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青觑石舞一眼,笑嗔:“你如何得知?” “直觉。”石舞双臂抱胸道。 圆青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庭院中的所有人,黛眉微蹙。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有人从前厅进来了。 石舞看过去,只见走在前头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色锦衣,身形挺拔,如松似柏。山眉海目,俊朗的下颔线崩得紧紧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 只是这人和哑巴车夫赵重九长得好像啊! 石舞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轻轻拽了一下圆青的衣袖,用气音道:“主子,这人是不是……是不是和赵重九长得一模一样啊?” 圆青抬眸望去。 穆宴辞漆黑深幽的目光也正扫过来。 四目遥遥相对。 颜圆青心里一紧,那人确实和赵重九长得一模一样。 会是同一个人么? 他身边怎么会跟着锦衣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圆青不确定那人究竟是否认出了自己,她捏了一下纤长的指尖,克制住抬手放下帷帽纱帘的冲动。 她不想此地无银三百两,平白露怯似的。 圆青冷冷垂下羽睫,敛住眸底的惊惶不安。 与此同时,石舞赶紧挡在圆青身前,替她放下纱帘。石舞一怔,她感觉到主子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穆宴辞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 章延用绣春刀挡住孙耀光的靠近,鹰隼般的眼神冷冷地警告着他。 孙耀光虽不知来人的身份,可飞鱼服和绣春刀他是认识的,那是他惹不起的锦衣卫。于是他连连卑躬屈膝,请他们移步账房喝茶,却被章延冷脸拒绝了。 “昨夜这里发生了一桩恶性杀人案件,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穆宴辞清润低沉的嗓音响起。
第004章 听到穆宴辞的声音,颜圆青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会说话。他不是那个人。 不多时,刘总捕领着仵作和刑书出来了。 章延走上前,亮出自己的锦衣卫千户腰牌,说明来意。 刘总捕一看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来了,忙拱手见礼,“小人见过章千户。”说着他看了一眼孙耀光。 孙耀光眼神一躲闪,似是有些心虚。 原来刘总捕收了孙耀光一百两银子的辛苦费,他拿出十两分给仵作和刑书,统一口径,一口咬死是初一干的。 这本来没什么难度,他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锦衣卫会介入调查此案。 这就不一样了,万一将来抖出真相来,那他这太平县总捕头的位子怕是不保,说不定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于是刘总捕干咳了几声,决定实话实说,“经仵作验尸,死者钱六的死因比较复杂,他身上有至少四种伤。”说着他点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仵作老马,“老马,你来给两位大人说说验尸的结果。” 钱东来脸色灰败,偷摸挤到孙耀光身后,伸长了脖子听。 老马和刘总捕对视一眼,知道该怎么说,便一五一十将验尸结果说了一遍,“……死者钱六身上虽然有四种不同的伤痕,但主要死因应该是窒息而死。凶手应该是趁他熟睡之后下的手。” 钱东来目露惊恐,忽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嗝。像一只抽搐的老鸭,怪模怪样的,声音沙哑难听。 没人注意到他,除了颜圆青和穆宴辞。 许是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两人隔着白色纱帘,再次对视了一眼。 颜圆青无所谓地挑了挑黛眉,左右她戴着帷帽,她便多了几分心理上的安全感。 穆宴辞锋薄唇角似勾未勾,犀利的凤眸噙着点不甚明朗的笑意。 章延瞟了穆宴辞一眼,敏锐地捕捉到这位爷寒冰似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裂缝,不觉一怔。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颜圆青,带着几分审视。 这原是一桩小小的谋杀案。 太子爷虽然昨晚听到惨叫声,睡得不好,但一大早派人过来打探了情况后,也是兴致缺缺,打算继续调查侵田案。谁知一听是颜娘子的下人打死了钱六,这位爷立马就改口了。 还说不认识颜娘子?! 这位颜娘子到底是谁呢? 章延想着,回头给京城写封信,让京城的弟兄帮他好好查一查,也许能查出这两人之间的渊源。 “章千户,”颜圆青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两步,略一福身。她实在不惯被锦衣卫的人这么盯着打量,“妾有几句话要说。” 章延眼瞳一扩,颔首以示同意。 “将才仵作老马说,死者钱六身上有四种伤痕。妾妄自猜测,这其中的三种伤痕,出自昨天下午沧浪斋前打架斗殴事件的三方责任人。妾、马三和朱公子。” 所有人都看着颜圆青。 “近日,妾想买个铺面,就认识了牙郎钱六。许是钱六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便误以为妾是个孀居的寡妇。”颜圆青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钱东来,“于是便‘好心’帮妾介绍,还一次性介绍了两个!至于钱六有没有收马三和朱公子的介绍费,妾就不得而知了。” 颜圆青一番阴阳怪气的说辞,表面上并没有指责死者钱六故意利用她赚黑心钱,实际上明眼人一听,都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刘总捕点头称是,怕章延和穆宴辞听不懂,特意补充了前情,“确有其事。昨日我听底下的弟兄说了,朱公子伤得不轻,没想到,原来有这么一段隐情。” 牙婆钱王氏自认不是个吃素的,她双手叉腰,怼到颜圆青的面前,尖声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娼妇?跑到太平县来装甚良家妇女!害死了我家六哥儿。他人都被你这娼妇害死了,你还在这儿往他身上泼脏水,当真是其心可诛!” 石舞抬手就要推开钱王氏,被颜圆青阻止了。 “清者自清。”颜圆青往旁边躲开一步,姿态优雅,“牙婆痛失爱子,心情悲痛,妾亦是个母亲,自当感同身受。只是,牙婆以己度人,空口白牙造我的谣,坏我的名声,妾却不敢苟同。” 穆宴辞刀了牙婆一眼。 牙婆愣了一下,脊背上蹿起一股寒意,还要开口,被孙耀光一把拉住了。 孙耀光小声提醒她:“好姐姐,你一向是个伶俐人儿,今儿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别闹!千户大人在此,定会秉公办案,还六哥儿一个公道。” 牙婆这才烂着一张脸,闭了嘴,心里大概照旧是骂骂咧咧的。 “妾所言,句句属实。”颜圆青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慌乱,纤瘦的身姿似空谷幽兰,笔直地立着,“钱六之死的死因,须得把马三和朱公子叫上,对簿公堂,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至于这第四个凶手,”颜圆青故意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打嗝停不下来的钱东来,“昨晚要么一直潜伏在这里,要么他就是住在这里的。凶手和死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钱东来浑身冰凉,不住打着嗝,嗫嚅道:“胡、胡扯!” 牙婆看一眼丈夫,目露嫌弃。 “昨晚四更时分,”穆宴辞沉缓开口道,“我听到这儿的惨叫声,应是牙婆发现儿子死了,对吗?” 牙婆呆滞地点点头,回忆道:“我梦到六哥儿死了,来向我道别,他满脸的水,湿漉漉的,一身的酒气……我、我就惊醒了。我不信,但我又不放心,就起床去察看。谁知,他的房门没锁,我心里便觉得不对劲儿,进去一看,叫了他几声,没有反应……我点上油灯,这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可见母子连心。”穆宴辞接道,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向钱东来,“你是钱六的父亲,他大概也向你托梦,叮嘱你为他报仇了,是吗?” 钱东来继续打着嗝,面对穆宴辞的威压,他干枯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往后退缩了半步。 牙婆怒道:“大人问你,你如实禀报便是,你怕什么?” 钱东来看一眼妻子,讷讷点头,“他告诉我,杀他的人是——”说着他把手指向了颜圆青。 “他说是你,是你的人杀死了他!” “你胡说!”石舞爆喝一声道,“初一说了,他只是教训了一下钱六,让他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借我们娘子的名头招摇撞骗。钱六自知理亏,挨了揍,还亲自送初一出门的。初一赶在宵禁前回的家,绝不可能是他!” 石舞这一通厉声爆喝,吓得钱东来直接瘫倒在地。 牙婆去拉拽丈夫,又和石舞对骂,“你又是哪里跑来的野狗,在我家里汪汪狂吠?” “你——”石舞气得倒仰。 颜圆青拉住石舞,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不要和牙婆做口舌之争,混淆了视听。 穆宴辞截断两人争吵的话头,蹲下身,逼视着钱东来,沉缓道:“看起来你平素是个老实人,不惯说谎,否则不会编个这么蹩脚的谎。人到底是不是初一杀的,只要传唤马三和朱公子,一对质,事情真相如何,自会水落石出。可你为何要说谎呢?你在维护谁?莫非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我没有!嗝——”钱东来被吓得眼珠子都直了,满头大汗,两股战战。 颜圆青眸光一转,脑子里灵光一现,似是想通了什么,插道:“我明白了,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下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父亲杀死儿子,这怎么可能?! 穆宴辞起身,深看了颜圆青一眼。 仵作老马眼珠子一转,他从学徒时起,到现在快退休了,手上经过的命案虽说不是特别多 ,太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但他毕竟见多识广,刨去那些随机杀人案件,大多是熟人作案。 眼前这个钱东来,虽说作为死者的父亲,是最不该被怀疑的对象,可他的表现确实令人生疑。 “凶手用的是桑皮纸,喷的是金华酒,死者四肢有麻绳捆绑的痕迹,去搜房,兴许能找到这些作案工具。”老马道。 刘总捕亲自带着两个衙役去搜房,章延又打发了几个锦衣卫去帮忙。 不多时,锦衣卫在前厅二楼的一间房里找到了桑皮纸、金华酒和四截麻绳,被证实是钱东来经常独宿的一间房。 刘总捕把钱东来绑回了县衙,等候公开审判。 颜圆青见真凶已经抓到,便打算带着石舞离开。 穆宴辞看着颜圆青朝自己走来,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 初一身上的冤屈被洗刷,颜圆青心情松快了不少。眼前这个酷似赵重九的男子,她说不上认识,也并不打算认识,可他到底帮了她的忙。 就这么不打招呼走掉,似乎很失礼。 可是,交换姓名和住址,那也没有必要。 点个头,也就是了。 颜圆青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她在离穆宴辞几步之遥的距离时,停顿了一下步子,冲穆宴辞和章延一颔首,一福身,什么也没说,便带着石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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