上没一会儿,就被鸡鸣声给闹醒了。 既醒了,就不必再躺着,一个接一个起身,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直奔天薯地。 太子携官员及农户们齐心协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收拾了溃烂不得用的天薯。 看着空地上堆成小山,即将被送去销毁的天薯,众人心如刀绞,更是恨毒了那罪魁祸首。 至于剩下那批有机会长成的,在老大人的提点下将它们重新安置好,满心期待着一个月后能硕果丰收。 ...... 早在赵澹率御林军出城时,朝臣们就得了消息。 派人出去一打听,原来是皇庄上的天薯出了问题。 担忧者甚多,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也不少。 以致于整整一个下午,大家办差都不如以往全神贯注——至少一半心神都在关注太子呢! 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来结果,反倒听说御林军把几个农户送进了大理寺牢狱。 好家伙,难不成这其中藏有什么猫腻? 一晚上心里跟猫挠似的,恨不得闭眼再睁开,就到了第二天早朝。 好容易捱到次日早朝,耿直毒舌的孔次辅佝偻着背,出列行礼:“微臣有事起奏。” 待弘明帝应允,孔次辅便问及天薯出事是否属实。 天薯是继天铃之后又一大高产作物,弘明帝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如实相告。 人群中,御史闻着味儿冒出头:“陛下早前将天薯的种植交给太子殿下,如今天薯出了事,可是太子殿下的责任!” 弘明帝表示莫挨我儿,板着脸义正词严道:“此事疑点重重,实属人为,与太子有何干系?” 御史不甘,想说话又被陛下打断:“照你这话的意思,朕干脆让太子在田埂上打个地铺,日夜不停地看守在那里可好?” 御史喉咙一哽,憋屈地缩了回去。 陛下态度鲜明,有二十八罪官的例子在前,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的眉头,只能望眼欲穿,等太子回城。 等啊等,连着等了三天,太子也没回来。 朝臣们心下腹诽,太子殿下可别在皇庄安家了! 还真别说,他们猜对了赵澹的心思。 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再对剩下的天薯出手,赵澹直接在皇庄住下了,派人日夜不歇地巡逻。 天薯出事的第五日,赵澹这才珊珊回城。 却不是回宫,而是直奔大理寺。 有一个农户认罪了,说是不慎浇多了水,又逢烈日炙烤,才导致天薯的死亡。 赵澹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将口供交给弘明帝。 弘明帝放下暗部这些日子在怀王府的盯梢情况,苍老的脸冷如修罗:“既是他的过失,便仗一百,流放五千里。” 这还是弘明帝在位期间,最重的流放刑。 赵澹眼底闪过思量,什么都没问,恭敬退下。
第155章 天薯一事就此落下帷幕。 众臣得知陛下对农户的最终处置,脑海中浮现俩字儿—— 就这? 这可是产量不亚于天铃,且能让百姓不必挨饿的好东西。 那农户因个人过失害死大半的天薯,流放五千里未免太便宜他。 要御史大夫说,就该斩首示众,方可杀鸡儆猴。 御史大夫不满意,又在翌日的早朝上跳出来。 “陛下虽以仁治国,却不可毫无底线地一味仁政。” “那农户犯下大错,处以极刑也不为过,此乃妇人之仁,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重新判罪!” 言语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苏源眼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眸光轻动。 不知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妄想左右陛下的决定。 官员们深深埋首,不敢去看上首弘明帝的脸色,等待着陛下龙颜大怒,当堂发作了此人。 然而,想象中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场景并未降临。 弘明帝双目幽深,内里晦暗不明:“君无戏言,既说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御史大夫喉咙一哽,还要再说,大理寺卿及时出列,堵住他的话头。 “根据靖朝律法,田新就该判流放五千里,胡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刑部尚书也紧随其后,并起两指指向御史大夫:“且不说圣旨已出,绝无收回的可能,你说陛下妇人之仁,乃目无天子,大罪也!” 御史大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魔怔一般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当即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饶命,微臣只是无心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然弘明帝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冰寒一片:“此事若开了先例,岂不是谁都能骂朕一句妇人之仁?” 众臣齐声道:“陛下息怒——” 胡大人是胡大人,可跟咱们没有半文钱关系,陛下您可别胡乱开炮哇! 御史大夫眼前发黑,他昨晚想好的措辞分明不是这个! 怎就,怎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爱卿倘若心存疑虑,大可翻看靖朝律法,一切皆有迹可循。” “至于胡爱卿,御前失仪,对朕不敬也是事实,此前更听风就是雨,盲目弹劾太子,妄图动摇国之社稷,着实不堪重任。” 在御史大夫惊恐的眼神中,弘明帝一字一顿道:“降为左佥都御史,以示惩戒。” 转瞬之间从三品降至四品,胡大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 众人余光瞥向在地上躺尸的胡大人,并不同情。 无他,此人实在莽撞,蠢笨如猪。 陛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场诸位谁不知道,陛下素来说一不二,要想做成一件事,势必要达成目的。 以前可有不少明明只需坐牢、流放或充军的犯官,因陛下厌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直接一道圣旨送他们上了西天。 更别说太子遭弹劾那次,贪墨了十两白银的官员都被发配充军,菜市口堪称血流成河。 田新不过一犯罪农户,又是皇家的下人,生死存亡皆在一念之间。 便是五马分尸,大家也顶多觉得残忍了些。 大家心里门儿清,没想到胡大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说陛下是妇人之仁。 真不知他是真蠢,还是故意这么说。 不过这不重要。 经此一回,又是降职又是斥责,胡大人算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来人,将胡爱卿送回去,什么时候养好了身体再回来。” 立刻有御林军进来,抬走了胡大人。 竖着进横着出,也算是他的福气。 片刻后,有官员出列启奏,慷慨激昂的语调让殿上冷凝的气氛回温些许。 苏源捏了捏袖口,敛眸若有所思。 在其他人眼里,陛下仿佛是有什么顾忌,才没发落田新背后之人。 可在苏源看来,弘明帝更像是在攒聚着什么。 当越攒越多,喷涌而出之际,便是清算之时。 心底涌现一个人名,苏源抿了下唇,眸底光影浮动。 ...... 揣着满腹疑窦,伴随着临公公一声“退朝”,苏源随众臣退出金銮殿。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苏源暗戳戳竖起耳朵。 “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奔着太子殿下去的?” “我还以为只我这样认为,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们说田新的背后会不会是......”那官员往上指了指,意有所指道。 “甭管这么多了,陛下既已盖章定论,咱们还是趁早忘了这事。” 众人遂闭口不言,加快脚程前往点卯处。 林璋、王一舟等人与苏源同行,自然也没错过那番对话。 林璋捋了把胡须:“好奇心害死猫,陛下如此必定有他的道理。” 范诩颔首:“陛下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眼下定是遇到什么难处,早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 苏源不可置否,意味深长道:“咱们都能明白陛下心有成算,可就怕有些人不明白。” 譬如那位喜提降职大礼包的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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