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们身后的红衣白面男子冷森森回头,“带路,去敛尸堂。” * 林随安心里很清楚,她这个暗御史的名号虽然听着唬人,但真到了人家地盘,若没些真本事令其心服口服,最多也只能换来阴奉阳违的糊弄。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若想查清此案,车太守这边定是指不上的,唯有靠他们自己重新查探。 第一项,自然就是验尸。 车太守显然没料到他们能有这般举动,远远站在敛尸堂门口,帕子捂着口鼻,脸被阴暗的光线映得瓦绿瓦绿的。 “太守府只有一个仵作,前日摔断了腿,告假在家,来不了了。” 赵正止皱着眉头,“之前的检尸格目就在卷宗中,死因写的清清楚楚,没必要重新验尸吧?更何况,仵作一职需朝廷任命,一般的大夫验尸结果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方刻将木箱“咚”一声重重放在停尸台边,从怀中勾出一块长方形的铜牌,四周以阴雕写满道家五行咒文,制作工艺与宵行令相似,半个手掌大小,颇为小巧精致,正面雕“仵作行人”,背面刻“大理寺颁”,牌底是方刻的名章,完成检尸格目后,盖在签名栏,乃为实名权威认证,审美比那黑不溜秋的暗御史令强太多了。 铜牌上是双环节编织的挂绳,方刻挂在中指上,展示的动作神似现代某种骂人手势。 只有通过大理寺最严苛的四重考核的仵作,才能配备此类仵作任命牌,相当于仵作中的高级职称。 车太守和赵正止瞬间安静如狗。 方刻打开大木箱,画好镇魂符,戴上手套。 花一棠塞给林随安一块香喷喷的帕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靳若连退数大步。 方刻缓缓掀开了盖尸布。 这是一具很惨烈的尸体,赵正止之前形容“被砍成了肉泥”并不夸张,尸体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皮肤、肌肉、筋、血管乱七八糟竞相翻起,脖颈处的伤口深可见骨,腹部的伤口最杂乱不堪,好似剁了肉馅一般。 唯一还算完整的竟是面部,保留了较为完整的五官。 方刻平静扫望一圈,看了林随安一眼,率先扒开了死者的眼皮。 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刺目的白光涌入视线,忽然,一道刀风扫向脖颈,鲜红血浆飞溅,刀锋一转,刀鸣刺耳,凌厉刀光从上而下形成了一个“之”字,光影闪动变换间,扫向了腹部—— 嚯! 林随安倒退半步,心跳如擂,呼吸急促。 花一棠离得很近,左臂虚托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的手腕,手指紧得犹如铁钳,目不转睛望着她,屏着呼吸,比她还紧张了三分。 方刻已经开始检验腹部表面的伤口,根据验尸进度推算,应该过了几十秒——金手指看到的记忆画面依然维持在三秒左右,但现实里失去意识的时间却变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如何?”花一棠低声问。 “应该是死前的一瞬间。”林随安道。 花一棠咬牙,“我是问你感觉如何?头晕吗?眼花吗?耳鸣吗?心慌吗?脚酸不酸?牙疼不疼?想不想喝水吃东西睡觉?” 林随安失笑,“还行。” 花一棠松了口气,眼角一瞄,方刻翻出一条锯子,一脚踏在停尸台边缘上,一脚踩着木凳,气势汹汹咯吱咯吱锯起了肋骨,忙拉着林随安退后,生怕溅一脸血肉模糊。 车太守和赵正止夺门而出,呕吐声惊天动地,靳若强忍片刻,跑了,林随安多待了半刻钟,也逃了,出乎意料的,每次跑得最快的花一棠居然坚守在了敛尸堂。 林随安面朝敛尸堂对面,正对着一排老槐树,双手内外翻掌,深呼吸室外的新鲜空气,催动金手指的回忆画面,越回忆,越觉得熟悉,那刀的走势……劈、贯、转、扫、荡——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靳若蹭过来,撞了一下林随安的肩膀。 林随安:“啊?” “之前你答应过的,说只要破了沉尸案,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林随安这才想起之前对靳若的承诺,拉着靳若走过来些,车太守和赵正止还吐得昏天暗地,无暇顾及她二人,林随安放低声音,“其实,我能看到死者的记忆。” 靳若:“……” 林随安眨了眨眼,又点了点头。 “唉——”靳若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师父您以后还是和姓花的保持些距离吧,这吹牛扯皮的习惯可不好。” 林随安挑眉,“你不信?” 靳若吐舌头,“我信你个鬼!” 林随安有些无奈。 果然,这般离谱的设定,只有同病相怜的花一棠才会毫无障碍接受。 不多时,敛尸堂的门开了,花一棠和方刻走了出来,方刻拿着一张填写完毕的检尸格目,花一棠的脸和检尸格目的颜色差不多。 方刻:“死者铁海,年龄五十岁,男,身高七尺六寸,致命死因为两处,一处在喉骨下三寸,气管被割断,一处为脐下半寸,内脏被横切,当场死亡。身上另有四十八处刀伤,皆为死后伤,伤口大小、深浅皆不同。致命伤和死后伤虽然形态类似,但不是同一凶器,而是形状相似的兵器。” “你说什么?”赵正止转头叫道,“有两柄一模一样的刀?” 方刻:“天下不会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刀,只有形似的刀。” 车太守:“这位仵作的意思是——凶手先用一把刀砍人?再用一把刀虐尸?这合理吗?” 方刻叹气,表情写满了“好蠢”的鄙夷,“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用了两把形似的刀。杀人者力气更大,出刀果断,力透骨骼;虐尸者力气较小,出刀黏连,只达皮肉。” 花一棠也掏出一张纸,“我根据方兄对凶器的推断,简单绘制了凶器的造型,”说到这,砸吧了一下牙花子,“很是出乎意料。” 车太守和赵正止定眼一看,骇然变色,赵正止抢过画,扭头死死盯着林随安和靳若,容色狰狞。 林随安和靳若愕然,不约而同拔出了腰间的武器。 画上的凶器,形为横刀,但被普通横刀短了一尺四寸,只有两尺长,刀身又宽了一分,大约三指宽,除了颜色不确定,与千净和若净有九分相似。 喔嚯! 林随安想明白了,在金手指中看到的刀法,分明就是十净集的第一式“割喉血十丈”和第三式“刀釜断肠”。 靳若疯狂挠头,“所以,现在最大的嫌疑犯是——” 林随安哭笑不得指着自己的鼻子,“咱俩——咩?”
第123章 广都太守府, 花厅。剑拔弩张。 赵正止:“凶器可是你们自己的仵作验出来的,如今你们作何解释?!” 靳若:“你是核桃仁脑袋吗?也不想想,铁海死时, 我们远在广都城八十多里外的三夏驿馆,难道飞过来杀人吗?” 赵正止:“这都是你们自己说的, 没有证据。” 林随安:“有驿馆的入住凭卷为证。” 赵正止向车太守抱拳:“属下申请飞鸽传书去三夏驿馆求证!” 车太守死盯着方刻的检尸格目, 他已经看了三遍,似乎想把每个字都掰碎了揉进眼睛里,半晌,叹了口气,看着林随安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心中纠结着什么,“车某当然是相信林娘子和花县尉的。” 赵正止:“扬都花氏与青州白氏素来有仇, 有作案动机!若如此放过凶嫌,传出去,如何向广都城百姓交待?!” 车太守皱眉:“不得无礼,出去!” 赵正止气得脸色铁青, 转身就要走,花一棠施施然唤了一句,“且慢。” 赵正止回头, “你还要作甚?!” “都是车某御下不严,冒犯了林娘子和花县尉。”车太守抱拳, “还望二位见谅,莫要与这莽夫一般计较。” 花一棠扇柄敲着手掌,“花某以为, 赵兄的怀疑不无道理。”瞄了眼整个人都变成石膏像的白向,“飞鸽传信, 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有回信,查一查也无妨。” 白向豁然抬头,眼圈红了。 “这期间,我们正好可以去案发现场看看,或许能寻到其他线索。” 林随安注意到,花一棠说这句话的时候,车太守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讶异之色,赵正止的表情愈发狐疑,“你们莫不是想破坏案发现场?” “赵兄可以全程监督。”花一棠道,“车太守可愿同行?” 车太守怔了一下,他脸上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不知不觉消失了,怪异的纠结感却越来越重,“车某自当奉陪。花县尉,请——” 白向长长松了口气,搓了搓手,拍了两下脸皮,正要跟上,林随安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白向吓得一个激灵。 “白三郎,”林随安定定看着他道,“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白向:“什、什么?” “……案发现场颇为血腥,你就别进去了。” 白向怔怔点了点头。 * 林随安没说出口的话是:白嵘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凶器神似千净,杀人招式来自十净集,这两条线索让林随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云水河上的黑衣人团伙。 那些人来历成谜,行踪诡秘,杀人如麻,手段残忍,若真是他们做的,断不会留下活口。 还有广都太守车庭的态度也很令人生疑,总感觉他想暗搓搓使坏。 “车庭是寒门出身,十有八九受过冯氏文门的恩惠,看我不顺眼很正常。”花一棠不以为意道。 林随安心头一跳,“莫非车庭也是——” 文门科考舞弊的受益者? 花一棠耸了耸肩,没肯定也没否定,毕竟这个答案只有车庭和冯氏已故门主知道了,他斜倚着软垫,脑袋随着马车摇晃左右摇摆,像个车载公仔,正在研究卷宗里关键证物的画影图形。 现场发现的玉牌,号称是白嵘的贴身之物,实物放在府衙证物仓中,不便带出。从图上标注看,玉牌的材质是羊脂玉,莹润如月,镂空雕花,映着阳光,能看出是一个“白”字,原本挂了条雪白的穗子,后被血染了,呈黑红色。 “白三郎,你可识得此物?”花一棠问。 白向对着眼珠子看了半天,“的确是阿爷的东西。阿爷喜玉,类似的玉牌有十几块,平日里都是换着戴的。” 花一棠翻卷宗,“辨认玉牌的白十六郎也是这般说的,他还说三月十六日早上去白宅向白家主请安的时候,白家主身上佩戴的,就是这块玉牌。这个白十六郎是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9 首页 上一页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