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兰去水井打了半缸水,跟在后头把他简单清理过的家什擦拭一遍,争取一尘不染,过个干净年。 两人分工合作,好容易把屋子打扫干净,又忙着做卤味、肉丸子和包子。 在苏源的提议下,苏慧兰做了四种馅料的包子,有荤有素,光是醒面蒸包子就花了两三个时辰,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苏源直到闲下来才意识到饿,捂着咕噜响的肚子钻进厨房找包子。 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 暮日西斜,总算忙得差不多,简单应付了晚饭,苏源把自己丢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几个呼吸间,就睡死过去。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虽说浑身酸痛,也还是早早起来了。 今天要去祭祖,苏慧兰一早就把祭品还有香纸备好,吃了饭直奔山脚下。 这里葬着许多福水村的人,坟包乱而有序地分布着,四周杂草丛生,荒凉寂寥。 苏慧兰放下放置祭品的篮子,蹲身拔草,苏源则去旁边苏奶奶的坟头除草。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去年过年,第二次是过继改姓,每次心境都有所不同。 拔了草,苏慧兰在两位老人的坟前摆上祭品,这才开始烧香纸。 一边烧,一边语气平缓地说:“源哥儿考上童生了,再过一年多就能去考秀才,爹娘若泉下有知,保佑他考个好成绩。铺子的生意也很好,家里的进项一月多过一月,我现在是越来越有盼头。” “梁守海被流放了,还有云秀,她是被缢死的。看到他们的下场,我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狂喜,用源哥儿的话说,没必要把情绪浪费在多余的人身上。” 苏源在旁安静听着,不时用树枝拨弄香纸。 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紧锁着自己,抬眸四顾,却一无所获。 入目只有前来祭拜先祖的村民们,他们忙着磕头烧纸,压根没人注意他。 许是错觉,总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 苏源这般想着,在爷奶坟前磕了三个头,待香纸燃尽,才和苏慧兰一前一后离开。 …… “此处风大,少爷咱们回去吧。” 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一声,梁盛飘远的思绪被拉扯回来。 他看向衣着不凡的婆子,苍白的唇轻动:“好了,走吧。” 这婆子滞留在杨河镇已有半月之久,看惯了梁盛的死人脸,虽心中不快,但到底是云姨娘的侄孙,至少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她边走边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即刻启程上路如何?” 梁盛脚下微顿:“老宅那边还有点东西,我要回去......” 婆子笑眯眯地打断他,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等到了京城什么的好东西没有,姨娘盼了您好些时日,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耽搁下来了,您说是也不是?” 梁盛没再吭声,只悄然攥紧了拳头。 二人一路往前,好容易沿着小路走出来,远远瞧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梁盛坐进马车,听着婆子使唤马夫赶路,手指动了动,突然撩起窗帘子向后看去。 马车速度并不慢,路两旁的树木景致倒退着,连带着福水村都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团黑影。 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聒噪至极:“要我说,您到了京城可不能再这样,姨娘和伯爷都喜欢嘴甜会逗趣儿的,您如今的处境可糟得不能再糟,倘若惹了姨娘和伯爷不喜,日后更是艰难。” “姨娘可是三令五申,让我转告您,伯爷因为你爹的事被陛下斥责,若非三姑娘进了大皇子府,早就被降职了,您可得顺着伯爷的意,万万不能再惹恼了他。” 这刘婆子是云姨娘身边的亲信,云姨娘又是永安伯宠妾,把正室逼得退居小佛堂的存在。 云姨娘疼爱侄女,自是爱屋及乌,怜惜梁盛先后没了爹娘,又孤身一人命途多舛,在平息永安伯因梁守海而起的怒火后,哄得他答应把梁盛接来京城。 永安伯本就宠爱云姨娘,梁守海一事对他也没什么实质性损失,一个半大小子而已,养着就养着了。 刘婆子临行前,云姨娘从永安伯嘴里套了不少话,又让刘婆子转告梁盛,言辞间不乏警告之意。 “我知道了。”梁盛温声应着,眼帘低垂,掩下眼里的不耐。 这些话他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老虔婆还在说个不停。 刘婆子见他垂着头唯唯诺诺,轻哼一声,倚在软垫上悠悠然喝着茶,竟比梁盛更像主子。 梁盛转念又想到方才那一幕——苏源一身青袍,清隽劲挺,在一群灰扑扑的村民中犹如鹤立鸡群。 就好像他的人生,璀璨而绚烂。 反观他自个儿…… 梁盛闭了闭眼,心中冷笑,是麻木,亦是自嘲。 梁家被抄后,他无处可去,只能循着记忆回到梁家老宅。 这两个多月,他一直住在这荒废的破旧屋子里,昼伏夜出,用身上仅存不多的银两去镇上买馒头包子,饿了就啃两口,吃饱了就躺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过了两个月,半月前梁盛趁天黑去镇上,不小心被马车剐蹭了,当场摔个人仰马翻。 人受了伤,却有了意外之喜。 那辆马车里正坐着刘婆子,双方一通气,得知梁盛的身份,刘婆子立刻表明来意。 反正这里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梁盛不假思索便应了。 此去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之所以在此耽搁了半月,是想在年三十祭拜梁家先祖,以及在云秀的衣冠冢跟前道别。 马车疾行,梁盛捏着只差皮包骨的手腕,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的屈辱落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他应如他爹形容的那般,文曲星转世,一朝登天子堂,金榜题名,入阁拜相。 可事实却是,他跌进烂泥里,功名身份皆无。 太阳穴又开始抽搐,梁盛深吸一口气,剧痛让他冷静下来。 越是这样,他越不信邪。 左右他要去京城了,天子脚下,权贵遍地,总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届时,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源不知梁盛的远大志向,祭完祖还没进家门,就被苏青云拉去村口,给村民们写春联。 “我可等了你许久,咱们快些,可别让大家久等了。” 苏源无奈笑笑,只得把篮子交给苏慧兰,和苏青云一道去了。 上次过年苏源还只是个白身,如今已有童生功名在身,两位童生老爷给他们写春联,村民们得了消息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赶过来。 也不只是为了春联,更多的是为了蹭一蹭童生老爷的光,说不准明年家里就有好事发生。 老规矩,一对春联五文钱。 半天写下来,苏源也赚了几百文,在征求过他娘同意后,一股脑塞进小布袋里,留作私房钱。 “吃饭喽!源哥儿快出来!” 屋外传来苏慧兰的吆喝声,苏源忙把小布袋放回去,去厨房帮着端碗拿筷。 今年的年夜饭相当丰盛,林林总总摆了半张桌,苏源借着锅里剩余的热水洗个手,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象征性地说几句吉祥话,便执筷开饭。 饭后苏慧兰把剩下的菜放进碗柜里,拾掇停当了又把炉子搬去堂屋。 等苏源抱着书本进来,就把门一关,点上炉子,招呼苏源上前来:“之前你去府学,娘在家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但又不晓得你长高了多少,只能估摸着做,你现在试一试,不合身娘再改。” 苏源紧忙放下书,接过衣袍一瞧,约摸有四五件。 颜色大差不离,或青或蓝,书生袍的样式,只作简单点缀,用比布料略深些的颜色绣着青竹或祥云。 挨个儿试了一遍,袖子有些短了,抻长双臂时袖口正好贴在手腕上,露出一截分明的腕骨。 苏慧兰上前帮着理了理,打量兼比划:“腰身正好,袖子得改。” 苏源应一声,脱下又仔细叠好放回去:“辛苦娘了。” “说啥呢,娘就喜欢给你做衣裳。”苏慧兰对着油灯穿针引线,抽空看一眼苏源,“好了你赶紧看书吧,娘改衣裳闹不出多大动静。” 苏源依言坐了回去,静默地看起书。 烛火摇曳,二人相对坐着,各做各的,谁都不曾打扰了谁。 直至子夜时分,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村头到村尾,处处飘着浓重的烟销味,似驱散了凛冽寒冬,迎来热热闹闹新的一年。 苏慧兰放完爆竹,苏源实在守不住了,先一步回屋睡下。 半睡半醒间,苏源蓦地想起什么,伸手去枕头底下摸索。 指尖触及边缘略硬的棱角,苏源瞌睡虫瞬间没了,腾的坐起身,抽出一瞧,果然是压岁钱。 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苏源把它重新塞回枕下,阖眸香甜睡去。 一夜好眠。 年初一,苏源跟着苏慧兰四处拜年。 能走的亲友都走了一遍,作揖作得腰酸背痛,但好歹得了些压岁铜板。 老百姓赚钱不易,大多不似苏慧兰这般阔气,不论是给家中儿孙还是别家小孩,顶多三五文钱,权当讨个吉利。 苏源回到家趴在床上数了一遍,加起来也有几十文钱。 这些铜板不无例外地进了他的小布袋,将本就圆鼓鼓的小布袋撑得更加圆乎。 苏源在福水村待了五天,年初四一早去了镇上。 歇了五日,点心铺子也该开业了。 正好今日方东去私塾拜访季先生,苏源从刘兰心口中得知,便主动过去找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要去唐家检查唐胤的学习进度,苏源看今天就是个抽查的好日子。 抵达私塾时,方东恰巧出来。 二人相视而笑,苏源迎了上去,表明来意。 方东得知唐胤的懈怠,当即蹙起眉,一抚掌道:“多亏了源弟,若唐兄再这般松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咱们快走吧,唐兄一定等急了。” 苏源听出他的促狭,弯了弯眼,一道直奔唐家。 贸贸然登门,唐夫人只惊诧了一瞬,很快脸上堆起笑容:“来找唐胤是吧,他在书房呢,你们直接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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