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旋即觉得不妥:“可是这孩子毕竟是北狄人……” 棠梨握住她的手:“姑姑,信我。” 青骊犹豫片刻,想到那少年知道自己可能伤了人,宁愿被人逮住也要折回来,约莫性子是不坏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先观察一段时间吧。” 棠梨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为何会对北狄铁骑军那么清楚?是因为告诉她这些的人……正是这个少年。 那时他已经断了一条腿,不知为何也在流放队伍中。 刚开始队伍中有人想对她动手动脚,衙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几番控诉视若无睹。 陆辰远在发现此事之后,一直牢牢看护着她,就连半夜睡觉都不敢放心合眼。 然而百密一疏,一天晚上陆辰远被人打晕,棠梨在睡梦中被人捂着口鼻拖出了人群。 她在绝望之中看清了男人的脸。 竟然是两个一路看押他们的衙役。 她被压在铺满了鹅卵石的河边,男人晃着一口熏黄的牙齿告诉她:“你应了我们,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绝望之下棠梨抓起一块鹅卵石试图朝着男人的后脑勺砸去,却被另一个衙役一脚狠狠踩住手腕。 棠梨的痛呼声被尽数捂住,她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男人肮脏的手朝她的胸口探来。 然而下一刻,有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 打算对她动手动脚的两个衙役被人生生用石头砸烂了后脑勺。 她从鹅卵石上爬起来,俯身在地上大口大口干呕。 直到有人用芭蕉叶卷了清凉的河水递过来给她。 她回眸,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少年戴着镣铐的手被磨得血迹斑斑,一只裤管空荡荡,却小心翼翼举着一叶芭蕉:“人死了,喝些水吧。” 河水清凉微甜,一路抚平了焦躁。 第二天,棠梨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主动向领兵揭发了昨夜那两个人的恶行。 她面无表情指着河滩上的两具尸体说:“人是我杀的,要我赔命也可以。”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柔弱的姑娘。 蒋蓉哭得肝肠寸断,求领兵放她一条生路,陆辰远甚至折了傲骨,跪在领兵面前。 那一条腿的少年静静站在人群中看着她。 只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领兵并没有处罚棠梨。 反而棠梨因祸得福,因为这一桩凶悍之举唬住了众人,此后的路上倒是没有人再敢动她。 只可惜……出手帮过她的少年没有熬到终点。 他死在了流放路上。 棠梨目光中露出些怅然。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阿苍。 半个时辰之后,焕然一新的阿苍被带到了堂屋。 他仍然披散着半边头发,背脊绷得笔直。 没被头发遮挡的半边脸眼窝深邃,睫毛浓密,青骊看到眼前相貌英挺的少年都不敢认。 桌上放满了热气腾腾的吃食,食物诱人的香气四溢,棠梨明显看见阿苍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下。 但她没着急叫他吃饭,而是递给他一个面具。 面具是棠梨小时候逛花灯节买的,花花绿绿,是小孩子喜欢的那种。 阿苍在看见面具的时候明显一愣。 棠梨目光温和看着他:“戴上再吃吧,这面具不影响你吃饭。” 阿苍盯住面前的少女。 她随意靠在椅子上,白色的小袄缀了毛茸茸的边,衬得人眉目温软。 她含笑看着她,目光里只有善意。 阿苍收回视线,沉默地带上面具。 面具只覆盖住他的上半张脸,却刚好把刺字的地方挡住。 面具虽然花花绿绿,有些可笑,但没有人敢忽略他身上嗜血的凶狠劲。 秋月主动盛了一碗饭:“公子过来用餐吧。” 阿苍看向棠梨。 棠梨冲他点点头,“放心吃吧,我是真心想要雇用你的。” 阿苍不再多言,坐到桌上开始吃饭。 也不知道饿了多久,桌上的饭菜很快被风卷云残。 青骊担心他猛然吃太多伤了肠胃,饭菜的份量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三分之一。 然而阿苍吃完之后却并没有露出半分不满,而是利落起身,看向棠梨:“做什么,需要。” 棠梨和青骊对视一眼。 他汉话说得不算好,几乎是一开口就露了馅。 棠梨回想起当时说着一口利落汉话的阿苍,也不知道他这两年经历了些什么。 若不是他的长相过目难忘,看到眼前仍然像个孩子一样瘦弱的阿苍,她都不敢相认。 “我要你做我的护卫。”棠梨直来直去。 少年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三年时间,报酬是每月八两银子,管吃管住,不愿意的话你可以离开。” 阿苍对大庆朝的物价其实有所了解。 略一估算便知道她给的很多。 棠梨看他陷入沉默,又说:“只是要你在外出的时候保护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跑腿,平日里你想做什么我不管。” 又是一阵沉默。 阿苍忽然开口:“答应。” 棠梨的眉眼渐渐笑开。 “阿苍。”他对她说。 “阿苍,我叫棠梨。”棠梨沉默片刻,也笑着回应他。 *** 上京。 屋内点着香,青烟袅袅。 坐在桌案前的白衣公子垂眉敛目,正在写信,其起笔走势如腾龙跃渊,笔锋锐利,金钩铁画。 他收笔,将狼毫放在笔山之上,淡淡重复:“阿苍?” 暗卫跪在他面前:“是,据十一来信,对方乃是北狄铁骑军预备役叛军。” “可查明棠梨为何要雇他为护卫?” 暗卫低下头:“属下无能。” 裴时清将一封密信递给他:“无碍,且先观察他一段时日,若是有不轨之心……” 他淡淡投来一眼,暗卫抱拳:“属下明白!” “让十一盯好扶梨县,若上次的事重蹈覆辙,提头来见我。” 暗卫:“是!” 他接过密信:“可是要送到万州?” 裴时清点头:“尽快。” 暗卫退下去之后,裴时清又展开信纸,开始写另一封信。 笔迹端正圆融,跟方才的分明不是一种字迹。 息邪叹了一口气:“歃血阁的手伸得太长了。” 裴时清笔尖一顿:“在怨我把刀柄递给别人?” 息邪连忙垂下头:“息邪不敢。” 裴时清慢悠悠写完几个字,开口道:“兵者,诡道也,顺势而为,逆势而动。” 息邪一愣,随即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莫非公子此前一直不亲近徐大人……另有隐情? 他不该妄加揣度,只是抱拳道:“息邪受教。” 见裴时清提笔疾书,息邪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下去。 不料裴时清却淡淡开口:“何事?” 息邪咬咬牙,终究是问了出来:“公子就打算让十一常驻扶梨县?” 握着狼毫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裴时清抬眸,似乎在看息邪,又似乎在越过他看向远方山峦。 彼时在望淑山,他告诉棠梨上京有一座观棠山。 却没有告诉她,他的府邸,便建在观棠山不远处。 从观棠山南望,正是滕州。 墨在笔尖聚集,最后不堪重负,滴落在信纸之上,洇开一团污痕。 息邪心中一惊,连忙道:“也的确是该派人好好保护棠姑娘的,只是十一……” 以十一之能,在扶梨守着一个姑娘家,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息邪惶恐不安之际,裴时清随手将被墨渍染脏的信纸团成一团,重新取了新的信纸。 “她马上就要嫁到上京,十一只需守到那个时候。” 息邪抬头,却只看到自家公子一片淡漠的表情。 也是,棠姑娘是有婚约在身之人,公子不过是出于几分师生之情多加看顾罢了。 是自己多虑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啦~从明天开始恢复到下午6点更新~
第33章 送礼 ◎赠君◎ 缠缠绵绵下了几月的雪终于停了。 天空一碧如洗, 万里无云,路边堆积的残雪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商户们忙着将门口积雪铲除,遇见来往熟人便笑着打一声招呼:“去哪儿呢!” 一张口, 嘴里还冒着白气。 熟人双手揣在袖子里,笑着说:“路解封了,去州上拿点货。” 有人拥过来,要帮忙带盒燕氏的胭脂, 有人过来询问能否带封信给嫁到州上的女儿…… 被大雪尘封了一整个冬天的扶梨,像是那些悄悄从青瓦石墙上冒芽的野草, 在春日即将来临的时候迸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见青书院忙得热火朝天, 有的学子在帮忙晾晒艾草,有人分拣着金银花、板蓝根、连翘等药物。 青骊站在长几前,手脚麻利将麻黄、乌细辛、防风、桔梗、干姜等药材捣碎, 细细过筛, 又分装到纸包中。 整个见青书院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刚开始棠梨还帮着捣药, 但她力气小, 有的药材干硬,很是要花费一些力气。 阿苍见了一言不发接过她手中的杵臼, 手臂上鼓起肌肉,三下五除二便将药物弄碎。 棠梨拍了拍手, 笑道:“还是阿苍厉害!” 只是翻过一个年, 那个又瘦又黑的少年便已经拔高了不少,凹陷的脸颊也慢慢鼓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棠梨都没见过这个模样的他, 眉眼深邃, 精瘦有力, 如同一匹来自草原的苍狼。 唯独那个花花绿绿的面具大煞风景, 把少年冷峻的气质都冲淡了几分。 棠梨一边看着他捣药, 一边寻思着得尽快给他找一张合适的面具。 要美观,还要轻便,现在这个是木片制成的,戴着不仅不好看,还不舒服。 普通的铜制面具倒是美观,但太笨重了些。 羽毛的?羽毛的轻便,但容易弄坏…… “到底哪种合适些呢……” 阿苍听到她站在身后嘀嘀咕咕,忽然回头看她一眼。 面具之下,他的双瞳像是上好的琥珀,泛着蜜色的光泽。 棠梨先是一愣,随即忽然就有了灵感。 她要送一个鎏金面具给他! 阿苍长得那么好看,面具得配得上他的脸,鎏金的颜色刚好能衬托他的瞳孔,妙极了! 说干就干,棠梨拍了拍少年的肩:“阿苍!你继续帮我捣药,我出去一趟。” 少女撂下一句话,脚步轻快跑远。 青骊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继续捣药的阿苍,随口道:“约莫是有什么事,不用管她,倒是阿苍你啊,累了就歇一歇。” 阿苍手下不停:“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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