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桌面上那碗小米粥仍旧冒着浅浅的热气。 秦不疑一瞬间像是卸了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椅子上。他侧头,看向那碗小米粥,眼睛越发的红,片刻之后,他发狠似得拾起勺子,将粥往自己嘴里塞。无人看到的黑暗里,两滴水珠落进粥里,被他一并咽下。 * 半个月后。 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寒冷。客栈院里的梅花经过寒霜,更显傲骨铮铮,红得肆意。秦不疑坐在客栈之中,听着窗外风雪呼啸只声,微微垂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屋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殿下。”尉迟垣的声音响起。 “进来。” 房门被推开,屋外的寒风顺势挤进了屋里,吹起床榻上的帘幔。 尉迟垣步履匆匆,行礼之后,立即回报道:“殿下,宫里传来消息,似乎已经开始准备您的……葬礼,据说,陛下打算在葬礼当日,一并举办宁王的册立太子的大典。” 闻言,秦不疑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王后还真是迫不及待。” 尉迟垣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不疑沉吟片刻,又问道:“一切准备得如何?” 尉迟垣点头:“都准备妥当了。” 闻言,秦不疑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外纷飞的大雪,望向远方的王城。 片刻之后,他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让人准备一下,后日启程!” “遵命!”尉迟垣抱拳,甚至因为紧张微微颤抖。 事关生死存亡,陛下与王后欺人太甚,他们只能奋力一搏。 尉迟垣领命,离开的步履有些沉重。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不疑缓缓转过身,惨淡的天光从窗外映入,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孤寂的影子。他转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矮几上,那里静悄悄地躺着一个脏兮兮的锦囊。锦囊上的丝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血浸染过后显得有些凄惨,皱巴巴的模样。 他细长的手指拾起那只锦囊。指尖似有灼热之感,轻轻摩挲那几乎快要消失的云雀图案。 那日之后,无双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闭着眼,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不能迈出那一步。 若是答应了那没心的狐妖,等着他的,将是万丈深渊。 可是……他每晚做梦都梦到她,梦到她对他笑,唤他殿下。梦见雪山上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个怀抱,梦见她落在自己额头上那个很浅很浅的吻。 从来没有得到过太多温存的人,只握住一点,就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 不管他的理智如何告诉自己,前面是万丈深渊,他却始终止不住地想她。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中锦囊,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女人笑着唤自己“殿下”的声音。 五指猛然攥紧,锦囊被他抓得变形,他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目光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 秦国王都。 随着太子遇刺的消息传回王都,宫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宫门上飘着长长的素缟缎带,东宫更像是一座冷峻的白色陵墓。 王后宫中,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厚重的白雪,宫内,地垄得的热气腾腾,王后坐在香木镜台前,保养得当的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哀伤情绪。 她的手指拂过桌上明黄的制服,祥云蛟龙,栩栩如生。 “砚儿穿上这一身,定是俊朗极了。”她道。 妙春姑姑迟疑片刻,却也只能附和:“殿下龙章凤姿,穿什么都是极俊朗的。” 王后微微一笑。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刘善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宫门打开,秦王缓缓走进王后宫殿,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平日除了逢年过节,从不凑在一处。 王后抬起头,目光淡然。她起身,裙摆随风轻轻起舞,她微微俯身,对秦王行了一个完美的礼,然后坐回了座位。 秦王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套太子常服上,忽然笑了:“王后这做母亲,心可还真狠。” 王后挑眉,声音有些冷:“当日陛下将他从臣妾宫里抱走的那刻,臣妾就说过,他但凡进了玉溪宫,就再不是臣妾的孩子。” “不过……”王后又笑,声音淡然,“比起陛下,臣妾可算不得什么,亦说不动谷大将军为臣妾做事。” 秦王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光,道:“太子已死,丞相也不用日日跪在咸阳宫前,要寡人处置永安宫了。” 王后闻言,顿了一下。她心知,永安宫里那位在秦王心里的重要性。毕竟,他还想靠着那女人修炼长生不老之术。除了此事,其他一切,秦王已鲜少放在心中。 王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妾身会和父亲说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秦王没有多作停留,缓缓地转身,正当他即将离开时,他略带嘲讽地加了一句:“明日是太子的葬礼,王后最好收起那张笑脸,莫失了体统。” 王后的眼眸中满是冷意,十分敷衍地行了一礼。 这夜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东宫被染得银装素裹,鹅毛大雪从天落 下,落在飘洒在金瓦之上、碧砖之间。宫墙上、长廊下、翠绿的松柏上都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素缟。 大敛之后,灵柩殡于西阶。 宫人、侍卫、文武百官们都身披素白的孝衣,众人心思各异,雪花不时落在他们的发鬓和衣领,但似乎无人在意,只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自己脸上表情。 太子太傅徐纵言,白发苍苍,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醒目。他的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不止一次。 雪地上,赵无极朝着他缓缓而来,他的身上也裹着一件素色的长袍,但他那双眼眸里却难以察觉到丝毫的悲伤。 他缓缓走到徐纵言的面前,脸上隐隐可见一丝得意的笑。 太子死了,徐纵言他们的革新派便失去了领头之人,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他站在徐纵言身边,低声道:“天妒英才。先太子刚打下齐宋二国,天下大局几乎已定。本以为九州统一不过指日可待,没想到这么突然就……” 他的话语带着丝丝叹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赵无极话落,徐纵言双眼赤红,气得身体微微颤抖。但在他开口的瞬间,一个影子快速地从他身旁窜出。 吕梁的动作如疾风般快,他紧握的拳头对准赵无极的脸颊,重重地打了下去。赵无极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如此大胆,被这一拳打得重重摔倒在雪地之上。吕梁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赵无极的腹部,他嘴角扬起,怒声震天:“你他娘真不要脸!” 在场的官员们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原本庄重的葬礼变得混乱无比。徐纵言急忙拉住吕梁,声音低沉:“殿下葬礼,不得放肆!” 王宫的侍卫们下一刻像是反应了过来,冲向吕梁,将他紧紧地制服在地。 吕梁挣扎着,他眼中充满了冷笑,目光透过侍卫的缝隙,直直地望向高台上的秦王和王后。他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高声道:“君不君,臣不臣,苍天无眼!” 这句话不知刺痛了谁,秦王的眼眸锐利如刀,盯着吕梁,眯了眯眼。他有些不耐烦地挥手,紧接着便有侍卫上前,将吕梁拖了出去,只留下那句话在空气中回荡,如同寒风般刺骨。 秦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身侧的女子。无双今日也穿了一身白,只是表情淡淡,不知在心里想着什么。 秦王试探似地低声问:“神女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闭门谢客,现在可好些了?” 无双微微一笑,道:“谢陛下关心,妾身好多了。” 说着,她的目光遥遥地落在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上。 雪后渐晴,阳光映照在大雪覆盖的白墙砖瓦上,为冷寂增添了一丝的光亮。抬棺人缓缓抬起空棺材,送行的队伍如长龙般渐渐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天际,宫中的素缟被迅速地换下。一夜之间,葬礼沉重的素白变成了分外喜庆的红。 红绸,红带,红灯笼,仿若一片红海将宫中吞没,红得鲜艳,红得热烈,红得讽刺。 原因无他,太子出殡后的第三日,便是宁王秦归砚的册立大典。 宗庙内,朱红的梁柱上浮雕繁复,香炉中烧着沉香,淡淡的白烟缭绕。百官身穿朝服,端端正正地列成两排,宫廷侍卫铁甲银盔,站得笔直如松。 在高台之上,丞相手握一本宝册,缓缓宣读。在他一侧,王后身着凤冠霞袍,眼中笑意浅浅。 她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层微微的红晕,夙愿成真。她望向台下,一双眸子里闪着微光:这一日她已经盼望了太久。砚儿,她的砚儿,将会是太子,未来的秦王。 就在这一片肃穆之中,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尉卫明诚跑了进来,铠甲之上反射的阳光刺眼。他冲入宗庙,那奔跑中铠甲与武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明诚身上,他走到秦王面前,双膝一软,跪地道:“陛下,太,太子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官随着明诚的话议论纷纷,不少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秦归砚穿着一袭明黄,原本挺立的身姿此刻却显得有些僵硬,丞相更是震惊到手中的宝册从指间滑落,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秦王坐在高台上,他的面容在这一刹那变得冷硬如冰,眼中闪过一抹杀气。他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太子已死,谁敢冒充,杀无赦!” 明诚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秦王眼中的杀气,他微微一愣,旋即声音坚定道:“是,遵命!” 说完,他便匆忙退下。 明诚走后,王后面色微变,她转头看向秦王,似乎在求证这个消息。但秦王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回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并冷冷地说:“继续。” 丞相重新拾起宝册,册封继续,只是秦归砚的表情有些惶恐,他回头看向王后,希望从自己的母亲脸上获取一些安慰,但却也捕捉到了王后眼中的不安。 册立大典继续,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被方才明诚的话扰得有些心不在焉。 丞相遵从古训,还在高台之上滔滔不绝,突然,明诚又跌跌撞撞地闯了回来,声音比之前还要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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