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忽而笑了:“这是你的理解,与我无关。” 苏昭宁又问:“可,可即便有了梦,那我又如何将这些记忆传给自己呢?” 主持只留下一句神叨叨话:“自然是赤诚之心。” 苏昭宁回到小院中苦思冥想也想不到对策,无奈之下找到陈明事。 陈明事惯会旁门左道,苏昭宁心急乱投医投到了她的门下。 如今她住在一处两进的宅子中,偶尔说书,不再算卦。 见到苏昭宁时,她颇为吃惊。 苏昭宁并未与她多话,只拿了银子说明了来意。 陈明事为钱而生,自然不会有把钱往外送的道理。 她听了飞熊入梦的典故后,笑道:“想不到普耀寺的主持还知道咱们道家老祖宗的典故,算她有几分学识。” 继而肃着脸道:“托梦的法子一直存在,但那都是鬼神向活人托梦,你如今不是鬼亦不是神,怎么向人托梦?” 苏昭宁不怕死:“那我死了便是。” 陈明事挑眉:“我不是叫你死,这是个难度很大的事,我们会解梦释梦,却不知鬼神如何向人托梦,毕竟谁也没做过鬼神么。” “不过,民间倒是有个法子,说是取人心头血,将要托的梦的内容以血代书,再在书信背后写上被托梦人的生辰,投梦的年月日时期,便能奏效。” 苏昭宁听到剜心头血时并未害怕,惨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红,他再此确定了一番做法:“这书信的纸有讲究吗?” 陈明事一顿,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却说:“这只是民间传说,谁会因为想要托梦而枉顾性命,我只是因为你拿了银子才将此法告诉你,你可别轻易尝试,轻则重伤重则死亡,试不得,何况谁会在取下心头血还能有力气书写,这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苏昭宁再问了她一遍:“书信的纸有讲究吗?” 陈明事看着他略显偏执的眼神,道:“易燃的宣纸便可,讲究的是心头血和纸背后的生辰八字托梦时辰。” 苏昭宁点头,快步离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昭宁褪去上衣,他拿着锋利的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狠心刺下去,鲜血涌了出来,他连忙拿碗接住。 痛楚很快传达到脑子里,是冰冷的钝痛。 他喝了口准备好的人参汤,拿着毛笔蘸着血便开始书写。 要写的有许多,一刀的血不够,他又在胸口上划拉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他白着张脸笑了笑,将碗中的人参汤饮尽。 一叠叠的纸上布满了血字,他不知魏玉重回到了几岁,他便从自己十岁后就开始托梦,梦里的内容全是魏玉的背影,直到十九岁时,他又将自己如何与魏玉在桥下相遇,在巷子中被魏玉救下、在天灾中痛失双亲、在抗敌时失去亲朋······ 足足写了有二十六页,最后一页纸他是写给魏玉的,他要告诉她,不管是在哪个世间,他都永远与她同在,她不会孤寂,他希望他们没有隔阂没有误会,永远幸福。 桌上生犀香袅袅升起,火舌将血书吞没,苏昭宁抖着手将最后一页纸放到火盆中。 裸露的上半身已经被他刺得千疮百孔,鲜血缓慢从他的指尖滑落,他感觉好冷,火苗在舔舐他的眉间,衣摆渐渐被火光吞食,他竟还是觉得冷。 但他是欢心的,以他心血,换二人永世幸福,再怎么都值得了。 他在落气前仿佛看到魏玉向他奔来,那是年轻时的魏玉,神色冷峻,眉眼锋利,脸庞微光,如同春满桥下初见。 真好,真好,他们又能相知相守了。 —— 魏玉已昏迷了两日。 苏昭宁片刻不离床底照料着她,此时已入夜,他无聊地趴在床边看她。 她的眉骨突起,眼窝下沉,面无表情时神色冷峻,棱角分明,若是一旦笑起来,眉梢眼角尽是舒展磊落,那粒生在眼皮上的小痣也熠熠生辉。 他最爱她的眉骨峥嵘与深邃的眼瞳,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惬意留下的两道山峰,中间两汪寒潭幽深不见底。 初夏凉风悠悠,小澄湖中已有亭亭荷花举,虫鸣四起。 苏昭宁昏昏欲睡间,听见魏玉的声音。 她薄唇轻启,嘴里重复地唤着:“昭宁,昭宁......” 她昏迷的这两日,呢喃的全是他的名字。 苏昭宁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在,我一直都在,阿玉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么?” 话音刚落,魏玉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苏昭宁。 她的眼神沉寂中又带着火热。 寒潭迎来春风,泛起的涟漪足以将他吞没。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信任 魏玉昏迷的这两日, 唤了苏昭宁不亚于三十次的名字。 喜悦、心酸、哽咽、祈求、后悔······ 每次梦呓都带着不一样的情感,仿佛在她的梦中他们已经过完了一生。 魏玉醒过来看着苏昭宁年轻的脸庞,原来刚刚那场梦是上辈子苏昭宁以剜心之血给自己托的梦。 她现在才想起自己重生前是先成了鬼,在投胎前躲进了那把油纸伞中, 被苏昭宁一路带回了成州, 预备魂归故里。 但他一直觉得魏玉并未离去,他翻阅群书, 总算查到与鬼相通的法子, 犀香昂贵难得,他寻来了燃烧三天的量, 魏玉与他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三日。 他怕自己在如今的世间里孤寂, 又给年少的自己托梦, 难怪昭宁总做上辈子的梦, 所谓的冥冥之中不过是上世的苏昭宁以剜心之血让如今的二人相知相识。 苏昭宁倒了杯热水,坐下便看见魏玉两颊的泪痕。 他把杯子放到小几上,拿起帕子替她擦泪。 心中没来由的哽塞悲戚:“你怎么了,你难受能不能告诉我。” 魏玉捏着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拖上了床,紧紧拥在怀中, 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这么傻......” 她的泪水埋没在他的颈间,洇湿了肩头的衣衫。 苏昭宁想要轻抚她的后背, 但又悬在空中, 涩然道:“你是不是将我当作了他人,他可为你做过什么傻事么?叫你这么悲伤心疼。” 魏玉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他稚嫩的眉眼,苦笑道:“不, 我从未把你当作他人,你以后会懂的。” 她又试探道:“你近日还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么?” 苏昭宁不懂,他也读不懂她,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又离自己那么远。 他垂着眉眼,掩下眸中失落,道:“自那日后没怎么做梦了。” 为照顾她,实际上他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 魏玉喝了药,又觉得头脑昏沉,她看着昭宁进出的身影,又想到他眼下的青黑,心疼道:“你是不是光顾着照顾我了,你上来,我们一起睡。” 苏昭宁静静地站了会儿便脱了衣钻进她的怀中。 睡前,魏玉在他耳边说:“今后你可否将做的梦都说与我听。” 苏昭宁迷迷糊糊应了下来。 如今端午节刚过,天地间就骄焰逼人,街上的店家开始卖起了大碗凉茶,蒲扇凉席短褂汗衫等一系列消暑物品也走俏起来。 府衙值房的花格窗外的庭院花树相映,鸟鸣啾啾。 苏知府接到秦南知府的来信,字里行间都在恳求救济,寻求成州的帮助。 秦南的干旱情况确实严重许多,只是如今成州自身难保,单在囤粮这一步就停滞不前。 府内虽然没有赈灾专用的粮仓,但设有常平仓,主要用于官家调控粮价、储备粮食,如果要动用就需要层层上报,且储存的份量远远不够用于救济全城的灾民。 苏知府已经向皇上禀明情况,剩余的便是鼓动全城富商捐赠粮食。 苏母在商会上饶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说动了其中两三人,他们都是无往不利的商人,面对天灾哪里会考虑到黎民苍生。 最终商定在这次捐献粮食的商家在来年的工商税上有所降低,众商这才纷纷慷慨解囊。 大旱后往往会出现鼠疫等流行性疾病,对于知晓古人经验的苏青荔来说,她联想到以往朝代出现的鼠疫,书中记载形容“死亡枕藉,十室九空”、“人死大半,互相杀食”、“老鼠衔尾渡河”等,字字触目惊心。 如今还处于干旱初期,要倡导全城人来预防瘟疫。 过了几日,府衙大门口的告示栏上、医馆门口、学堂大门等人流量大的地方都张贴着普及鼠疫的预防知识,连街头的说书人也说着关于瘟疫的故事,寻找有鼠疫经历的老者传输经验,以亲身经历向百姓说明鼠疫造成的后果与危害。 鉴于民众识字不多,还特意画了画,通俗易懂,上头主要介绍了要注意个人卫生,严谨食用存在病死、污染等问题的畜禽肉。 知府还下令将所有井口都封盖,以防虫、鼠、人掉落进去。百姓们也纷纷在家中的门窗上安上铁丝或是竹片,修补房屋的漏洞与裂缝,角落处放上捕鼠器或是香辛料。 一时间各大医馆药局里的桑根、女青、马蹄屑等佩戴辟疫的药物走俏,如今街巷中全是熏艾、烧熏降香的味道。 除了民众自身的预防,官府在城门不远处专门寻了空屋用来隔离感染者,若是家中发现寒战高热,皮肤出现红斑红疹等症状,一律就近送至空房隔离,若是空房不够用,佛寺道庙也应提供隔离住所。 这几日府学学堂上,每位师傅讲学都会对学子普及一番鼠疫预防知识,这与上辈子截然不同。 上辈子成州遭遇的最严重的不是旱灾,而是灾后的鼠疫,如今在苏家的努力下,看样子成州能在此次劫难中安然度过。 一入伏,大地如同炙烤,热浪席卷而来,火烧火燎地使人窒息,花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花瓣枝叶卷曲起来,蝉鸣声从天亮后便开始叫个不停。 晚间入睡前,苏昭宁照例在房中熏艾,蚊帐里头挂上香囊,里头装的便是女青、降香、雄黄等避疫驱邪的药物。 好在清园这边房屋少,外头是茂林修竹,气温也比外头低些。 房间里放着冰块,森森冷气抵挡了些炎热。 两人聊着城中近日的变化,苏昭宁夸赞魏玉这都是她的功劳。 魏玉半阖着眼,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知府跟娘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提了些口头建议,恰巧做梦梦到了这些。” 苏昭宁举着蒲扇给她扇风,看着她许久,道:“你那日根本没午睡,为何又说自己梦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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