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一介外宗弟子,怎的就能轻轻松松掌握? 难道说千净之主当真是天选之人,非人力可更换? 之后花、林二人的行踪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西市之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净门弟子并未紧随,谁料一晃神的功夫,这帮人就将整个西市搅成了一锅粥,回到别院才安静了两日,大理寺又传出消息,姜东易也死了。 至此,这帮人入城仅仅五日,与他们有过节的人,无论是才名在外的单远明,还是家世显赫的姜东易,全都命丧黄泉,就好似被什么巫蛊之术诅咒了一般。 丁坤抬头看着“花氏六十六宅”牌匾,巳正已过,阳光耀得金匾流金溢彩,只觉脖颈阵阵发凉。他并不知大长老沈勋今日到底作何计划,只是心存疑虑——与这位如有神助的林娘子为敌,当真不会引火烧身吗? “他们出来了。”身侧的方脸黑眉的青年低声提醒道。 此人名为天枢,是沈勋的七名关门弟子之一,乃为东都净门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七人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平日里养在大长老辖下暗哨处,甚少出现在大众视线之内,堪称沈长老最神秘的底牌暗棋——可惜,丁坤又看了眼神色警惕的七人,不由暗暗叹息——林随安与他们太不一样了。 门内马蹄声和着铃声由远至近,四匹珍珠骏款款行来,闪闪发亮的鬃毛上缀着金光灿灿的铃铛,每行一步,珍珠骏特有的皮毛便会荡起珠光涟漪。 马背上的人自是不必多言,花一棠俊丽无双,靳若风华正茂,甚至大理寺司直凌芝颜也在,但七星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略略一扫,便落在了唯一的女子身上。 千净之主,林随安。 短靠劲装的黑色与珍珠骏的雪白毛色泾渭分明,身姿笔直,长眉凤目,腰间挂着黑色玄铁鞘的横刀。 天枢有些诧异,之前关于林随安各种神乎其神的传闻中,从未有人说过,“千净”和“千净之主”竟都是这般“平平无奇”。 丁坤上前施礼:“见过林娘子,花四郎,凌司直,少门主,丁某受沈长老所托,特来为诸位引路。” 花一棠笑得和蔼可亲:“丁长老和诸位兄弟辛苦了,木夏,将我备好的谢礼送给几位兄弟。” 七星心中不悦,窃窃私语: “这个纨绔什么意思?” “看不起谁呢?” “莫不是打算用几枚铜钱折辱我们?!” “我们才不稀罕——” “区区薄礼,还望诸位英雄笑纳。”木夏挂着营业笑容手捧托盘飘了过来,托盘里是七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荷包里装满了金叶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奢靡摄魂的光泽。 七星:“!!!” 那边的丁坤已经飞速将金叶子揣进了怀里,高声道谢。 简直是没脸没皮,丢东都净门的人! 七星狠狠瞪了丁坤一眼,收起荷包,梗着脖子不发一言:钱可以收,士不可辱,道谢是万万不能! 林随安瞥见靳若翻上天的白眼,竭尽全力才忍住了笑。 果然就如靳若所说,东都净门比扬都总坛还穷。 花一棠:“不为五斗米折腰,东都净门果然是英雄辈出!” 一番话说的丁坤等人脸皮微热,偏偏那花一棠的笑容真挚诚恳,令人寻不到由头发作,更离谱的是,他们本以为花一棠一众骑着珍珠骏出行已经足够招摇,不料只是个开头,后面居然还有三辆马车,三辆货车和二十多名仆从,不像是去谈判,倒像是准备搬家。 天枢示意丁坤前去询问,丁坤不敢招惹林随安和花一棠,更不想和靳若对上,只能硬着头皮问木夏:“不知这车上载了何物?” 木夏微笑解释道:“我家四郎自小养尊处优,体娇肉贵,用不惯外面的东西,这些都是他用惯的洗漱坐卧之物。” 七星:“……” 丁坤:“需、需要这么多吗?!” 木夏:“我家四郎最重义气,凡是他喜欢的,定要为朋友兄弟都备上一份,这一来二去,不小心就装多了,还望诸位海涵。” 七星:“……” 丁坤:“哈哈,花家四郎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哈哈。” 果然干啥啥不行,败家第一名。 * 东都依水而建,水系发达,河流众多,河渠纵横,桥梁密布,水路交通十分便捷。城中有四条自然河流,分别为洛水、谷水、润水和伊水,洛水自西向东贯通洛阳城,分二城于南北,谷水、润水和伊水从南北方向汇入洛水,成“河汉之象”。 自然水系乃天然而生,受时节雨量限制,流量时有不稳之势,且河流之间不能完全贯通,导致船只滞留,运输成本大增,为解决这一矛盾,东都逐年加大人工河渠的开通疏凿,修筑以四条自然水系为主干的人工河渠。洛水北有漕渠、写口渠、皇水渠,洛水南有运渠、通京渠、通济渠,以及和谷水、润水、伊水成镜像的谷水渠、润水渠、伊水渠,最终形成四河九渠为主体的水路系统,四通八达,内外贯通。 “云水河”是水路系统中极为特殊的一段,位于洛水与漕渠交界之处,因为被两大水系经年累月冲刷,地势下陷,形成了一处宽敞的河道,水面宽阔,水流缓慢,渐渐成为河运码头聚集之地,货船穿梭,碧帆如云,堪为盛景,故而又被东都人戏称为“云水交接之河”。 浩浩荡荡的花氏队伍从景行坊南坊门出发,绕行铜驼坊,沿洛南衢道一路向东,惹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过上林坊坊门再走半个时辰,视线逐渐开阔,便是云水河的区域。 林随安骑在马背之上,看得更为清楚,前方是一片内河形成的湖泊,绵长的堤岸与碧蓝的天际线连成月牙形,两岸约有几十家码头,此时正是货运繁忙的时间,不少货船排队等候,造成了航路堵塞,船上的水手一边骂骂咧咧催促前方的货船,一边闲极无聊吃酒打屁,凑巧看到花氏车队,纷纷吹哨起哄,气氛搞得颇为热烈。 林随安和靳若与花一棠混了这么久,此等小阵仗只当蚊子哼哼,凌芝颜自然有些不适应,耳根通红,更不适应的是丁坤等人,净门一直身在暗处,存在的要义便是隐秘低调,何曾被这般高调围观过,个个如芒在背,只能闷头加快脚步赶路。 顺着堤岸再走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又是一处景致,葱郁茂盛的植被从堤岸延伸入水,河水如同被驯服的水蛇,安静绕行,原来是河沙在此处多年堆积,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远看形似一只白鹭孤悬。岛上建有酒楼,建筑风格颇为新颖,犹如一艘停靠在陆地的巨大画舫,半岛四周还设有码头,此时并无货船停留,应该是酒楼专用的客运码头。 酒楼共有四层,每层高丈余,红柱黑瓦,悬灯高挂,门匾高悬,写着“白鹭舫”三字,颇具气派。掌柜和十余名小厮早早候在门外,此刻皆被花氏的闪亮豪横的车队惊呆了。 林随安翻身下马,闪目观望一圈,砸吧了一下牙花子。 此楼占地面积不小,且格局复杂,藏几十人不是问题,若是东都净门在其中设伏,只需切断半岛与岸上的通路,即成“关门打狗”的围困之势。东都净门将谈判地点设在此处,只怕没安好心。 凌芝颜和靳若显然也想到了,皆是神色不愉,唯有花一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摇着扇子赞道,“白鹭舫的名号花某在扬都就有所耳闻,素有‘春堤缭绕鸟徘徊,风吹鱼香浮大白’之称,此中白鹭酿乃为东都一绝,与扬都的二十六酿堪称酒中双壁。” “哎呦呦,花家四郎谬赞、谬赞!折煞我们了!”圆头圆脑的掌柜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小人是白鹭舫的掌柜,您叫我老马就行,受沈公所托,早已恭候多时,诸位贵客快快里面有请。” 花一棠示意木夏率仆从驱使马车进入白鹭舫,掌柜老马自然不敢阻拦,忙安排几名伙计接应,自己则是亲自为众人引路,穿过正堂,登阶上行,林随安注意到,每上一层,与丁坤一同前来的七名佩刀青年便少两人,待到第四层,只剩一人缀在最后,仿佛压阵一般。 凌芝颜低声:“此处有埋伏。” 靳若翻:“一层二十人,二层三十人,三层五十人,看来他们真信了林随安能以一敌百的传说。” 花一棠:“什么传说,那是事实!” 林随安:“……”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几句话间,顶层赏楼到了。此间赏楼建得别具一格,如画舫船头般成梭子形,顶端直对云水河河面,登高望远,但见那河天一色,蔚波滔滔,货船如繁星点点游走其中,令人有种即将出海远行的错觉。 林随安对这个谈判地点很满意,景色宜人,河风凉爽,堪比游轮旅游的待遇,真是赚了。 赏楼另一侧,是两处延伸而出的飞檐,其下以数根红柱支撑,犹如白鹭一双羽翅,乃为遮阳避雨之所,飞檐阴影处设有八字型的两列座位,左侧一列为十座,右侧一处为四座,自然就是今日的谈判的主场地。 场上早有人恭候多时,一人居主位,八人居右侧位,齐齐抱拳施礼,主位之人年过大衍,鬓角花白,短须修剪得比花宅的观赏园林还整齐,两道扫帚眉毛逆插冲天,精神矍铄,笑声爽朗:“在下沈勋,见过林娘子,花家四郎,大理寺凌司直,果然是百闻不如见面,三位真是少年英雄,人中龙凤啊!” 另外八位长老看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到五十岁中间,依次进行自我介绍,张王李赵各种姓氏在林随安耳朵里转了个圈,一个也没记住,只能根据站位大约贴个诸如“二长老、三长老、七长老”的标签代替,丁坤身为十长老,自然是站在了队列最后。 九名长老,皆与沈勋一样,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瞧靳若。 林随安侧目看了眼,发现靳若表情波澜不惊,并无半分恼怒之色,仅是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不禁老怀欣慰:这孩子终于长大了,稳重了! 花一棠笑容璀璨,甩开扇子开启外交捧哏模式,“东都人杰地灵,英雄辈出,花某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沈长老的尊荣,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四郎太客气了。”沈勋笑道,“都别站着了,快快入座吧。这白鹭舫乃是东都最有名的酒楼,诸位远道而来,不妨尝尝东都的特色。” 说着,举手击掌,十余名伙计鱼贯而入开始上菜,每桌先上五盘干果,一名伙计举着菜单高声诵读菜名:“红梨脆花生、葡萄干蝶花、晶莹冰龙眼、芙蓉樱桃红、白雪软荔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9 首页 上一页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