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寒来暑往。 春分时节,轻烟渗柳色,桃李齐开,成州家家户户院子里粉白纷飞,街道上处处可见满地落英。 这几日倒春寒,连下了几日雨,冷雨落在颈窝,冻得人牙齿发抖。春分这日白天打了雷下了雨,但下午时出了许久不见的阳光。 酉时中,挂在府学学宫檐角上的夕阳尽数收进了,庆湖一曲碧波也渐次朦胧起来。学宫钟声敲响,不一会儿便见到一群学子从大门一涌而出,三两成队。 魏玉钻进轿子中,诧异地看着车内的昭宁,道:“今日怎地还来接我?” 苏昭宁笑道:“咱们今晚宿在柳叶巷。” 魏玉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来时看到试场好多人,是在考县试吧。” 如今已是二月,正是县试的时间。 魏玉想起个趣事,分享道:“我为娘守孝的三年里,去当过廪生具保,在对应自己作保的考生时,有位廪生发现考生脸上少了颗痣,她声称这不是自己的作保的考生,后来经过调查,原来是这位考生是双生子,来参考的是她的姐姐。” 根据大兴朝的律法,在考试中发现替考者,赶出考场,取消考试者和替考者的今后考试资格,还要去除过往功名。 苏昭宁听到的却是她在为母守孝期还要去挣钱,如今二月虽步入春天,但考场里头冰冷得很,要在里头待上一天,铁定手脚冰冷。 当晚,二人宿在柳叶巷,魏玉算了算日子,皇上驾崩的时期就在这几日,她的预知梦该上场了。 斯时夕阳西下,春分的一场雨后便再无雨水,天上阳光耀眼,满天红漾漾的晚霞投到宫殿翘起的檐角上,洒到平整光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灿烂的橘色光芒。 庆崇皇上的寝宫里一片肃杀沉寂,偏室里候着的三个内阁大臣沉浸在一片凄凉之中。 床榻内侧,一道杏黄色的床帘悬起,露出庆崇皇上那张铁青的脸,她紧闭着眼,浑身不停抽搐,嘴里时常吐出白沫。 太医已经施救完毕退了下去,内阁首辅陈太勤握住皇上的手,抑制不住心里的悲痛,顿时老泪纵横。 “皇上!”她悲痛地喊了声。 庆崇皇上的眼皮动了动,嘴巴张开,嘴皮颤抖,内室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皇上,哪知她眼睛还未睁开,浑身就泄了气,头往一侧偏去,太医连忙上来诊脉,最后悲痛地宣布:“皇上已凤宾上天!” 宫中各处挂上了黑字“奠”的白纱西瓜灯,一片肃穆悲凉的气氛。 皇上去世得突然,一应丧仪祭品还来不及置办周详,连这几个灯笼都是库房中的旧物,此时惨白的光芒打在行人的脸上,更是凄惨万分。 皇上驾崩的讣告发布全国,顿时举国上下,悲痛不已。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花朝 初春的时节, 百花还未开,融融的阳光将层层叠叠的灰黄色山峦照亮,房屋、树木、行人都笼罩在一层烟雨蒙蒙中。运河凌汛期已过,来来往往的商船又密集起来。 天空如同刚染色的淡蓝色绸缎, 澄净透彻地笼罩在成州街道, 空中高挂着一轮白炽的太阳,暖烘烘的样子不像是初春的日头。 柳叶巷的小宅院中, 左右各一棵桃杏树, 春风一吹粉白翻飞。 苏昭宁将切成条状的鲜竹笋一一倒入瓦罐中,在一圈沿口倒水封住。又看了眼窗外的太阳, 估摸着时间换了身衣服出门。 门一打开, 便见何临花站在门口, 手里提着鱼篓, 里头装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何临花自从退亲后性子也恢复了活泼,他笑起来露出白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昭宁哥,这是我去山溪里头捕的鱼,还是放到那个大水缸里么?” 苏昭宁原本出门便是准备去找他,这是两人前几日就约好的, 临花捕了鱼分几条给他。 “没事儿,拿给我我去放吧。”苏昭宁伸手接过。 何临花躲开,笑嘻嘻说:“可别, 将就我的脏手, 反正我待会儿要回去换衣洗手。” 他熟门熟路找到屋檐下那口装满雨水的大缸,倒出两条鳜鱼两条鲫鱼进去。 “魏玉姐去府学, 哥你一个人在这儿准备弄啥吃?走,去我们家将就吃点, 待会儿你可要陪我去花朝会呢。” 自从开春以来,只要每月逢魏玉旬假,两人便住在柳叶巷这边,这还是苏父提的建议,他觉得新婚小两口要有些个人空间才能促使感情升温,成日陪在他们父母身边反倒束手束脚。 而且孩子总归是要离家去的,魏玉今后要进京赶考,任职当官,他们做父母的不可能跟在身边,到时苏昭宁作为主君,要操持家务还要服侍妻主,还是让两人早早习惯得好。 苏昭宁昨晚便去接的魏玉,两人歇在柳叶巷。 苏昭宁最后在何家吃的午饭,他与临花接触多了,发现这孩子根本没啥心眼,成天乐呵呵的,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饭后,他拉着何临花换上了自己的衣衫,还在他的面上稍作装点,敷粉贴珠,再戴上鲜花与通草花做的花冠,他的肤色虽较寻常男子深些,但眼睛又大又亮,是标准的鹅蛋脸,整体看上去有格外的韵味。 何临花没这样打扮过,何父看了连连夸好看。 临走前他嘱咐临花:“儿子,你如今这身打扮了,到时可一定得注意形象,笑不露齿,步步生花,若是不会,就多学学你昭宁哥。若是有女郎与你说话,你也要管理下表情,别这样傻乎乎地笑,端庄一点知道么?要是你遇到心仪的女郎,也可大胆去询问,态度坦诚些,被拒绝了也无事,咱们坦坦荡荡的。” 苏昭宁耳尖泛红,他可不端庄,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成州每年一度的花朝节在城东郊举行,那里有一汪湖水,湖面不宽,但水质清澈见底,涓涓细流从山上汇入其中,两岸桃树垂枝,风一吹,花瓣便落入湖中,给清冷的湖面点缀上些许胭脂色。 湖上有乌篷船,船上装满了鲜花,有芬芳艳丽的花篮、花环、花络子,坐在船中向四周踏青的人兜售。 这会儿湖边已经来了好些人,三两成群,有的在花丛中铺上茵毯赏花烹茶,有的亭边流水边弹琴对吟,有的则在举扇扑蝶。 两人沿着湖边走,时而闲聊两句,时而停下聆听佳人才子的诗作,享受着春光。 这样的花朝会,虽明面上是赏花扑蝶,实际上会上大多是年轻男女择偶的好机会,苏昭宁以往鲜少来参加,今日更是专心赏花,他觉得这些人还不如花好看。 来与何临花搭话的倒是有好几人,只是大多都往苏昭宁脸上瞧。不过这些人知道苏昭宁的名声,有心无胆,只能饱饱眼福。 这会儿日头斜照,两人也逛累了,坐在石墩上歇息,哪知一位健硕的女子走上前来。 “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苏昭宁蹙眉看她,盯着脸半晌也没认出这人是谁。 女人帮他回忆:“那日在镖局,我与公子在转角时相撞。”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苏昭宁挑眉问:“怎么,把你身子撞坏了?” 女子愣了下,没想到他这般有趣,笑道:“我是怕撞坏了小郎君,那日我押镖赶回来,没注意到,今日巧遇,所以前来问问。” 原来是镖师,苏昭宁哦了一句便没说话,转头对临花提出要赶回小院给妻主做饭,这会儿得赶回去了。 何临花连忙点头,还是头一次听他喊魏玉妻主。 女人自然也听到二人的对话,她怔了下,立马道:“郎君住在何处,在下送二位回去吧,也算作那日的赔礼了。” 苏昭宁冷着脸拒绝了,她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自己都表明成亲了,还这般死缠烂打。 却不知那女子忽然道:“公子可知灵崆道长被人拖到翠山林中毒打了一顿?” 苏昭宁倏地看向她,眼中带着寒意,沉声道:“未曾听闻过。” 女人温声道:“在下叫袁清风,来镖局当镖师之前也曾是江湖人士,与桃粉楼的龟公相识。”她看了何临花一眼,“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昭宁心中暗道不好,隐隐中有了猜测,袁清风后面的话绝对不能让何临花听到,所以他只好跟着她走到一旁。 他开门见山道:“怎么,江湖人士便是这般不守规矩,当日可是钱货两讫,如今还想来以此威胁我?” 袁清风低声道:“我已退出江湖,规矩于我何用,只能说你我二人有缘,如今重逢,袁某想与公子叙叙旧也算威胁吗?” 苏昭宁怒视道:“你对待所有雇主都这般反咬一口?” 她看着他生气的脸庞,心中麻酥酥的,道:“放心,清风只是想送公子回家而已,不做什么。” 苏昭宁忍了又忍,冷道:“我劝你尽早打消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袁清风微微眯了眼,这郎君吐出的气息有股淡淡的兰香,着实让人着迷。 说罢,苏昭宁拉着何临花快步往家中走去。 只因这里与柳叶巷离得不远,来回的脚程不到两刻钟。 苏昭宁见她始终紧咬在身后,心中咒骂了一番,但又束手无策,如今自己是有把柄在她手中,他拿她根本没法。 但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住处就糟了,所以他让何临花先回,他准备去赁头马骑回清园甩掉这个牛皮糖后再坐马车到柳叶巷。 哪知他刚与何临花分别,手腕就被袁清风捏住,她目光如炬,好笑道:“你想绕路甩掉我?” 苏昭宁立马挣脱她的手,呵斥道:“滚开,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袁清风收敛了笑意,道:“你不好奇我怎么认出来的你?想不到你的易容术如此厉害,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去,不过那日见了你,才知道你这般美貌动人。你如果不想我把那事告诉给魏玉,明日,不,明日魏玉旬假吧,后日,后日申时到朗月客栈找我。” 苏昭宁气得有些发抖,他自然明白她说的意思。 “你不怕我自己告诉魏玉?若是让她知道,你今晚就会在镖局地牢里。” 袁清风默了默,冷笑道:“你不会告诉她的,你在她眼中可是冰清玉洁的郎君啊,怎能干出那样的事?” 她伸手拍了拍苏昭宁的手背,一派温良的样子:“天快黑了,公子不必再送,清风告辞了。” 斯时夕阳斜照在柳叶巷中,日光将巷子口的人影拉得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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