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辞愣住了。 她认出他了吗? 她对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章延笑道:“爷,您不是好奇颜娘子的夫君是谁吗?要不属下去替您问问?” 穆宴辞回过神来,剑眉微挑,瞥了章延一眼,冷哼一声,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颜圆青主仆俩回到颜宅时,天色已经擦黑。 戚氏已经把小颜闲接了回来,等着颜圆青回家一块儿用晚膳。 颜圆青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她不想自己身上沾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吓到儿子。 儿子打从出生起,就很容易受到惊吓,夜里啼哭不止。养儿子三年,她早已把这些细节刻入骨血,内化成自己的行为习惯。 戚氏在等待女儿沐浴时,早已问了石舞事情发生的始末,于是她借着帮女儿绞头发的时机,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囡囡,你老实同娘说,今天那个在斗金牙行帮助你的男子,石舞说,长得和赵重九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他是闲哥儿的生父吗?”
第005章 面对母亲戚氏的询问,颜圆青没有说谎。 她咬着唇思索了半晌,才道:“确实是长得一模一样。不过,那个人会说话,赵重九……他是个哑巴。而且,那个人身边跟着一个正五品的千户锦衣卫,身份必定不凡,想来和赵重九没什么关系罢。” 戚氏拧眉沉吟了片刻,“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话本子上不是常写吗?说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姑娘,但是却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假的冒充了真的,最后被查出来。想来,这个人也只是和赵重九长得相似罢了。” 颜圆青默然。 一室烛火,映照着母女俩相互依偎的影子。 西次间内,小颜闲躲在靛蓝绣折枝桃花的软布帘子后面,听到了姥姥和娘亲的对话。 小家伙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在林夫子那儿开蒙,另外两个小伙伴都是有父亲的,只有他没有。 他们都问他父亲是干什么的,是做生意的商人,还是酒楼的掌柜?他答不上来。 姥姥和娘亲都说,他没有父亲,但她们会好好保护他长大的。 可现在他知道,他是有父亲的,他的父亲叫赵重九。 “赵重九……”小颜闲在嘴里奶奶地念着这个名字,决心把它记住。也许明天,他要问林夫子,这三个字该怎么写,他要记下来。 次日上午,县衙大堂公开审理钱六之死的案件。 知县大人从刘总捕那儿得知,此次案件已经引起了京城来的千户大人的注意,便决心好好审理,给章延留一个好印象,没准人家到时候上奏皇上,会顺嘴提一句自己的成绩呢,那岂不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好事吗? 嫌犯初一、马三和朱公子,以及钱东来,全都请到了堂上。 围观的百姓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挤到县衙外面的大街上去了,还有人爬到了县衙旁边的一株老槐树上看。 石舞和老苍头也在人群之中,他们来得早,站在最前面。 牙婆钱王氏穿着丧服,哭得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旁边站着斗金牙行的老板孙耀光。 知县大人翘首以盼,等了半天,迟迟没有等到章延的身影,在围观百姓的再三催促下,这才落座,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升堂。” 左右两边的值班衙役敲击杀威棒,齐喊道:“威武——”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还不快一一从实招来?” 初一是第一个招的,“启禀大人,小人初一,是酉时正刻到的斗金牙行,一共打了钱六三拳,两拳在脸上,一拳在腹部。小人下手很轻,只是警告钱六,莫再利用小人主子的名头,继续行招摇撞骗之事。事后,钱六还亲自送小人出门了。” “他没有说谎!”马三接口道,“小爷我大名唤作马兴昌,小名马三,是酉正三刻去的,扇了钱六几个耳刮子,狠踹了几脚……嗯,下手比较重,打掉了他两颗门牙。谁让那厮骗我,害我当众出丑,我自然不可能轻饶他!打完我就走了,他当时还好好的,顶多躺几天就好了。” 朱公子脸色苍白,光是站着都费劲儿,猛咳了一阵,用帕子捂住嘴巴,帕子上赫然有一滩血迹,他心里一惊,忍不住恶狠狠瞪了马三一眼。“启禀大人,小人朱永言,原是我家小厮田鸭自作主张,去替小人讨回钱六诓我的那十两银子……田鸭见钱六被马三揍了,便没有再动手打他,只拿回了三两银子,便跑回来了。咳咳……田鸭到家时,刚好起更。” 知县又传唤朱公子的小厮田鸭,田鸭如实招了。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哎,钱六太缺德了,什么黑心钱都敢赚,一下子得罪仨,还都不是软柿子。” “所以说,还是少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照他们这么说,他们都没有打死钱六,那害死钱六的,真的是钱老爹吗?虎毒尚且不食子,钱老爹看着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我怎么也不信,他会杀死自己的亲儿子呢!” …… 知县一拍惊堂木,厉声大喝道:“钱东来,从你的房里搜出了桑皮纸、金华酒和绑人用的麻绳,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狡辩,还不从实招来!” 钱东来脸色灰败,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呆呆地说:“人是我杀的……” 举座皆惊,满堂哗然。 老苍头低声骂道:“真是畜生!虎毒不食儿,他真是畜生不如。” 石舞看一眼旁边的牙婆钱王氏,只见她目瞪口呆,一下子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细数钱东来的罪状。 知县大人敲了一下惊堂木,喝令钱王氏闭嘴,不要扰乱公堂秩序。孙耀光将钱王氏扶起,劝慰了几句,钱王氏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 半个时辰之后,石舞、初一和老苍头驾马车离开县衙。 槐树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人,石舞看了一眼,觉得眼熟,想了一路,终于想起来,对初一说:“将才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个人,是锦衣卫的。昨天我和主子去斗金牙行帮你找线索,来了一帮锦衣卫,其中有个人,长得和赵重九一模一样。刚才那个人,肯定是他们派来的。” 初一点点头,皱眉道:“锦衣卫的人怎么到太平县来了?是调查什么案子吗?钱六的案子,和朝廷八竿子打不着,他们为何这么上心呢?” 两刻钟之后,那个从树上跳下来的年轻人,出现在了春风客栈的二楼。 他敲开了穆宴辞的房门,并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禀报了他。 “知道了,下去罢。”穆宴辞墨黑深幽的眼神落在支摘窗边的棋盘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粒白子,在棋盘落下。 她是如何猜出,是钱东来杀死了钱六呢? 莫非她看出了钱王氏和孙耀光之间的不伦关系? 却说石舞等人回到颜宅,颜圆青亲自用柚子叶给初一洒水,去晦气。 少顷,石舞便将今日发生在县衙公堂上的整个审案过程复述了一遍。 戚氏笑道:“幸好咱们初一没事,让初一去收拾钱六,还是我给出的主意呢!知县大人不是平常口碑不怎么样嘛?今天这案子审得倒是挺公正的啊。知道初一打钱六,事出有因,且下手有轻重,就轻轻揭过了。马三打架斗殴,下手挺黑,就关十天,搁以前,不是都睁只眼闭只眼吗?” “可能是怕锦衣卫查到他头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罢,这些年,洪侃贪污的银两还少吗?况且,洪侃来太平县当知县也满三年了,他未必不存了借此机会在章延他们面前刷个好感的心思,好换个好点的差事,继续鱼肉百姓。”颜圆青冷笑道。 戚氏点头,默了默,又叹道:“钱王氏和孙耀光勾搭成奸,这么多年,连儿子都是他们生的,各打九十大板,原是他们咎由自取。钱东来做了这么多年的活王八,替孙耀光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最后却判了个绞监候,他这辈子当真是不值哟。” “钱六也死得挺不值的。养父再怎么不好,终究养了他十几年,当亲儿子疼到大的,他也忒没良心了,明知自己不是他亲生的,还去刺激他,这不是自己找死么!”颜圆青道。 石舞忽然问道:“主子,您是怎么猜到钱六不是钱东来的亲生儿子的?” “一开始我并没有往这上头去想。”颜圆青端起青花缠枝莲纹茶盏,抿了一口茉莉花茶,用喷香的手帕掖了掖唇角,慢条斯理道,“初一的性子我了解,他下手有轻重,绝不会在我特意提点了下手要轻的情况下,还故意把人打死。” 初一眼眶一热。为自己的衷心得到了主子的认可和信任。 “既然初一没有打死钱六,而钱东来又一口咬定是初一所为,那么,很显然,这个钱东来有问题。那两个小厮说,钱东来的妻子和孙耀光有奸情。自古以来,通奸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不是丈夫的,丈夫得知真相后,心理扭曲,极端者往往做出杀妻虐子的禽兽之举。钱东来怨恨已久,碰上初一、马三和朱公子的小厮田鸭去找钱六报复,便动了栽赃嫁祸的念头。”圆青道。 石舞:“可他为何偏偏选择了初一来当这个替死鬼呢?” 圆青沉吟了片刻,道:“他不找马三背锅,很好理解,马三杀了人,还可以逃脱罪责,此事太平县人人皆知。至于他为何不找朱公子背锅,也许是他暗中观察,发现田鸭并没有动手打钱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一口咬死是初一所为。” 戚氏冷哼道:“许是钱东来认为,咱们是外来户,在太平县没有根基,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这次要不是有锦衣卫的介入,事情恐怕不会善了。咦,那个奸夫,他知道不知道钱六是他的儿子?儿子死了,他难道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圆青黛眉紧蹙,想到昨日孙耀光盯着自己看时那种淫邪的眼神,登时明白了什么。 “他或许伤心,但很有限。毕竟钱六名义上是钱东来的儿子,他的家产也轮不到钱六一个奸生子来继承。况且,孙耀光生性好色,他的后院养了六房小妾,多的是女人给他生儿子。我观他昨日看我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若非锦衣卫的人突然出现,我怀疑,那个刘总捕说不定会串通仵作,修改口供,嫁祸到初一头上,从而达到逼迫我屈从的目的。” 石舞附和道:“没错。昨日刘总捕在向锦衣卫交代之前,古怪地看了孙耀光一眼。属下当时就觉得奇怪。想来他们之间原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后来锦衣卫介入,刘总捕一个小小的捕头,犯不着为了孙耀光,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这才决定实话实说。” 戚氏笑道:“如此说来,锦衣卫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了。”说着,戚氏看了一眼圆青。 圆青眨了眨羽睫,没有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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