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烟花在空中升起,魏玉环着苏昭宁的腰,让他坐下,从房中抱了个大红酸枝福禄百宝嵌字画木盒,里头装的是一套薄如蝉翼的瓷碗。 一共有十二支瓷碗,素白的瓷胚上绘了精致的图案,配色十分讲究。 上头绘制的图案是十二个月的花神,这些花神的模样都是按照苏昭宁的眉眼画的,画是她自己画的,瓷胚是魏玉提前了三个月向瓷匠大师预定的,期间还花了她不少口舌心力,但看到成品后就一切都值了。 这些瓷胚通透白皙,精致小巧,魏玉想,苏昭宁热衷于厨艺,自然对餐具也有追求,何不如她定制一套送给他。 “小福星生辰快乐,喜欢这个礼物么?” 苏昭宁无以言表此刻的心情,他埋在她的怀中轻声哭泣。 这是喜极而泣,他哽咽着说喜欢,又贴近她的耳廓轻声耳语:“我爱你。” 他们在爆竹声中宣示爱意,在辞旧迎新中靠近彼此。 苏昭宁不知想到什么,他红着眼看着她,道:“我爱你,所以我真的没所谓只看到你最好的一面,你的明朗和黑暗,我身上都有,你总是太在意我对你的观感。我很想告诉你,不论你成功亦或失败,强大或是虚弱,温柔或是孤僻,我都会告诉你,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与我同在,我永远都觉得幸福。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亲情 除夕这晚所有屋子燃着的灯烛终夜不灭, 谓之“照虚耗”,这样照岁后,来年家中邪祟不侵、如日方升、财源滚滚。 原本这晚是要守岁的,一家人围在炉边, 巨炭燃起香料, 整个室内香气氤氲、温暖宜人。 但苏昭宁支撑不住,熬到亥时刚过便睡眼惺忪。 苏母摆摆手让小辈们都去睡, 她与苏父一同守着就行。 两人回到房中, 苏昭宁一沾床倒头便睡。 半夜时分,屋子里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烛声, 忽然响起一声声压抑的啜泣声。 魏玉立马清醒过来, 见苏昭宁紧闭着眸子, 泪水不停地流下, 整张脸看上去委屈又难受。 她将他的手拿过来紧握,又拿了帕子揩泪,轻声地唤着他。 苏昭宁浑身一颤,忽然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床顶,猛烈地喘息着。 魏玉把他拉过来抱着, 一个劲抚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刚刚只是梦魇,醒来就没事了。” 苏昭宁还沉浸在梦魇中, 胸口如坠千斤, 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喉咙酸涩紧胀, 悲痛不已,好似那一切他都亲身经历了一场, 他感受到魏玉的温热,这才回过神,扑到她怀中放声大哭。 他做了个可怖的梦,梦到整个江南如同炼狱,土地干裂、天灾人祸,他娘不知怎地染上疾病,在床上奄奄一息,父亲哭得几度昏厥,青荔也在救治民众时不幸感染,他同时失去了娘与妹妹。 魏玉不停地安慰他,他哭得伤心欲绝,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怔怔地望着魏玉的脸,忽然道:“阿玉,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魏玉轻抚他背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这世间无奇不有,我不敢冒然下结论。” 她甚至有时候都在想,她所经历过的所谓的上辈子是不是一场梦而已,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人在天地间譬如蜉蝣,须臾短暂的一生落入浩瀚宇宙中泛不起一丝涟漪。 苏昭宁喃喃道:“可我听普耀寺的主持说,你我二人的姻缘是前缘未了今生来续,或许我长久以来做的梦就是前世经历过的。” 他又提起刚刚做的梦,仍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魏玉心下一惊,她越来越觉得苏昭宁的梦都是他上辈子经历过的,而当时的自己虽有幸与他初遇,但没机会接触,她与昭宁全然熟识时,才得知苏母在他们去京城前已经病逝,且她只知道昭宁有个病故的妹妹,原因为何皆是不知。 现在想来,上辈子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她有多爱他,连他最亲近的人逝因都全然不知。 但此刻她只能安慰他:“昭宁忘了我能做预知梦吗?就算未来有什么天灾人祸,我的梦也会提前告诉我,但我现在并未做这些梦,不就说明他们都好好的。” 苏昭宁觉得她可能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他上辈子怎么可能还是苏昭宁呢,哪个人两世的身份都一样,话本里也没有这么讲的。 翌日,外头爆竹声震天,一家子人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苏父拿来早已备好的用红纸包裹的竹子,挂在屋檐角,意欲魏玉在未来科考仕途中节节高升。室内又放了些元宝状的通草花与瓯兰花,真假花相映,既喜庆又清香。 早上吃碗糕丝圆子,取团圆高升之意。一出门,便是在举办庙会。庙会上有耍中幡、灯市、小吃、秦腔戏、木偶戏、相声、双簧、魔术、秧歌、高跷等活动。小孩子们穿上新衣新鞋,出门便看见龙灯上庙,舞龙舞狮从街巷穿过,这些都是家家户户给了上庙钱。 他们先前往苏家宗祠瞻拜先祖,又马不停蹄往普耀寺赶去,普耀寺从昨晚子时起来往的香客就络绎不绝。 苏昭宁给家人求了个平安符,苏父则拉着他去了送子观音的庙宇,他被压着拜了拜。 “我就想明年当上爷爷,你俩要是生的娃娃肯定粉雕玉琢,羡慕死我那些朋友们。”苏父一想到那个时候就开心。 与苏昭宁同龄的郎君早就成亲生子,动作快的三胎都有了,苏父的朋友们也大都当上了爷爷阿公,每次聚会碰面时他都是被嘲笑的那个,这下好了,自己儿子媳妇如胶似漆,他当上爷爷指日可待。 苏昭宁也不知怎么与他说,两人说白了只有肌肤之亲,亲密的事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那么一步。 两人走出庙宇,苏父凑近他小声问:“魏玉在那事上没啥问题吧?” 苏昭宁啊了一声,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也不清楚啊,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 苏父以为他在害羞,也没多问,喜滋滋的沉浸在自己要当爷爷的快乐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祭祖拜佛,家家户户都在走门串户,街上家家悬彩,户户垂帘,男女老少皆穿红着绿,皆在街上看会玩耍。 魏玉的娘是在正月初五去世的,她与苏昭宁初四便赶回了清河县。 魏家的小宅院冷清得彻底,魏玉直接回的家,没先去找王氏。 院子虽冷清,但地上无落叶,桌面无灰尘,应是打扫过,能打扫这宅子的人也只能是王氏。 苏昭宁上次来去的是刘武家,而且来去匆匆,根本没到魏家的宅院里看上一眼,这次一进屋他便到处转了转,想象着魏玉的十几年在这里度过的样子。 他指着已经荒萎的棚架道:“这里原本是不是葡萄架,一到夏日,你便在下头的石桌上纳凉温书。” 说着他便找来小兀子在石桌前坐下,他笑着比了比与架子的距离,说:“都说头悬梁锥刺股,原来阿玉是头悬葡萄,温着书顺手扯颗葡萄吃,真会享受。” 魏玉看着他浅浅的笑,她活到花甲后就会偶尔在梦中忆起童年时期的一些场景,说来也奇怪,梦里的那些场景全是她清醒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那时家里拮据,她虽较同龄人早熟些,但童年时也有淘气的时候,常常缠着娘亲让她做些小玩意儿。 魏玉娘手工活儿特别好,擅长草编与木工活,只要不忙,便是在那葡萄架下给她编些小动物,而魏玉爹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择菜缝补。 曾经也算是温馨的一家。 苏昭宁见她虽浅笑着,但眼神放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无心之举定会让她有所触动,他蹲在她面前,温声哄到:“娘一直都在天上守护着咱们呢,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呀,还有我们。” 放在以前,他不太能理解生离死别的痛楚,但经过那晚的梦魇后,他知道这种丧亲之痛不可能消逝,时间只能淡化悲痛的痕迹,但不可能痊愈。 所以此刻安慰的言语显得格外苍白,他一时间脑袋卡壳,说的话干瘪瘪的。 魏玉笑笑,将他把耳边的碎发挽起,她已活了几十载,生死皆已看淡,如今怎会悲伤,只是触景伤情,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院子大门被敲响,外头传来王氏的声音:“阿玉,是你回来了么?” 苏昭宁站起身,跑过去将门打开,王氏欣喜地抱了抱他,看向坐在门槛上的魏玉。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得亏我没回乡下,不然这不就错过了嘛。” 王氏面色红润,头上插了个喜鹊登枝的银钗,一身暗红色棉袄,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一圈,十分喜庆。 魏玉站起身,淡淡道:“我带昭宁回来看看娘。” 王氏嘴巴张了张,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苏昭宁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拉着王氏往屋内走,指着桌上的一堆礼品,轻声道:“爹,魏玉就是嘴巴硬,你瞧她还专门给您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呢。” 王氏看着满满一桌的东西,拍了拍昭宁的手,他明白这些哪里可能是魏玉准备的,定是眼前这位性子温顺的郎君备的。 苏昭宁冲门口的魏玉喊了声:“阿玉,快来搭把手,咱们把东西搬到刘姨家。” 春节的这几日正是衙门忙的时候,刘武没在家中,王氏让他们自便后又出了门买菜,逢人就说自己女儿回来了,心中的欢喜挡不住。 晚上王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苏昭宁想帮忙都被他呵斥了出来。 饭后苏昭宁还收获了两个红包,他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王氏拉着昭宁聊了好一会儿的天,总算在魏玉的催促下出了门。 魏玉原本打算是去住客栈,但王氏说不必花那个冤枉钱,客栈一碰到节日便坐地起价,这时候去住的人往往都是冤大头。 苏昭宁为了不让两人为难,主动提出就在魏家睡一晚,他也想在魏玉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感受一下。 王氏只好同意,便让刘武去屋子里抱了些被褥出来。 刘武抱着好几床的被褥,她的头挡在后面:“让你俩留在这儿住也不住,幸好你们爹前两日把魏家院子上下都打理了一番,现在还能住人,但是床上没了棉絮被褥,这大冷天的住着多冷呐,魏玉,快来接下,我有点看不见路。” 苏昭宁碰了碰魏玉的手臂,她从上头捞了两床下来,刘武的下巴搁在被褥上憨厚的笑。 王氏提着燃好的暖炉从厨房出来,将炉子递给昭宁:“炉子里的炭火可能不够一整晚,储藏室里还堆着些炭,阿玉知道在哪儿,记得拿些出来备着,不然半夜得冷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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