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花一棠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挥舞着冲向了黑衣人,朱达常不甘示弱,大吼着紧随而上,后面,是木夏和伊塔——云中月和方刻没动,二人坚定守着裘良和玄明——裘老八抡起狼牙棒追上了朱达常,朱母、小鱼、裘三十二、庄稼汉子,朱氏家主,秋三娘……越来越多人如梦初醒,抓起了手边的武器,锄头、扁担、石头、甚至有人赤手空拳就冲了上去。 “花神大人说的对,我们的家,我们自己保护!” “冲啊!” “干他娘的!谁怕谁!”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几个杂碎!” “滚!滚出诚县!” 困在阵中的林随安露出了笑脸,“兄弟们,随我一起往外冲!” 事实证明,无论是多么牛逼的阵法,在压倒性的人数面前皆是不堪一击,近千人的外围冲击,加上林随安等人的内应,区区百人之阵不消片刻便溃不成军。 随风狂舞的花神旗幡之下,杀声震天,骂声撼地,碧蓝的龙神湖染上了一层血色。 * 靳若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心急如焚,按计划,他们本该今日辰时抵达诚县,可偏偏上游暴雨,冲塌了必经之路的桥梁,不得不绕行山路,足足浪费了三个时辰。 他身后是广都城车太守派出的三百守城援军,领头的正是广都司法参军任兵,带的都是广都城的精兵,骑术过硬,狂奔数个时辰,一句抱怨都没有。 茂密的树林和野花几乎将山路吞噬,马蹄碾过泥泞,龙神湖的水光在林叶间若隐若现,快了,就快了,穿过这片山林就到了! 师父,姓花的,方大夫,木夏,伊塔,你们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突然,前方豁然开朗,宽阔无垠的龙神湖仿若一面镜子展开,靳若看到了龙神湖畔高大的祭台,迎风飞扬的花神旗幡,整个湖畔静得吓人,竟是一点人声都没有。 靳若脑中“嗡”一声,马鞭狂催,身后马嘶长鸣,众人以极限速度冲进了祭台范围之内,靳若猛地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踏下。 靳若呆了,任参军和三百骑兵也傻了。 祭台下横七竖八坐着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穿着打扮,都诚县的百姓,皆是气喘吁吁,满身泥泞,发髻凌乱,鼻青脸肿,甚是狼狈,可他们的脸上却喜气洋洋,双眼发亮,仿佛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人群中有朱达常、裘老八、李尼里、小鱼、不良人、朱母、裘伯……看到靳若还热情打了个招呼。 靳若翻身下马,再往前走,发现在这些百姓中央,还趴着一大堆黑衣人,枯木制成的面具被踩成了稀巴烂,刀卷了刃,衣衫破烂,几乎衣不遮体,这个头顶冒血,那个屁|股喷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离奈何桥只有一指头的距离。 角落里还有几十个道士,皆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状似受到了什么惊吓,已经精神恍惚了。 任参军瞪大眼睛,“这些是——” “啊呀,小靳若,你来迟了啊。” 祭台上传来悠哉悠哉的嗓音,花一棠伸长双腿坐在祭台上,双臂软软挂在肩膀上,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一张俊脸沾满了血污,漂亮华贵的衣衫也破成了抹布,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令整座龙神湖黯然失色。 靳若看到了林随安,她坐在花一棠身后,额头的发梢还在滴血,后背倚着花一棠的背,姿态慵懒舒适,仰头望着天际的流云。 靳若大喜:“师父!” 林随安转过头,亮出大大的笑脸,“好徒儿,我们赢了!” 百姓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响遏行云。 “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赢了,哈哈哈哈哈,赢了!” “我们赢啦!!” * 小剧场 任参军:我的戏份呢?这么快又没了?!!!
第158章 身为一个半社恐, 林随安不擅长聊天,更不擅长审讯,但她喜欢听别人审, 尤其喜欢听花一棠审犯人。 每当看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被花一棠气得七窍生烟,崩溃发狂, 都有种莫名的爽感。 所以, 一听说花一棠要提审龙神案的一干人等,林随安想都没想,屁颠屁颠就跟着去了。 俗话说的好,看热闹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尤其是花一棠对此次审讯异常重视,花了整整三日做前期准备,林随安有预感, 定是场跌宕起伏的高端局,若是不能掺一脚,躺在棺材里都睡不安稳。 按唐律,重大刑案, 当由本县第一责任人县令担任主审,随堂记录官为主簿,县尉作为副手, 一般只能在旁策应。 但诚县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一则, 诚县龙神一案惊动了广都府、大理寺,暗御史,甚至圣人, 级别太高;二则,县令裘良因为被长期囚禁, 身体虚弱,重病卧床,无力主持|工作,主簿朱达常本就是个关系户,文化水平不高,胆子小,怕惹事,自是不敢挑大梁,于是乎,这主审官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诚县县尉花一棠的身上,朱达常仅混了个旁听。 花一棠秉着“物尽其用,不用白不用”的宗旨,又拉了凌芝颜做记录官,至于林随安——林随安觉得自己大约是个镇狱吉祥物。 提审地点设在县衙衙狱而非县衙大堂,三五个狱卒,七八个不良人,一方桌案,几条木凳,条件十分简陋。 花一棠今天第一次换上了县尉的官袍,从九品下的官服是浅青色,幞头自备,黑腰带黑靴子,还别说,穿上这么一身往凳子上端端一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提审的第一名犯人,前龙神观观主,玄明。 距离花神和龙神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玄明大约过的不太好,好似面条一般被两个不良人拖到了花一棠面前,瘦得肩胛骨高高凸起,身形佝偻,跪在地上像个苍白的问号。 花一棠拍下桌上的扇子,权当惊堂木,“玄明,你将符水和绣品卖到了何处?下线买家是谁?” 玄明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疯狂转动,呵呵笑道,“我死都不会告诉你,别做梦了!” “哦。”花一棠砸吧了一下嘴巴,“可惜了。” 玄明被花一棠的反应怔住了,“什么可惜了?” “可惜玄明观主错过了最后一个坦白从宽,将功折罪的机会。”花一棠摊开手掌,朱达常打开案上的木箱,分别取出两卷轴书放在了花一棠的手里。 轴书封皮很普通,一卷名“甲”,一卷名为“乙”。 花一棠慢条斯理解开甲轴书的绑带,唰一声甩开,鱼鳞页面哗哗翻动,密密麻麻的字迹和花花绿绿的舆图倒映在玄明惊恐的眼瞳里。 “这是什么?!”玄明尖叫。 花一棠翻转轴书,展示给玄明观赏,“这是你们设在广都城、益都城、东都城、安都城和杨都城所有的店铺名称地址和掌柜名单,还有你们转运符水和绣品的路线图,以及两年来运送符水的成员名单,啊呀,还有这个,最是有趣,”花一棠展开乙轴书,竖起,“这是龙神观两年四个月的流水账簿,虽然不太全,但也够用了。” “我从未写过这种东西!”玄明张牙舞爪弹起身,又被不良人狠狠压了回去,“这是假的!是你胡编的!” 花一棠双眼弯弯眯起,将轴书递给朱达常,朱达常将轴书放在玄明面前,一页一页翻给他看,才翻了三四页,玄明全身剧烈发起抖来,疯狂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啊呀,那人可就多了。”花一棠扳着指头数了起来,“五大都城的店铺掌柜九成都是裘氏的族人,我翻了翻裘氏的账簿,又问了问裘氏的长老,裘伯表现最好,提供了不少线索,还有那些掌柜的家人,自从我承诺从轻发落后,也很配合,诚县果然是民风淳朴啊。” 玄明双眼暴突,因为太用力,眼泪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至于这转运路线就更简单了,”花一棠笑出了声,“玄明观主自是视死如归,铮铮铁骨,可惜受雇于裘氏的那些江湖人完全没有这等胆魄,稍微吓唬一下,就全招了,这个说一点,那个说一点,拼拼凑凑,自然就连起来了。啊呀,还有龙神观的一众子弟,对花某那叫一个掏心掏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教出这般懂事的弟子,玄明观主功不可没啊!” “花一棠!!”玄明拼命挣扎,脖颈青筋几乎爆裂。 林随安恍然大悟:原来这三天时间花一棠都在忙这些,难怪日日见不到人。 花一棠展开扇子摇了两下,衙狱内烛光摇曳,笑脸愈发明艳动人,“当然,这其中功劳最大的,当属玄明观主的师弟玄清道长,许多隐秘的路线和店铺,都是玄清道长提供的呢。” 玄明身体剧烈一颤,脸色倏然变得惨白,“玄清师弟,他还活着?我师弟在哪?!” 花一棠打了个响指,李尼里压着一个年轻道士踉踉跄跄走进来,扑通跪在了花一棠面前,全身剧烈发抖。 玄明侧着身子,一点一点观察着道士的脸,眼中泛起了泪花,“师弟?” 年轻道士抬起头,长脸,宽额头,瘦得几乎脱相,泪流满面,“师兄,没想到师弟还有活着见到你的一天啊!师兄,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师弟我怕死啊,我是真的怕死啊!” “是师兄拖累了你,都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玄明痛哭流涕,双手紧张摩挲着玄清的胳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是怎么在云中月手里活下来的?” “我、我……”玄清的眼泪流到嘴边,突然,嘴角勾起,整张脸瞬间换了个狡黠的表情,噗一声笑了,“因为我就是云中月啊。” 玄明如遭雷击,顿时傻了。 花一棠爆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花一棠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玄明疯狂挣扎,两个不良人制不住他,又有两个不良人跑过去,四人合力将玄明压在了地上,玄明的喝骂声和花一棠的笑声响彻整座衙狱。 朱达常下巴掉了,林随安挑眉,和凌芝颜和对视一眼,心道这纨绔又作什么妖? 花一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绯红的眼尾高高挑起,有种说不出的妖冶,“我不过是开个小玩笑,怎就禽兽不如了?” 玄明:“我要杀了你!” 花一棠笑声倏然一收,拍案而起,“你以龙神之名欺骗诚县百姓,逼他们供奉龙神散尽家财之时,是不是禽兽不如?你毒害诚县百姓,害他们身染怪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是不是禽兽不如?!你将符水贩卖至唐国各地,坑害无辜百姓之时,是不是禽兽不如?!如今罪行败露,仍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是不是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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