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哈哈笑,关心问道:“大郎累不累,可要歇一歇?” 张九龄转头四望,指着西侧的杏树,道:“我们去树下的石凳上坐一坐。” 两人走上前去,谭昭昭正要坐下去,张九龄取了罗帕出来,准备垫在石凳上,错身之间,他鼻翕微张,似笑非笑问道:“昭昭可是又吃酒了?” 谭昭昭答道:“阿娘大娘子与雪奴在一起吃酒,我只吃了两杯,没多吃。” 张九龄宠溺地拍她:“坐吧,待我身子好了,陪着昭昭一起吃。” 谭昭昭盯着石凳上的罗帕,见张九龄捻起自己的衣袍,准备垫在石凳上,不禁望天,抓了罗帕铺在他身边的石凳上,迅速地在光秃秃的石凳上坐了。 张九龄无奈地摇头,道:“昭昭,我是担心你凉着。” 谭昭昭呵呵,“我不怕凉,但大郎怕脏。” 张九龄还要俯身去捡罗帕,谭昭昭一眼横来,他无奈坐下去,试图劝道:“昭昭,你的罗帕拿出来垫着,别凉着了。” 谭昭昭白了他一眼,道:“恁地啰嗦,石凳都被捂热了!” 张九龄失笑,道:“昭昭真凶!” 谭昭昭斜瞥着他,道:“大郎那是没见着我真正凶的模样!” 张九龄笑个不停,杏花花瓣不时垂落,掉在两人身上发髻上,他们也不去管。 两人指着杏树桃树梨树,说了一堆的果子吃食,正在兴头上,眉豆急匆匆跑了来。 “大郎,九娘,大娘子与娘子争吵了起来。” 谭昭昭吃了一惊,忙问道:“我阿娘呢?” 眉豆偷瞄了眼张九龄,脸颊抽搐了下,道:“冯娘子拉着大娘子去了她的院子,关起门来在吃酒。” 谭昭昭呆了呆,被呛得咳了起来。 估计是张大娘子吃酒,被卢氏知晓,本来因着娘家铺子的事情就一肚皮火气,加之身子不好,张大娘子不在身边伺候,这下就被彻底点燃了。 冯氏还带着张大娘子继续吃酒,无异于火上浇油,要把卢氏彻底气死。 谭昭昭还是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眉豆便说了:“大娘子从雪奴院子离开之后,回屋准备歇息,还未睡下,娘子将她叫了去。听说是娘子见大娘子吃了酒,就责骂大娘子不孝顺,都快要出嫁了,成日吃得醉醺醺,成何体统。大娘子不服气,就与娘子顶了两句,娘子气得要将大娘子禁足,大娘子不依,便哭着跑了出来,冯娘子得知了,将大娘子领进院子去劝,后来雪奴也去了,几人就一起吃起了酒。” 眉豆觑着张九龄,声音越来越小,谭昭昭心道果然,干笑道:“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争吵几句罢了,无妨。” 张九龄眉眼间一片冰冷,一言不发大步朝前走去。 谭昭昭赶紧跟上,眉豆紧追上来,悄然拉着她的衣袖,飞快低声说道:“九娘,冯娘子叮嘱过婢子,让你莫要去管。娘子在早间,就责骂了大娘子一气,真是好没道理。” 原来还有这一出,谭昭昭头更疼了,望着前面明显怒意迸发的张九龄,小跑着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仰头望着他:“大郎,别生气呀,可好?” 张九龄垂眸,迎着谭昭昭明亮,含着恳求的双眸,那股气,倏地就散了大半,涩然道:“昭昭,我不气,就感到有些疲倦。” 谭昭昭看着他黯然的神色,心里也不好受,母子俩的争吵,没有赢家,而是两败俱伤。 张九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该成日为家中鸡毛蒜皮的事情绊住,谭昭昭记得,前世的他好像也称不上高寿。 太过劳心活不长久,谭昭昭没理会冯氏的叮嘱,对张九龄道:“大郎,我与你一起去劝劝阿家。” 张九龄迟疑了下,道:“昭昭,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去便是。” 谭昭昭冲他笑,哈了口气闻了闻,道:“没事,我身上的酒意浅,离阿家远一些,她闻不到。” 张九龄颔首,道:“有我在,不会委屈到昭昭。” 谭昭昭笑笑没做声,与张九龄一起前去了卢氏的正院。 徐媪在廊檐下熬药,院子里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戚宜芬与小卢氏伺候在卢氏身边,捶腿的捶腿,宽慰的宽慰。 卢氏半躺在胡塌上,气得胸脯不断起伏,紧皱眉头呼头痛。 徐媪见张九龄与谭昭昭一起走来,忙起身见礼:“大郎,九娘来了,娘子先前还在吩咐,莫要打扰到大郎,她的身子不要紧,要大郎好生养病.....” 张九龄面无表情走进屋,谭昭昭朝她颔首,随后跟了进去。 徐媪话未说完,门帘晃动,她讪讪住了嘴,连忙去拿来茶水,刚送到门前,小卢氏与戚宜芬,一并走了出来。 门徐徐合上,将她们都关在了屋外,只隐约听得到嗡嗡的说话声,以及卢氏的啜泣。
第八十章 屋内, 卢氏斜靠在那里,望着并排坐在一起的谭昭昭与张九龄,不带他们开口, 掩面呜呜哭泣了起来。 “我真是命苦啊!看似儿女双全,翅膀都硬了,都看不起我这个阿娘,嫌弃我没本事, 上不得台面啊!” 卢氏起初是满腹的委屈与怨怼,越说, 便越委屈起来。 张九龄她舍不得责备,对于张大娘子, 简直是要咬牙切齿, 猛地一挥手, 厉声道:“大郎, 你阿耶去世了, 如今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兄,几个小郎与大娘子都该由你管着,在我面前没规矩也就算了, 要是在外人面前没规矩, 张氏的颜面何处搁, 大郎,你去将大娘子叫回来好生管教, 兄长阿娘生病,她却在外面吃酒,成何体统!” 张九龄听得脸色愈发阴沉, 他刚要说话,被谭昭昭拉住了衣袖, 侧头看向她,见她轻轻摇头,便忍住了没做声。 谭昭昭劝道:“阿家消消气,你身子不好,大郎担心阿家,这病就反反复复,如何能好得起来。大庾岭那边的差使,先前大郎还在担忧,恐误了工期,还说要向朝廷请旨,将差使交出去,让别人来管着呢。” 卢氏听得一愣一愣地,顿时急了起来,对张九龄道:“糊涂!朝廷看中你,将差使交给你,开山修路是大功劳,这可是你以后的大前程!” 谭昭昭附和道:“阿家说得可不是,我先前还在劝大郎呢。阿家,大郎也是无奈啊,家中三天两头争吵,这件事那件事,哪能放得下心。大郎是长兄,大娘子要远嫁,大郎本就舍不得,担心大娘子嫁人以后过得可好,家中翁姑可会善待她,可要在翁姑面前立规矩。虽说新妇皆如此,可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大郎舍不得,阿家定当也舍不得呢。” 卢氏脸色不大好看了,道:“新妇当立规矩,谁不是这般过来的,怎地到了大娘子这里,就舍不得了?” 谭昭昭笑道:“是啊,世间新妇大抵如此,阿家也是这般过来的,阿家却不是那般的翁姑,从未要过我立规矩,张氏真正疼爱人,不如说阿家心慈,做得好。在娘家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娘子,嫁人后反倒要吃苦受罪,谁还舍得将家中的女儿姊妹嫁出去。” 卢氏本对谭昭昭不满,听到她夸自己,虽心里并非那般想,却还是得了些安慰,心道她总不是白眼狼,知道自己在张家过得自在。 对于婆媳规矩的事情,卢氏不以为然,后辈在长辈面前尽孝,乃是天经地义的规矩,如何就成了吃苦受罪! 既然谭昭昭有那么点见识,卢氏就不吝要出言指点一二,道:“晚辈伺候长辈,乃是孝道,孝道不可违,待小郎长大成亲之后,你也要这般教导,莫要让乱了规矩!” 谭昭昭说是,“我教导不好,阿家定要保重身子,长命百岁,以后还得靠你提点,多加教导呢。” 卢氏听得脸色稍霁,问道:“小郎四郎他们呢?” 谭昭昭道:“阿娘在看着他们,阿家放心。” 提到冯氏,卢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道:“你阿娘她们在吃酒,吃醉了哪能看得住,你去将他们领回来!” 张九龄这时出言道:“领回来送到阿娘的院子来吧。” 谭昭昭见卢氏的神色一僵,差点想掐张九龄。 几个小郎能将屋顶都掀翻,卢氏再疼爱儿孙,她也吃不消。 张九龄明显就是故意的! 谭昭昭赶紧道:“待过一会我去亲自看着,阿家放心。先前我与大郎还在说,大娘子的亲事快到了,亲近的亲戚要来帮忙,操持酒宴辛苦,得要答谢一二。舅舅家每次都出了大力,这礼就要更丰厚些,提前准备好布帛金钱。至于多少,还要阿家指点,由阿家亲自检查,可不能失了礼。” 卢氏听得怔了下,沉下去的脸,一下又缓和了下来。 前面与张九龄的争论,便是由娘家而起,听到谭昭昭提出要给娘家厚礼,而不提自己的娘家,心里总算舒服了,甚至开始盘算着准备多少布帛金钱。 心疼娘家归心疼,想到要从自家公中支取,卢氏却开始犹豫了,张九龄面无表情不做声,她心里着实发憷,便问了温言细语的谭昭昭买卖的事情:“大郎总说我不懂,这买卖连胡姬都做得好,你舅家如何就不能做了?” 谭昭昭微笑着道:“大郎是担心阿家,身子不好还要管着那么多的事情,一时就急了些。买卖当然人人都做得,不过阿家,舅家为了现在这点买卖,开铺子不划算,韶州府的人毕竟少,赚不了几个钱,等到大郎将大庾岭开通,韶州府繁华之后,舅家再开铺子也不迟。只是,阿家还得考虑一件事,舅家的表兄,小郎们,以后若是有人读书有了造化,舅家真正成了商户,便无法考科举。阿家可要考虑好,同舅家说清楚。” 天大地大,读书出仕当官最大,卢氏自己就替娘家拿定了主意,这赚不了钱的买卖,坚决不做了。 谭氏赚钱,就由他们赚去,待到谭诲这个官身没了,看谭氏还能有什么出息! 屋外太阳明媚,屋子窗棂关着,点着熏笼,既闷热又昏暗,熏香夹杂着药味,谭昭昭几乎快要闭气。 这间正院,谭昭昭是不打算再住进来了。 谭昭昭暗自闭了闭气,道:“阿家,外面花都开了,我陪着大郎去走了一圈,大郎说看到花花草草,心情开阔了,身子都轻便了许多,想着要叫阿家一起出去走走呢。阿家,不若让大郎陪着你出去走动一圈,看看杏花桃花。” 张九龄僵着不动,谭昭昭悄然戳他,他总算起身,上前搀扶卢氏,硬邦邦地道:“阿娘,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卢氏被张九龄搀扶起来,同样感到手脚无措,很是不习惯,却到底舍不得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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