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太守和夏长史倒吸凉气,花一棠闭了闭眼。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但我认识女人大腿根处的桃花烙,”皮西语气一转,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段红凝竟胆敢假冒我桃花魔杀人,杀人手法还如此粗糙,尸体更是毫无美感!”叹了口气,“不过我转念一想,已经过了五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桃花杀人魔的名字,也着实不易,想必对我极为崇敬之人,于是,我便帮段红凝整理了一下尸体——”皮西咯咯咯笑出了声,“你们难道不觉得我整理后的尸体更美吗?”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连小霜的尸体被发现时,造型仿若一根扭曲的麻绳,原来竟是此人的手笔。 皮西说完了,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盯着众人,似乎等着众人继续发问。 池太守和夏长史已经懵了,姜文德听到此处,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状态比皮西更为诡异。 花一棠直直瞪着皮西,“你可知,杀死连小霜的并非段红凝,而是瞿慧。” 皮西眨眼,“是啊,我可是名震天下的桃花杀人魔,岂是区区一个段红凝能模仿的,她当然是有帮手的。” 花一棠:“你觉得瞿慧是段红凝的帮手?” “不止瞿慧,弥妮娜也是,”皮西道,“连小霜的案子之后,段红凝去了好几次永昼坊见弥妮娜,后来就出了散花楼的案子,我猜她们本来是想将弥妮娜的死也伪装成我做的,由此做实她们桃花魔的身份,可惜偏偏让王景禄搅了局,功亏一篑。” 皮西的表情甚是唏嘘,“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们区区几个女子,妄想顶替我桃花魔的名号,着实有些不自量力,想来也真是可怜。” 池太守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桃花魔的名号还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她们要这个晦气的名号作甚?” 皮西挺胸抬头,“自然是为了名垂青史!” “啖狗屎的名垂青史!”花一棠冷笑道,“只怕是遗臭万年吧!” “遗臭万年又如何,起码名扬四海,妇孺皆知,比起你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庸官,我才是那个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审讯室内激烈回荡,像墙壁上长出了无数的仙人掌,异常刺耳。 花一棠抿唇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了小扇子,没朝自己扇,反倒对着凌芝颜摇了起来。 一直低头研究皮西供词的凌芝颜抬起眼皮,目光如炬,“你根本就不是五年前的桃花杀人魔!” 皮西的笑声戛然而止,“我就是!” 凌芝颜:“你适才说所有死者都是你精挑细选的猎物,你能背出所有人的名字、年龄、喜好和活动路径,那你说说第七名死者江温玉和第九名死者李秀丽的平日里都常去什么地方?” 池太守和夏长史诧异:直到昨日,这两名死者还是身份不明的无名氏,怎的才过了一天,凌司直竟是查出了她们的来历? 皮西笑容滞了一下,眼球转了转,“我当然记得,江温玉和李秀丽都是——红香坊的妓人,平日里就爱搔首弄姿,勾引男人,她们常去的无非就是那些胭脂铺子,绸缎铺子,还有酒肆之类——” 花一棠低低笑出了声,凌芝颜瞳孔漆黑如墨,“你确定?” 皮西仰头,“确定!” 凌芝颜眸光如冰,“这二人的名字是我编的,至始至终,我们都没查出她们的名字!且这二人并非红香坊的妓人!” “不可能!”皮西大叫,“我桃花魔杀的都是不知检点的□□!她们用她们恶魔一般的身体诱|惑男人,玩|弄男人,玩完了就弃之如敝履,让男人倾家荡产,生不如死!我杀这些贱人就是替天行道,为我们这些苦命的男人堂堂正正出一口恶气!”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 花一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花瓣般俊丽的面容上出现了骇人的杀意,这一次,连池太守和夏长史的眼中都带了怒气。 姜文德眯了眯眼,没说话。 凌芝颜面色铁青,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第七、第九名死者泛黄的卷宗,良久,轻声道,“她们是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只有八岁。” 皮西如遭雷击。 花一棠站起身,走到皮西身前,撩袍蹲身,直直盯着皮西的眼睛,皮西眼瞳乱颤,根本不敢和花一棠的目光对上。 花一棠咧开嘴笑了,“你根本不是桃花魔,你只是一个想顶替桃花魔的名字无耻小人,因为如果没有桃花魔这层皮,你,皮西,永远都是一只卑微的蝼蚁,没有人会正眼看你一眼!” “不对!我是桃花魔!我就是桃花魔!”皮西暴怒,双臂挥舞着铁链要去砸花一棠,伍达大惊失色正要去救,不料花一棠身形异常矫健,偏头帅气避开,旋身飞出一脚踹在了皮西的脸上,皮西鼻腔喷血,倒在地上疯狂抽搐,花一棠直直站在皮西面前,眼神像看一只蟑螂,烛火将他的影子长长拉在石壁上,仿若一朵张牙舞爪的黑色牡丹花。 “你永远都是一只令人作呕的虫子!” “我就是桃花魔!我才是真正的桃花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皮西被拖了下去,尖叫在审讯室内久久回荡不去。 一场审讯峰回路转,池太守和夏长史听得满头大汗。 姜文德幽幽看了过来,“若五年前的屠延不是桃花魔,此人也不是,那真正的桃花魔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凌芝颜:“皮西虽不是桃花杀人魔,但能说出数名受害人的第一案发现场,说明他曾与真正的桃花杀人魔接触过,而且可能深受桃花魔的信任,方能得到如此详尽的线索,所以只需仔细排查皮西的人际关系,便能找到真正的桃花魔。” 池太守和夏长史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姜文德眸光愈发幽深,“凌司直刚刚所说的两名幼女受害人,可有其他线索?” “有!”凌芝颜定声道,“前几日,我们曾在郊外的乱葬岗发现了三十六具尸体,皆是年幼的女童和男童,我们怀疑是枉死的白牲。” “白——牲——”姜文德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所以,那两名幼女也是——” “是被抛尸的白牲。”花一棠盯着姜文德的表情,“凶手为了掩盖白牲的身份,方才将她们伪造成桃花魔的受害者。” 姜文德慢慢点了点头,看似镇定,但花一棠敏感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氛围悄悄变了,隐隐弥漫着肃杀之意。 “不知花参军和凌司直下一步打算——”姜文德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了咚咚的鼓声,衙吏急匆匆跑进来,“报——有人击鼓!” 池太守大为不爽,“都这个时辰了,谁还能来告状?” 衙吏:“是城北王氏一家,带头的是王景禄。” * 再一次见到熟人王景禄,花一棠有些惊讶。 距离散花楼一案过去不过几日时间,王景禄憔悴了不少,瘦了一大圈,眼圈也黑了,跪在堂上像只遭瘟的猪。 和王景禄一起上堂的还有三个王氏的子弟,看起来年纪和王景禄差不多,相貌也差不多,甚至憔悴的程度也差不多。 此时已过戌时,夕阳西下,大堂里黑漆漆的,衙吏补上烛火照明,若是平日,这个时间池太守早就回院躺平了,可如今御史中丞大人在此,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消极怠工,只能臭着脸升堂开工。 摇曳的烛光映着池太守阴晴不定的脸,居然显出了三分威严。 “堂下何人?何事击鼓?!” 王景禄似乎被池太守这幅模样吓到了,有些发懵,直到衙吏提醒才重重磕了个头,提声道,“草民王景禄,是城南王氏的代家主,今日状告我的堂兄王景欢、王景冲,堂弟王景喜三人伪造账簿、窃取家产,我堂堂王氏大族被这几只蛀虫害得千疮百孔,岌岌可危,还望池太守为草民做主啊!” 说着,还掉了两颗凄凉的眼泪。 池太守愕然:“啥?” 另外三人一听可不干了,七嘴八舌解释起来。 “冤枉啊,我兄弟从未做过伪造账簿之事!” “王氏旗下所有米行产业每个月的账目都是经过家主——前任家主王景福确认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所谓的窃取家产更是无中生有!” “这几年米行生意不好做,利润远不如之前,王景禄一个纨绔,从未经营过家族产业,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看盈利少了便一口认定我们账簿造假,简直是可笑!” 王景禄大怒,“一派胡言,我王氏米行的生意蒸蒸日上,王氏商队月月都有大生意,踪迹遍布唐国数个米仓,盈利怎会越来越少?”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这做生意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规模越大,成本越高,成本若是超出预算,利润自然就少了。” “放你的狗屁,我找外面的账房先生帮我看过,按去年的总账计算,我王氏米行的利润起码有两倍之多,今年利润突然缩水,里面肯定有猫腻!” “王景禄你简直放肆,家主定下规矩,全年总账只有家主方能审验,你竟然拿给外人去看?!” “王景福杀了人,眼瞅就要掉脑袋了,他定的规矩就是个屁!你如此忠心,莫非还要追到地下做他的狗不成?!” “王景禄,你竟然敢骂我们是狗?!” “若不是狗,你乱叫什么?!” “我咬死你!” “我砍死你!” 好家伙,四人一言不合,竟在堂上打成了一团,王景禄以一敌四,还能打个平手,足见平日里没少和人掐架特训。一时间,大堂上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货真价实的“打得火热”。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池太守惊堂木都拍裂了,“速速将他们拉开!”伸长脖子尖叫,“拉——开——” 衙吏和不良人七手八脚拉开四人,四人吐沫乱喷,双腿乱踢,衙吏累得满头大汗。 凌芝颜扶额,夏长史眼看要晕过去,姜文德眼角有些抽搐,唯有花一棠笑得前俯后仰。 “花参军!”池太守七窍生烟,“快想想办法!” 花一棠停了笑声,“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属下也是毫无头绪啊!” 池太守气绝,夏长史忙拽了两下凌芝颜的袖子。 凌芝颜叹了口气,放低声音,“四郎,这般闹下去实在有辱公堂威严。” 花一棠不爽:就你老好人。他们狗咬狗,关我屁事! 凌芝颜无奈:若是得罪了顶头上司,你这司法参军以后也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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