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成,今日可是我……” “裴仪,你若再吵我半个字,我就叫人将你丢出去。” 倏地,青纱帐幔后响起慵懒一声。 裴仪立刻噤声,转身回头望。 却见青纱帐幔后缓缓伸出一只手。 帐幔掀开,露出沈鸾未施粉黛的一张脸。 秋眸轻抬,水波潋滟,宛若墨画的柳眉轻轻蹙着。 沈鸾愤愤剜人一眼,倏然收回目光,任由茯苓和绿萼一左一右,伺候自己盥漱。 数十名宫人燕翅般站在两旁,双手捧着拂尘漱盂等物。 片刻,绿萼又端来妆匣,为沈鸾梳妆。 铜镜前的女子面若春杏,唇点绛色,沈鸾着一件月白绫袄,腰间系杨妃色盘锦镶花棉裙长裙。 透过铜镜看太师椅上的裴仪一眼,沈鸾轻笑出声:“看傻了,都不会说话了?” 裴仪好似方回神。 她气愤:“不是你叫我不能讲话的?” “我说你就听。”沈鸾笑睨她一眼,“往日也不见你听我的话。” 裴仪:“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我有求于你,自然听你的话。” 一语未了,又急急起身,行至沈鸾身前:“你瞧瞧我这身,可还好?会不会太素了,比那天竺公主如何?” 裴仪今日负责招待堤娅,自然不能落她下风。 她皱眉:“也不知道那天竺公主怎么了,偏偏点名要我去。我又不懂天竺语,她若是说我坏话,我都不知道。”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特央求沈鸾陪同自己。 沈鸾笑看她:“你就不怕我和她一起说你坏话?” 从未想过的思路,裴仪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不可以!” 她语无伦次,“你是我的,不对,你和我是一起的,怎可背信弃义……” 沈鸾笑笑不语。 裴仪震惊:“沈鸾,你不可以偷偷和她说话,不能讲我听不懂的话。” 沈鸾梳妆完毕,裴仪仍不放心,一路追上沈鸾车舆,和沈鸾共乘一辆八宝华盖香车:“你在听我说话吗,沈鸾!沈鸾!” 裴仪喋喋jsg不休。 沈鸾无奈捂耳:“听到了听到了。” 裴仪不信:“我要你发誓。” 沈鸾瞪她一眼:“我若是想讲你坏话,定当着你的面光明正大的说,绝不偷偷摸摸。” 裴仪长舒口气:“这还差不多……”眼睛一转,裴仪后知后觉,“不对,你果然还是想说我的坏话。” 沈鸾闭目假寐。 一路吵吵嚷嚷,终到了堤娅公主下榻的驿站。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朔风凛凛,寒气逼人。 堤娅立在驿站前,青纱覆面,遍身宝石环佩,她笑盈盈,好似感觉不到半点寒意:“堤娅见过三公主,见过长安郡主。” 沈鸾颔首,视线往上抬,忽的顿住。 堤娅身边站着的,是裴晏。 裴晏一身月白色圆领窄袖宝相花纹长袍,眉眼淡然,也只有在沈鸾看过去时,他才缓缓抬眸。 那双如墨眸子深不见底,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四目相对。 沈鸾皱眉,若早知裴晏也在,她定然不会应下裴仪的邀约。 她转而望向裴仪:“不若我们……” “堤娅公主听闻今日京中有冰嬉之乐。” 裴晏一句话,当即否定了沈鸾欲找裴衡一起的想法。 她恼怒瞪向裴晏。 裴晏面色依旧从容淡定,好似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一样。 堤娅双手合掌,笑弯一双眼睛:“天竺也有冰嬉,只是不知同京城是否一样。” 年年冬季,世家公子及小娘子都会在湖面上行冰嬉之乐。 其中以“抢等”最受世家贵族喜爱。 参与者脚着冰刀,以鸣爆声为令,彩旗所在处为终点,先到者为赢家。 若有擅长冰嬉者,亦会踩着乐声起舞。 裴仪不擅长冰嬉,每每站在冰刀上,人总摇摇欲坠。 紫苏深怕公主摔下,片刻不离,时时刻刻搀扶着人。 裴仪还以为堤娅柔柔弱弱,定同她一样。 不曾想天竺公主在冰面上行动自如,她步履翩跹,周身环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堤娅笑声银铃,好似幽谷黄莺。 一时之间引来周遭无数目光。 堤娅滑至裴晏身前,一双眼睛熠熠,朝裴晏伸出手:“五皇子可否与堤娅一起?” 裴晏往后退开半步,直言:“我不会。” 堤娅仍扬着唇角:“无事,堤娅可以教你。” 裴晏淡声:“裴晏愚钝,恐辜负公主心意,伤了公主。” 堤娅不甘心咬唇:“我……” 声音戛然而止。 茫茫雪地之中,忽的多出一抹轻盈身影。沈鸾脚穿冰刀,身轻如燕,朱红狐狸里斗篷随风飘动。 沈鸾速度极快,几乎无人能及,她好似误闯人间的幽燕。 身影快如残影,一时间,雪地中只余一抹红色身影晃动。 她灵动在济济人群中穿梭。 旋转、跳跃。 场上声乐喧喧,少女舞姿曼妙,踩着乐声翩跹起舞,鬓发乌黑,纤腰楚楚。面如白玉,眼若秋波流转。 广袖随风舞动,舞步轻巧通透。 裴晏面若冰霜站在人群后,忽的心生后悔。 这样的沈鸾,该只有他一人看见的。 他不该提议堤娅来此处。 掌声不绝于耳,裴晏面色沉沉,视线横扫。 他想剜去所有人的眼睛。 裴仪将一切尽收眼底,忽而幽幽叹道:“也不怪那么多人喜欢沈鸾,若我是男子,见着这样的可人,也会动心……” 一语未了,她忽的觉得后脊发凉。 裴仪狐疑往后瞧,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还穿着冰刀。 冰面光滑,裴仪一时不慎,竟直直往地面跌去。 幸而有人疾速从她身侧穿过,眼疾手快捞起人。 裴仪惊魂未定,扶着人的手,堪堪站稳身子。 抬眼去看,恰好对上沈鸾一双盈盈笑眼。 沈鸾忍俊不禁:“你作甚么,站着也能摔倒?” 裴仪不甘心:“我不过是……” 说话间,忽而有一着白袍男子上前,那人面若玉盘,身如松柏,还未开口说话,耳尖先红了。 “敢、敢问姑娘……” 低着头,白衣男子连和沈鸾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支支吾吾好半天,仍道不出半句完整之语。 正想着自报家门,好让佳人记着自己,忽而却听沈鸾身边的裴仪抚手笑道:“这位公子,你找我嫂嫂何事?” 白衣公子红透脸:“……不、不是。” 他结结巴巴,“这位姑、姑娘怎么可能……” 沈鸾并未梳妇人髻,他只当裴仪所言为玩笑话。 裴仪撇撇嘴,随手拽了裴晏上前:“这是我五弟,不信你问他,卿卿是否为我大哥未过门的嫂嫂。”
第四十三章 寒风呼啸, 侵肌入骨。 冰场上振臂高呼比比皆是,白衣公子闻言抬眸,险些叫裴晏一双阴沉眸子吓得连连后退。 心惊胆战, 汗流浃背。 “我、我……” 裴晏那双眼睛,似无底深渊, 沉不见底, 冷冽森然。 白衣公子再不敢多言,脚底抹油, 匆忙跑开。 裴仪禁不住, 抚掌连声大笑:“不过尔尔。” 沈鸾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少女云堆翠髻,笑靥如花。吹弹可破的肌肤胜若白雪。 自小望众瞩目, 沈鸾对周遭频频投来的视线见怪不怪,她挽着裴仪细腰,轻声细语:“还站得住吗?” 裴仪撇撇嘴, 纤纤素手紧紧攥着沈鸾手腕:“站不住。” 她垂首去看沈鸾脚上的冰刀:“定是你的冰刀比我的好。” 沈鸾:“尽胡扯,我刚学的时候, 也同你现在这般。” 只不过后来冬日懒于念书, 偷偷和裴煜溜出宫。裴煜擅冰嬉,沈鸾自然也不甘落后。 “好啊, 你们偷偷玩,不带我。”裴仪愤愤横眉,“怪道那会你冬日总是身上欠安,原是装病逃学。” 亏她那时还洋洋得意, 以为沈鸾身子骨弱, 裴仪遂每日早早到南书房,一日不落, 为的就是遇上沈鸾,能嘲笑几分。 沈鸾唇角弯弯,不以为然:“若再带上你,南书房只剩阿衡和二皇子,太傅再看不出,就真成傻子了。” 裴仪狠命剜她一眼:“你傻不傻,我们二人逃学就成了,为何要带裴煜?” 沈鸾坦然:“他会冰嬉,你会吗?” 裴仪一时语塞:“我……” 眼波流转,裴仪忽的瞪向沈鸾,“我不会,你教我。”她笑笑,“你方才滑得那般好,定然能教会我。” 难得听裴仪恭维自己,沈鸾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鸾便为自己的得意忘形付出惨痛代价。 她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 沈鸾咬牙切齿:“裴仪,你再不松手,我手腕都红了。” 裴仪疯狂摇头,不听不听:“你当我是傻子,若松开手,我摔了怎么办?” 沈鸾忍无可忍:“你总不能一直抓着我。” 裴仪反唇相讥:“怎么不行。” 二人吵吵嚷嚷,沈鸾气得别过脸,裴仪也别过脸。裴晏不动声色出声:“前方有一家酒楼,他家厨子擅江南菜。” 沈鸾当即亮起眼,她素来偏爱江南菜。 然说话的又是她不喜欢的裴晏。 沈鸾心下纠结,偏头去看裴晏身侧的堤娅:“大公主可要尝尝江南菜?” 风光皆被沈鸾抢走,堤娅亦无意在冰场久留,强撑着笑着道了声:“好。” …… 长安郡主和三公主出行,加之还有五皇子和天竺公主,宫人早一步抵达酒楼,洒扫拂尘,屏退闲杂人等。 窗棱支起,恰好望见江畔茫茫雪景。 贩夫走卒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 沈鸾轻倚在楹窗下,满案佳肴,琳琅满目。 “这是何物,怪好吃的。” 茯苓和绿萼皆不认识,欲唤掌柜上楼,忽听裴晏淡淡出声:“影戏巴子。新鲜的牛肉腌制后晒干,吃的时候蒸熟即可。” 那牛肉薄如蝉翼,也难为厨子有这等手艺。 沈鸾看一眼绿萼,绿萼心领神会,福身退下。 叫人拿银钱赏那做菜的厨子。 堤娅坐在一侧,满眼脉脉深情:“五皇子见识多广,堤娅不才。” 她声音柔柔,视线落在嵌理石方桌上一小碟蒸糕,堤娅笑盈盈:“这是甚么,同天竺的牛乳糕一样吗?” 裴晏言简意赅:“不知。” 堤娅又连着问了好几个,裴晏语气稀松平常,叫人唤掌柜上楼。 堤娅面色如霜,手中巾帕攥紧,又不好当场发作,坏了自己温柔面目,只得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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