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过唐家,苏源清楚地记得去往书房的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房门大敞着,方东一边进门一边喊:“唐兄,我和源弟来看你了。” 下一秒,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 苏源后脚进来,目光从三面墙上掠过,轻咳一声:“县试倒计时。” “没错,就是县试倒计时!”唐胤已经从二位好友登门的震惊中回过神,见方东一整个愣住,有些得意,“这是源哥儿教我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醒目?!” 方东:“……的确很醒目。” 二十来个木牌挂在墙上,能不醒目么? “那日源哥儿见我懈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至今想起,唐胤仍觉得羞愧,语气也低了不少,“这些木牌时时刻刻都在鞭策着我,让我有种休息一刻钟都是浪费的感觉。” 方东双眼一亮,竟有这般效果? 见唐胤神色不似作伪,他决定回头试一试。 苏源一扭头,就见方东脸上挂着熟悉的表情。 仔细一回想,不正是每次开卷前的跃跃欲试! 苏源甩甩头,忙道:“既然如此,唐兄学得如何了?” 一刻钟都不敢浪费,看来学得很好了。 唐胤昂首挺胸:“放马过来便是!” 于是乎,苏源方东二人先后上场,在县试范围内对他进行考校。 半个时辰后,苏源合上书本,和方东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遂出言道:“唐兄我建议你在卧房也挂这么多倒计时木牌。” 简直效果卓绝。 “早就挂了。”唐胤意识到考校通过了,悄然松一口气,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我在卧房挂了三十个。” 苏源:“……” 方东:“……” 考校过后,书房内略显肃然的气氛倏然散去。 苏源和方东去书架上找了感兴趣的书,姿态懒散地坐在一旁的矮桌前翻阅。 至于唐胤,他二月就要县试,哪来的资格看闲书,当然是苦哈哈作文章了。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走前唐胤依依不舍,嘀嘀咕咕:“不知道得等到何时才能再见。” 苏源笑道:“你若是能一鼓作气考上童生,自可去府学读书。” 唐胤强行挤出一抹笑:“好,我明白了。” 方东回以一抹欣慰的笑。 …… 半个月的假眨眼间就没了,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次苏慧兰倒没第一次那么依依不舍,只道:“源哥儿安心读书,家里一切有娘呢。” 苏源背着书箱,同她挥手,转身上了租来的马车。 方东放下车帘,叹道:“要回来可早着呢。” 苏源颔首,后背倚在马车壁上。 马车摇晃,此时不适合看书,索性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对起诗来。 可开发大脑,又能打发时间。 待马车停下,车夫招呼他们到地方了,苏源惊觉已是午时。 已经有不少学子来了府学,三三两两聚着谈笑,遥遥望见他二人,皆热情地打招呼。 只是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课业写完了吗?” “书背了吗?” “两日后年初考核,都复习了吗?” 好容易脱身回到学舍,苏源放下书箱和包袱,直呼太卷了。 一侧头,就看见方东从书箱里取出巴掌大小的木牌,挂在他桌案前的墙上。 他后退两步观察,又坐下仰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起床就能看见,坐着也不妨碍。” 周围的学霸们都在卷,苏源无法,只得跟着一起卷。 找半天没找到木牌,就在宣纸上写下“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字样,又去饭堂借了面糊,啪叽黏在墙上。 方东朗声而笑:“源弟哪来这么多的奇思妙想,有了这个,就可以时刻警醒自己。” 苏源干巴巴笑了笑。 “不是说两天后年初考核,左右眼下无事,不若互批文章?” 苏源当即取出笔墨,埋头作起了文章。 两次考核后,县试如约而至。 连考五天,三日后出结果。 苏源虽远在府城,也在关注着唐胤的成绩。他此时莫名有种老师等学生成绩的紧迫感,有季先生和他们两人开小灶,应该不成问题……吧? 方东见苏源心绪恍惚,出言安抚道:“咱们都考校了他那么多次,结果都挺不错,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转而练起了大字。 书法需要宁神静心,摒弃一切的杂念,苏源写了两张,总算摆脱了这没来由的焦虑。 县试放榜的次日,有唐家的小厮带着好消息来到府学:“少爷过了县试!” 不仅过了,还考了十八名。 苏源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和方东一合计,又拿出先前他们参加府试的笔记,让小厮转交给唐胤。 有学霸笔记加持,又有府试倒计时增添压迫感,唐胤四月份的府试也获得了喜人的成绩。 通过府试,即日起唐胤就和他们一样,拥有童生功名了。 五月初,唐胤就带着大包小包来了府学,住进苏源隔壁的学舍。
第45章 东西刚放下,还没收拾,唐胤就急吼吼跑去昔日同窗屋里串门。 即便县试已过去好几日,他心里头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有种想要扛起一头牛狂奔十里路的冲动。 和以前在杨河镇私塾读过书的同窗们寒暄几句,唐胤一头扎进苏源的学舍,大剌剌往床上一躺:“源哥儿,方弟,咱们终于能在一处了!” 苏源一手捧书,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瞧这话说的,倒像是分隔两地的恋人终得相聚,执手相看泪眼时的感慨之言。 方东也是同感,见他一副上天入地的嘚瑟劲,正色道:“唐兄莫要骄矜,若无意外,你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参加院试。”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直把唐胤浇得笑容僵硬,表情空白。 苏源以拳抵唇,遮掩嘴角上扬的弧度:“正好唐兄还未收拾学舍,不若你我搭把手,帮他多挂几个倒计时木牌?” 方东立马放下书:“善。” 唐胤:QAQ 有二位好友相助,唐胤很快收拾好学舍,在床头和桌案上方挂了“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木牌。 盯着木牌看了半晌,又扭头转向苏源方东,唐胤揉揉鼻子,情不自禁笑了。 他知苏源和方东对他毫无坏心,也正是方才那番话,及时摁住了他试图翘起的尾巴,他感激都来不及。 同时愈发庆幸,能有这样两位挚友,督促他读书,和他共同进步。 长呼一口气,唐胤甩了甩胳膊:“左右今日休沐,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温习书本。” 苏源方东自无不应,三人一道去了饭堂。 之后的日子里,苏源的生活并未发生什么变化,照常上课,照常吃饭回学舍,只是行程由双人版三点一线变成三人版三点一线。 考核第一似乎成了苏源的专属,方东的名次虽不算绝对稳定,但也在前十。 至于唐胤,在两位学霸的带飞下,他很快跟上府学的教学进度,从第一次考核日的倒数第八上爬到前一百名,甚至在年底考核摸到了前五十的尾巴。 翻过年,距离院试只余八个月的时间。 有心参加此次院试的学子们个个头悬梁锥刺股,几乎手不释卷,走在路上都念念有词,斟酌着文章的字句。 更有甚者,埋头苦学至三更天,次日天未晓又起身背书,几乎是用生命来备考。 苏源这一批来自杨河镇私塾的学子倒没那么拼命,在苏源的影响下,他们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学到亥时就自觉停下,上床歇息。 农历三月下旬,有位学子夜以继日地苦熬,终于熬坏了身体,课上到一半突然抽搐晕厥过去。 教谕被吓得半死,赶忙请来大夫。 一诊脉,被告知此人身子亏空得厉害,已是强弩之末。 大夫隐晦表示,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好好的一个少年人,尚处于大好年华,怎么就亏空了? 教谕百思不得其解,几经追问,才从该学子口中得知他这两个月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长此以往,身体亏损得厉害,好似一间上了年头的破屋,四面漏风。 这位学子的先例立马引起了教授教谕们的重视。 经过多次商讨,方教授规定大家必须在亥时入睡,又安排了教谕于亥时初在各个学舍间巡视,若发现犯规之人,一律按学规处置。 学子们不想挨戒尺,只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定。 许是方教授的严令起了作用,之后再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只可惜那位周兄,他成绩素来稳定,院试定能榜上有名的。” 可惜只顾眼前,忽略了长远,生生熬坏了身子,科考环境又是那般艰苦,十有八.九不能再考了。 方东替周兄遗憾的同时,又深感庆幸:“多亏了源弟的学习计划表,能保证学习高效率,又不至于太累。” 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去,当天就跟苏源打听学习计划表。 苏源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 于是乎,继广播体操、考试倒计时,他的学习计划表又一次在读书人中掀起一股浪潮。 众人嗟叹,难怪苏源次次稳居第一,他那脑子就不同寻常,想出的东西往往新奇又有效。 对此,苏源只能保持微笑,心说那是你们没接受过现代教育,否则就该知道,这些不过是毛毛雨,不足一提。 腹诽过后,苏源继续投入到学习当中,反复拟写八股文和试帖诗,写好后或自行修缮,或互相批阅。 同时也未疏忽古文默写,隔三两天就拎出来背一遍。 三个月一晃而逝,七月上旬,试院公布了院试时间——农历八月初九。 院试的报考流程与县试、府试类同,五人互结,再由廪生作保。 互结的五人包括苏源、方东、唐胤、苏青云以及另一位同窗,都是知根知底的,廪生依旧是季先生。 待报完名,苏源等人又折回府学,潜心备考,只待八月初九那日前往试院。 ...... 农历八月初九,院试正式开始。 苏源一行人拎着考篮早早来到试院门口,迎着初秋的凉风,排队静候。 第三次号炮响起,院试大门轰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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