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你的?” 樊八娘狠狠点头,“花家四郎想必也知道,樊八家的买卖多在夜间,有宵行令自然方便些。” “上面的血呢?” “这、这个……” 花一棠神色沉了下来,“樊八娘,你可想清楚了?” 樊八娘狠狠磕头:“的确是——” 花一棠眼中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双手拉展帕子打断了樊八娘的话,“可惜了,挺好的一块帕子,抽丝了。” 此言一出,除了林随安等人,其余人皆是一愣。 方刻犹如一道影子飘过来,扫了一眼,“这帕子的绸丝与单远明尸体里发现的残丝一样,应该就是凶手塞进单远明嘴里的那一块。” 樊八娘猛地抬眼,两眼暴出血丝。 花一棠声线骤厉:“樊八家的买卖还包括杀人吗?!”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樊八娘眼泪喷涌而出,伏地连连叩头。 “樊八娘,东都乃唐国都城,圣人脚下,无论何人,无论何等家世,凡是触犯唐律者,必依律判罚!”凌芝颜虽然状似和樊八娘说话,目光却定定看着姜东易,“杀人者,依律当斩!” “这些不是我的东西!”樊八娘尖叫。 花一棠:“那是谁的东西?!” “我不知道!不知道!”樊八娘额头撞地,砰砰作响,不过几下,已经渗出血来。 “既然不是你的东西,那便是有人落在你房中的,”林随安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夜只有一人进过樊八娘子的闺房。” “对哦,”花一棠道,“姜兄还盛赞樊八娘子的床又香又软呢!” 姜东易漫不经心晃了晃脖子,端起一碗酒喝下,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吐了出来,“这个妓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可信,何况这帕子也太常见了些,抽丝也无甚稀奇,想用这个作证据,太勉强了吧。” 林随安不动声色上前半步,悄悄示意凌芝颜和靳若小心,姜东易的肌肉紧绷,杀意摄人,怕是打算自己动手了。金羽卫已经如此难缠,他本人定然更难对付。 看来下半场才是真正的硬仗! “那这个呢?!”靳若将手里的布包一抛,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竟是几片烧焦的黑色布片,“我从你的两个下属手里抢出来的,本来早该烧完了,可惜那两人只顾喝酒玩乐,竟是没注意这血衣是否已经烧干净。” “啊呀,”花一棠蹲下身,用扇子挑起一块边缘焦糊的黑布片,“这上面似乎是血啊,莫非这便是姜兄杀单远明时穿的衣服,”又挑起一块更厚实的黑布,“啊呀呀,这莫非是姜兄为了遮挡血衣披的斗篷?哎呦,这还有烧了一半的靴子,鞋底也沾了血呢。” 姜东易冷笑:“几块破布,还烧成这般,怎能为证?!” “啊呀呀呀,这又是什么?”花一棠从焦糊破布中扒拉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听声音,里面装的是铜钱。 靳若:“这是负责烧衣服的人私自藏起来的。” 花一棠提着荷包站起身,又从怀里掏出从单远明地板下寻到的小荷包凑在一处,“巧了不是,这一双荷包样式颜色简直一模一样。诸位不妨猜猜,花某手里的荷包是从何处得来的?”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只有白向突然跳起身,大叫道,“我见过那个大荷包,单远明赴宴的时候,身上戴着的就是这个荷包!” 白汝仪疯狂拽他袖子,“白三郎,慎言!慎言!” 白向一把甩开,“慎个屁言!他偷了老子的帕子,想将杀人罪名扣在我头上,都要逼我去死了!横竖都是死,我也要让他先死!” 花一棠颇为惊讶看了白向一眼,转头望向姜东易,“姜东易,你要如何解释单远明丢失的财物竟在此处?” 姜东易笑了两声,解开外袍扔在地上,紧了紧护腕,“我与单远明无仇无怨,甚至从未见过,为何要杀他?” “大约是因为这个吧。”花一棠从袖口掏出那枚铜钥匙道。 花一棠做出取东西动作的时候,姜东易的瞳孔剧烈一缩,但当看清花一棠手里的东西之时,他的瞳孔又恢复了正常,笑道,“为了一枚钥匙?” “重要的不是钥匙,而是钥匙锁起来的东西——”花一棠提声,“是一件足以令你疯狂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不妨拿出来请大家一同参详参详。” 姜东易笑容更大了,他已经发现了,花一棠只是找到了钥匙,并没有找到钥匙藏起的东西,这个东西将成为永远的秘密,随着单远明的死永远埋葬在血泊之下。 这个花一棠,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突然,姜东易的笑容一顿。 因为花一棠笑了,更诡异的是,他身边的林随安也笑了,二人对视着“哈、哈、哈”三声,异口同声喝道:“是一卷轴书!” 姜东易脑中嗡一声,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全身冰凉。 花一棠:“书名颇为有趣,是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 姜东易耳中嗡嗡作响:“住口!” “大红色的绑绳,四寸长,裱糊封皮为绿色绸绢,”林随安回忆着金手指中所有的细节,“书名下有一枚印章,写着凤——” “住口!住口!!”姜东易尖锐的喝声打断了林随安,林随安微笑着闭了嘴——其实她根本没看清印章里的字。 “这卷轴书就在那个箱子里,”花一棠指向方刻脚边的大木箱,“不如就如姜兄所言,拿出来与大家一同参详参详如何?” 此言一出,凌芝颜和靳若都惊了,齐刷刷看向方刻,而方刻大约是因为常年没有表情,导致面部肌肉萎缩,只是淡淡瞥了花一棠一眼表示惊讶,然而此等隐晦的眼神戏又岂是姜东易之流可参悟的,只觉那诡异的血衣男子的眸光万分阴冷毒辣,犹如藏了世间最恐怖的诅咒。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该死!单远明该死!你们也该死!知道那卷轴书的所有人都该死!你们所有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我要把你们全杀了!就像单远明一样,一根一根折断你们的手指头!让你们死不瞑目!”姜东易双眼爆突,鲜红色的蛛网布瞬间满了白眼球,轰一声踢翻桌案,跃空而起,斗大的拳头朝着花一棠狠狠砸了过去。 众人骇然变色,纵使想逃,可腿早就吓软了,只能扯着嗓门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林随安扯住花一棠的脖领子向后一甩“都让开!”,千净倏然出鞘,迎着姜东易的拳头扫了过去,岂料就在此时,凌芝颜突然大喝,“林娘子,手下留情!” 就这一喝之间,林随安倏然发现了不对,那姜东易虽然杀意惊人,但速度根本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快,难道—— 电光火石间,林随安猝然变招,手腕抬起半寸,刀风擦着姜东易的头皮掠过,凌空旋身飞出一脚,重重踹在了姜东易的屁股上,姜东易连哼都没哼一声,直直坠地,没了动静。 林随安保持着飞腿的姿势,彻底懵逼了。 说好的太原郡猛虎呢? 说好的江湖排名第五的高手呢?! 怎的是个弱鸡?! “京兆府查案!都给我滚开!” “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万林率领一队京兆府的衙吏涌进了院子,与他一道冲进来的还有大理寺的衙吏,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红袍的青年官员。 两队人差不多三十多人,见到正堂内外的惨烈景象,全都傻了眼。 林随安飞速收腿站好,极力减低存在感。 “凌司直,这是——”红袍官员快步走到凌芝颜身侧,压低声音,“抓到凶手了?” 凌芝颜怔了一下,才抱拳道:“回张少卿,是。” 花一棠啪一声展开扇子,“姜东易亲口承认他杀了单远明,在座诸位皆是人证!” 张少卿倒吸一口凉气,又看了凌芝颜一眼,凌芝颜点头。 突然,白向尖叫起来,“林娘子赢了!林娘子只用一招就打赢了姜东易!只用了一招!” 张少卿:“诶?!” “得救了!得救了!”白汝仪扯着袖子狂抹眼泪。 所有人都哭了出来,学子们抱头痛哭,妓人们飙泪大哭,哭声此起彼伏,哭腔五花八门,堪比鼓瑟齐鸣,比之前宴会的奏乐还热闹。 花一棠眸光微动,抱拳朝林随安行了个大礼:“姜东易丧心病狂,欲将我等杀人灭口,我等险些丧命于此,多谢林娘子救命大恩!” 这句话就仿佛一个信号,第二个站起来的是白汝仪,第三个是樊八娘,第四个是白向,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朝林随安躬身施大礼: “多谢林娘子救命大恩!” 林随安被拜得头皮发麻,忙抱拳高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举手之劳,咳、不是,我的意思是——咳,诸位如此大礼,我受之有愧!”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热泪盈眶,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惊魂未定。 花一棠凑过来,朝着林随安飞快摇小扇子,“恭喜。” “恭喜什么?”林随安一头雾水。 花一棠笑得明媚如春花,“你猜。”
第74章 当应天门城楼的报晓鼓被第一缕曙光照亮时, 分布在各坊的一百零八座鼓楼依次敲响,隆隆的鼓声犹如惊蛰春雷,唤醒了沉睡的东都城。寺庙悠远的钟声交织着袅袅炊烟迎接朝阳, 一百零三坊坊门和九大城门从南至北依次敞开,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商队涌入这座繁华的巨大都城。 靳若驾着马车, 满嘴流油啃着刚买的蒸饼, 眼角还瞄着胡人摊主案上焦黄酥香的胡饼,馎饦汤锅咕嘟嘟冒着蒸汽,土灶中明亮的火光跳跃,映得桌边食客满面红光。 车轮碾过叮叮当当的驼铃声,斑秃的驼峰擦着马车路过,一只骆驼探头凑近车窗,毛绒绒的嘴嚼着食草动物特有的白沫, 花一棠忙用扇子乱扇一气,骆驼喷着不爽的鼻息,走远了。 方刻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歪着脑袋靠在角落里, 睡得很不舒服,脸愈发的白,眼窝子愈发的青, 紧紧抱着他的大木箱,姿势像个没安全感的孩童。 林随安:“方兄这身体着实太单薄了些, 怕是不能熬夜。” 花一棠:“无妨,多喝点参汤鸡汤甲鱼汤,没几个月就能养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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