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一棠最终找到的谜底,是月重坊内的一所米行,从坊图上看,店面只占很小的面积,后面大片空地登记的都是米仓,但根据花氏管事对扬都米行的出入库记录,每月这间米行出库入库的米粮数量都不多,最多支撑十几口人的口粮。 净门给出的消息更奇怪,这间米行的掌柜很少开店,基本是开五日,休十日,开店的五日,买卖也很少,最奇怪的是,来买米的,都是书生,尤以赶考的士子居多。 张长老还特别提出一点,这些士子皆是扎堆入店,常常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离开的时候,皆是面带喜色,足下生风,好似在米行里吃了顿饕餮大餐。 最后,是祁元笙回忆出的司户曹的店铺造册记录,这间米行地契最初登记的户主是一名胡人,名为兰兰奇,十年间从未转卖易主。兰兰奇在扬都只有这一间铺子,但除此之外,关于兰兰奇的所有户籍信息皆不可查。 “兰兰奇是假名,假身份,这间米行背后另有其人,而且做的也不是米行生意。这是最可疑的一家铺子。”花一棠猛拉马缰,马嘶贯穿夜空,木夏备得都是千里良驹,尤其是花一棠的这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再加上身后穆氏商队的人,各家纨绔的华丽马车,那叫一个浩浩荡荡,威风八面。 周长平又要照顾晕过去的冯松,又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良机,更不敢招惹花氏,只能用马车拉着冯松,带着队伍远远跟在后面,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巡城卫、不良人和衙吏,风头却都被花氏盖过去了,很是憋屈。 米行的门面很普通,和普通的商铺没什么区别,此时大门紧闭,店内一片黑暗。 “如果不是米行的买卖,那是什么买卖?”凌芝颜问。 林随安不觉念出了那首歪诗:“书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秽出文门……” 凌芝颜:“莫不是暗娼妓馆?”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花一棠退后两步,举着扇子气势万千向前一指,“给我砸!” 穆忠带人提锤就抡,可刚砸了两下,店内突然灯火大亮,门板一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长刀鱼贯而出,打眼一看竟有好几十人。 “什么人,竟然擅闯私宅?!” “找死吗?!”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喔嚯,果然不是正经铺子。”花一棠笑得春花灿烂。 为首的汉子脸色变了:“花家四郎?!怎么——” “让让!让让!”周太守率一队不良人挤了过来,“大胆贼人,竟敢绑架冯家三郎,还不束手就擒,开门放人?!” “周太守,这其中定有误会!”米行中匆匆走出一名掌柜模样的人,连连抱拳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绝不可能做掳人害人之事,定是弄错了。” 花一棠嗤笑一声,“一个米行,不进货不出货,不卖米不开门,还养了一堆穷凶极恶的打手,周太守,这贼人是把你当傻子耍啊!” 周太守大怒:“一派胡言,我见你尖嘴猴腮,牙尖嘴利,一看不就是好人,此米行定有猫腻!给我好好的搜——” “且慢!”米行掌柜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周太守容禀,这个铺子,其实是冯氏的产业。” 周太守一怔,忙看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手敲扇子,诧异道,“啊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周太守,冯公不就在你的马车上吗,赶紧派人去问问啊。” 掌柜双眼一亮,“冯公在何处?!” 周太守忙前边引路,“因为冯氏三郎的事,急火攻心晕倒了——” 二人快步走向队伍后的马车,凌芝颜看了花一棠一眼:“怎么回事?” 花一棠笑了:“他若不说这是冯氏产业,我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他如今认了,我更确定谜底就是此处!” 凌芝颜:“你疯了吗,若真是冯氏的地盘,冯松就在后面的车上,怎么可能让你搜店——” 凌芝颜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花一棠的笑容仿佛黑夜里怒放的红牡丹,明艳得耀眼。 林随安松了松左手腕,虽然不顺手,但应该问题不大。 凌芝颜:“难道你——” “兄弟们,一起上!”花一棠话音未落,林随安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千净并未出鞘,挥成了大棒,左抡右甩,纵跃飞踢,径直在打手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穆忠率穆氏商队的伙计第二梯队,实力碾压,纨绔们第三梯队,全程捡漏杀后场,轰轰烈烈冲进了米行后院。 一入院,林随安便发觉了不妥,这里完全不像一间米行,庭院宽敞,回廊精致,甚至还做了小桥流水假山,整体建筑风格颇为雅致。 “难道真是暗娼妓馆?”凌芝颜惊道。 林随安侧目看了一眼,他和明庶、明风拳头上都带着血,气息急促,显然也是趁乱打杀了进来。 “不对,”花一棠转目四望,颇为诧异,“这个地方怎么看起来像——” “哎呦,这不是冯氏私塾吗?” “不对不对,比冯氏私塾小多了。“ “可是你看那座屋子,和冯氏私塾的书堂很相似啊。” “对啊,我们可是在冯氏私塾打过架骂过人的,绝不会认错!” 纨绔们七嘴八舌道。 凌芝颜愕然:“这算什么?地下暗塾?” 林随安更愕然:难道这个时代也要双|减,严禁课外辅导班?!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周长平、严言架着的冯松跑了进来,急声大呼,“都是误会!” 冯松应该是刚清醒,脸色发青,双眼赤红,腿脚都不利落了,指着花一棠的手臂狂抖,“花、花花花一棠,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冯公你找儿子啊!”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折扇,裴诗均率一众纨绔哗啦啦迎了上去,正好和不良人对上,纨绔自然不是不良人的对手,但个个都是碰瓷的高手,只要不良人轻轻一碰,就纷纷倒地,嗷嗷哭喊,撒泼打滚,好不无赖,再加上穆氏商队的伙计和净门的人向前一围,顿时将周长平和冯松的队伍挡住了。 冯氏的怒吼声中,花一棠步履如风走到正堂门前,一脚踹开门板,堂内窗明几净,摆着木案、坐席,桌上是笔墨纸砚,还真像个普通的私塾。穆忠率人一拥而入,四下翻找,凌芝颜抓起一块墨条闻了闻,“这是好几年的陈墨,许久没人用了。” “这间书堂的面积不对,太小了。”花一棠摇着扇子转到了夫子桌的屏风后,敲了敲墙,墙后是空的,里面还有一个空间。 “是暗室!难道冯愉义藏在里面?”凌芝颜道,“找机关!” 花一棠:“没时间了,给我砸——” “没时间了,都让开!”林随安咬住剑鞘,左手拔出千净,反手扬刀一撩,咔嚓劈开了半面墙,众人鱼贯而入,果然,是一处密室,颇为宽敞,大约有外面书堂一半大小,依然摆着整齐的桌案,桌上依然有笔墨纸砚,唯一不同的是,四周还多出了一圈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叠着轴书,挂着书签。 密室里一览无余,空无一人,没有冯愉义。 完蛋了!不会真找错地方了吧? 林随安瞄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皱眉上前捏住那些书签观察,突然叫道,“凌六郎,你来看看。” “什么?”凌芝颜快步上前,扫了眼书签,抽出轴书哗啦展开,细细读过,神色愈发诧异,“这是七年前科举常科明经三礼科的考题,后面写的是答题思路和要点。” “这个呢?”花一棠又抽出一卷。 “五年前常科进士科考题。” “这个呢?” “四年前常科明经五经科考题。” “这个?” “三年前进士科考题。” 林随安听得目瞪口呆:好家伙,五年真题十年模拟? 花一棠比她更惊讶,不过惊讶的是另一个方向,“你这些题都看过?!” 凌芝颜无奈:“参加科考,熟读各年考题,并不稀奇。” 穆忠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四郎,我们四处都看过了,没发现冯愉义,外面拦不住了,冯松和周长平的人已经冲进来了,怎么办?这次闹大了!” “反正都这样了,急什么。”花一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手将书架上的轴书扔到地上,将书架扒拉到一边,又敲了敲墙壁,挑眉,“也是空的。” 林随安毫不客气劈开了第二道墙,露出了第二层密室,里面摆着更加密集的书架和轴书,书架上多出了年份,诸如:玄奉二年,玄奉三年,玄奉五年年,等等,随着年份越来越接近,轴书的数量越来越多,更奇怪的是,这一次轴书的书签上还多出了人名。 凌芝颜随便抽出几卷看了两眼,面色大变,“这是!” “啊呀,瞧这个,真是有趣。” 花一棠指着最边上的一个书架道,那个书架上轴书最多,差不多有七八十份,书架上挂着玄奉八年的牌子。 是今年。 凌芝颜飞快上前,嘁哩喀喳抽出所有轴书扫了一遍,面色难看到极点。 “写了什么?”花一棠问。 “下个月明经、进士科的考题备选。” 林随安:喔嚯嚯嚯!!
第37章 谁都没有想到, 一串连环凶杀案居然牵出了科考舞弊案。 除了一个月后科考的备选题目外,还在冯氏暗塾里发现了近七年的科举明经科、进士科备考题目及其答卷,最神奇的是答卷人, 其中有八成为已中举的士子,答题时间皆为每年科考前两月左右, 且每人都有三份以上不同的答卷, 答卷上还有佚名夫子的批注,阐明要点,润色文笔。 做个比喻,在这个地下辅导班里,老师不仅能够精准押题,还能给出多份参考答案,任考生按需取用。至于为何能够如此精准押题, 答案也很简单。 从七年前开始,这一任的冯氏家主,冯松的胞弟,冯愉义的叔父冯光济任礼部尚书, 主持每年常科科考事宜,虽然最终考题由圣人钦点的主考官确认,但大体考题范围皆是由以冯光济为首的命题组确定。 所以, 只要将科考备选题都熟记于心,自然就能一举中第。 而这个远在扬都的暗塾, 就是科考押题集训班,或者称之为科举舞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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