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红日消失在地平线之际,裴晏一刀砍下天竺将领的头颅,天竺缴械投降,溃败成军。 裴晏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落日余晖,悬于荒漠之上的红日染红了裴晏一双眼睛。 脚下横尸遍野,忽听一声鹤唳风声在耳边掠过。 一记箭矢直直朝裴jsg晏飞奔而去。 “——陛下小心!” 随着副将一声惊呼落下,裴晏目光一凛,抬剑挥去。 那箭矢直冲胸襟,倏然被裴晏斩断两侧,无力落在地上。 苟延残喘。 裴晏一刀砍下那暗杀自己的天竺人。 血迹斑驳,在他眉眼留下杀戮之色,裴晏轻抚心口,光影柔和了他凌厉的下颌。 那是很久之前,沈鸾从泰安寺求来的平安符。 香囊皱巴巴的,掩在衣襟之下,还有残留的温热,未曾沾上半点血腥。 针线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长安郡主之手。 长安郡主骄矜任性,肆意妄为,独独在裴晏眼前收起所有的利爪。 “阿珩,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定要戴在身上。泰安寺可灵验了,定能护你周全,保佑你平平安安。” 裴晏从问世之后就一直被踩在脚下,他从不信佛,也不信命。 然那一日,裴晏却鬼使神差收下了沈鸾的平安符,未曾丢掉。 笑意渐渐蔓延至唇角,裴晏弯唇,他抬首,视线越过崇山峻岭,回望京城所在的方位。 沈鸾如今……应当还在蓬莱殿,也不知道她近来如何。 裴晏第一回,有了归家的想法,有了思念的情绪。 沈廖岳那事处理得匆忙,待他回京…… 忽而,一身马鸣撕碎了黄昏的安静。 “报!京中来信!” 侍卫攥紧缰绳,自马背上跃下,单膝跪在裴晏身前,双手将书信奉上:“陛下。” 裴晏接过,一目十行掠过。 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裴晏似是不认识信上的一字字。 再看。 又看一遍。 他不可置信,一遍遍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信上说,长安郡主自望月楼跃下。 信上说,裴仪带走了沈鸾的尸身,遍寻无果。 信上说…… 蓦地,喉间一阵腥甜,裴晏直直喷出一口鲜血。 那不染血腥的平安符,终究还是沾上血迹。 …… 沉沉夜色氤氲,江上辽阔。 前世裴晏未见自己之事,终在今日有了答案。 裴晏手指抚着额头:“我并非故意不见你,只是……” 只是朝中动荡不安,裴晏不在京中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将沈鸾骗去望月楼的太监,自然也不是裴晏的授意。 船身晃晃悠悠,水波映着清冷月色。 沈鸾面色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所以呢,你如今说再多,也掩盖不了我是被你害死一事!” 若非裴晏先前对沈鸾那样的态度,那太监怎敢假传圣旨,欺君罔上。 沈鸾低声一笑,她唇角苦涩,双目直直盯着裴晏,“沈府那么多的人命,你是当他们……” 裴晏薄唇轻动:“你就那么在乎沈廖岳,在乎沈氏……”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自然在乎!”沈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算、就算他们真的犯了错……” 那也是养了她十多年的父母。 她自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之际,是沈氏不眠不休、日夜守着她,直至她痊愈。 沈鸾小时候贪嘴,沈氏守着她,不叫她多吃。 沈廖岳知道后,每每下朝归家,总会先去沈鸾院中,那月洞窗下藏着的蜜饯,都是出自沈廖岳之手。 后来沈氏发现,当即将丈夫痛骂一顿。沈鸾年纪小,躲过一劫。 小姑娘藏在沈廖岳身后,偷偷攥父亲衣角,将晨间未吃的蜜饯塞在沈廖岳手心。 往事历历在目,却叫裴晏一道圣旨硬生生打断。 沈鸾的蜜饯在裴晏下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晏偷走了她所有的蜜饯。 头疼欲裂,心跳急促跳动,沈鸾冷声赶人:“你给我滚出去……” 晕船的病症未曾减弱半分,手上无力。 那抹纤细柔软的手腕轻而易举叫裴晏握在手心,沈鸾抽不动,她横眉立目:“裴晏,以前是你不喜欢我,如今我也不喜欢你了……” “可我喜欢你。” 那双如墨眸子盛着晦暗夜色,裴晏一字字,“我喜欢你。” 得知沈鸾坠楼后,裴晏第一次知道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就深陷其中。 裴晏目光如矩:“当时收到京中书信,我……” 沈鸾忽的冷笑:“五皇子的喜欢还真是高贵。” 裴晏一句轻飘飘的喜欢,轻而易举抹去了沈鸾前世的坠楼之死,抹去了前世沈家的悲剧。 她和裴晏之间,横跨着沈家上千条人命。 沈鸾仰起头,视线一点点在裴晏脸上掠过。 春心萌动的是她,对裴晏一见钟情的也是她。 彼时的长安郡主,会因为裴晏的一句话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也会因为裴晏的一句喜欢,兴冲冲跑去厨房,挽袖做桃花酥。 然她所有的萌动,都死在沈府被抄之日。 “……你喜欢我又如何?”沈鸾自嘲一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况且……” 她懒懒倚在青缎引枕上,沈鸾目光冷冽,如缀了病,“我以前对你……也并非全是喜欢。” 长安郡主从小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无人敢忤逆她半句。 除了裴晏。 她只在裴晏这里碰过壁。 “若是你当初早点喜欢我,兴许我也不会对你有那么大的兴趣。” 不过是好胜心作祟,就像她幼时和裴仪争夺纸鸢一 样。 裴晏皱眉,他单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通红,指痕一道又一道:“你对我……只是因为好胜心?” 沈鸾不语,别过眼睛。 房中静悄悄,只有窗外水声潋滟。 银钩悬在窗口,点点银辉落在裴晏脚边,勾起一室的寂静。 半晌,方闻得沈鸾一声:“嗯。” 她转首,“所以五皇子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省得我看见你这张脸,会忍不住……” 裴晏:“……你恨我?” 沈鸾毫不犹豫:“我当然恨你,若非不是你……” “那你不该叫我日日夜夜在你身前,受你折磨吗?” 沈鸾瞠目:“……什么?” 裴晏眉眼微抬:“我若是在外快活逍遥,卿卿会甘心?” 冷月如霜,有那么一瞬,沈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又或许是,晕船的病症又添了耳鸣一项。 少顷,她弯唇,轻声一笑。 “五皇子未免可笑,你难道不知,我如今见到你这张脸……” 一语未了,伏在身前的裴晏忽的凑近。 四目相对,沈鸾清楚看见裴晏眼中自己的缩影。 裴晏低声,似哀求:“……那若是我换张脸呢?” 就如他假扮老大夫一样,重塑一张脸。 心底的妒火熊熊燃烧,眼前忽然晃过,沈鸾离京前,和裴衡的相拥。 那时的沈鸾,笑靥如花。 旁人看不出,独她一人心细,看出了裴衡心情的不好。 裴晏咬牙切齿,后槽牙快要咬断。 “……若是换上裴衡那张脸,卿卿还会觉得恶心吗?”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月影横波, 明月悄无声息消失在窗口。 光影晦暗,然沈鸾还是清楚看见裴晏棱角分明的下颌,看见他一双沉沉如墨黑眸。 沈鸾脱口而出, 一双如秋波的眸子瞪圆:“……你疯了?” 她着实没想到,裴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不是喜欢裴衡吗?那我……” “裴晏。” 少顷, 沈鸾低低发出一声笑, “……你是想恶心我,还是恶心阿衡哥哥?” 素手纤纤, 轻抬起裴晏的下颌。 沈鸾左右端详。剑眉星目, 裴晏眉眼凌厉,兴许是前世登基,为帝数年。裴晏身上, 总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肃穆。 眼前的这双黑眸极冷极淡,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沈鸾目光凝滞一瞬,抬着裴晏下颌的手指渐渐加重力道。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尖锐, 顷刻,裴晏下颌已多出一道红痕。 不是人皮|面具, 眼前这人确确实实是裴晏无误。 沈鸾挥散自己心底的猜疑, 又觉得裴晏实在是荒谬。 仅凭一句姗姗来迟的“喜欢”…… 掐着裴晏下颌的手指愈来愈重,沈鸾俯身, 目光直直和裴晏对上。 “是你想赎罪的,裴晏。”沈鸾轻声。 裴晏:“是。” 他眉眼低低垂着,深色眼眸染上隐忍和悲恸。 裴晏握紧拳头。 前世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是他认不清自己的心, 是他留沈鸾一人在宫中, 又自作主张隐瞒了沈家之事。 若非如此,沈鸾也不会从宫人口中得知沈府的祸事, 不会只身跑到乾清宫前,求他宽恕。 裴晏低声:“是我对不住你……” “所以凭什么是你挑赎罪的方式?” 沈鸾忽的扬高声,声音颤抖,她眼圈泛红,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不见任何血色。 指尖的温热一点点褪去,明明身在初春,身在烧得滚烫的熏笼旁,沈鸾依然觉得冷。 她像是被永远留在那个严寒冬日。 满心欢喜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听到jsg的却是诛灭九族,父母惨死的悲讯。 纵然裴晏当初不在乾清宫,然沈府的悲剧,却是他已一手造就的。 “做错事的人是你,想赎罪的也是你,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她总是处在下风,总是叫裴晏牵着走。 沈鸾咬牙切齿,瞪着裴晏的眼神愤愤不平。 头晕目眩,沈鸾这会晕得厉害,抬着裴晏的手也收了回去。 收回中途却叫裴晏紧紧握住。 温热的手心紧攥住沈鸾沁凉的手腕,裴晏抬首:“那卿卿想要我做什么?” 他目光专注,未曾移开过半分。 “松开。”沈鸾沉下脸。 裴晏岿然不动。 沈鸾唇间溢出一声讥诮:“不是你问我想做什么吗?怎么,五皇子如今这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她声音冷淡漠然,没有半点的情绪起伏。 裴晏盯着人,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温热稍纵即逝,广袖自沈鸾手背上轻轻拂过。 沈鸾半撑着额角,青缎引枕倚在身后,却未曾缓解半分不适。 那小瓷瓶叫她远远丢在地上,沈鸾勉强抑住心底的不适,转首望见还在榻前的裴晏,火气渐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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