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也好,”柴氏道:“自从你二姐嫁人,府里总觉得冷冷清清。” 去年冬,苏瑛和百里言玉已成亲,两人搬去了城外住。百里言玉斥重金在城外半山湖畔买下座别院,奴仆成群,锦衣玉食,怎么挥霍怎么来。 没了苏老爹和柴氏的管束,两人日子过得无法无天。整日睡到日晒三竿不说,偶尔兴致来了,还双双跑去仙人楼赌石,不到天黑不归家。 所幸苏瑛还有个医馆,倒也不像不务正业之人,会经常出门看诊。 倒是百里言玉像在京城扎了根似的,乐不思蜀。渤泥国也没打算回了,天天跟在媳妇儿的身后转。苏瑛出诊他也跟着打下手,苏瑛去赌石,那他就跟在后头付银子。 有时候柴氏出门去吃茶,还能听到旁的夫人们说起她这双女儿女婿,皆是惊叹这百里王子太有钱了,几千上万贯的银子眼睛不眨地给苏瑛买石头。 柴氏听得心情复杂,两人这般过日子,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忧愁。 她道:“你大姐不在,二姐嫁了人,绾儿又在抚州。府里就我们娘俩,我平日忙于琐事,珉哥儿你多照看些。” “女儿知道的。”苏泠说:“珉儿懂事,昨日还背了首诗说等大姐回来背给她听呢。” 说起自己的小外孙,柴氏这才露出点笑。 “珉儿惯来聪明,又懂事,可越是这般懂事越是令我心疼。若是你大姐也能.” 想到什么,柴氏又悻悻闭嘴了。 她膝下四个女儿,原先看着婚事难顺的二女儿和四女儿反倒嫁得妥帖。而从未让她操心的大女儿和三女儿,却成了难题。 这都什么事哟! 苏泠自然也明白柴氏烦心什么,她掩下长睫,静默不言。 没多久,马车到了门口,苏泠跟柴氏道别后径直往自己的小院去。 路过园子时,听见洒扫的婆子们正在议论走水的事。 “走水的是一户姓杜的官老爷,家中被烧得干干净净,官府的人来时已经晚了,什么东西都没救出来。” “我听说水宁巷走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放火。” “你怎么知道?” “那天夜里有人看见许多侍卫在水宁巷,兴许是那官老爷得罪了什么人。” 苏泠脚步停下,站在游廊安静听。 “这是得罪什么人了?敢在东京城杀人放火,那人家世肯定不简单。” “而且那官老爷是外地来的,才来京城做官,家中清贫得很。宅子是他赁的,如今烧了他得赔一大笔钱。” “老天,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他上哪赔去?” “可不是,这杜老爷也着实倒霉。” “官府查出来了吗?” “官府哪里敢查?这事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边一同烧起来的人家得了赔偿都不敢说话。” 姓杜的官员. 苏泠听到这,恍然想起来杜文卿曾住在水宁巷。 倏地,她转身往外走。 “姑娘,又要上哪去?”婢女问。 “去水宁巷看看。” . 苏泠到水宁巷时,正好遇见杜文卿。 他一身青衫立在断壁残垣中,身影孤独寂寥。 过了会,一个小厮抱着箱子跑到他跟前:“大人,找着了,之前被石板压着没烧着,不过这箱子压坏了,里头的东西.” 杜文卿蹲下去,打开箱子寻了寻,掏出个砚台来。 那砚台老旧,且被压碎了一角。他蹙眉看了会,说:“这个回头拿去修一修。” 小厮道:“这砚台不值几个钱,兴许修的钱就够买新的了,大人也要修吗?” “修吧,”杜文卿说:“花钱修好。” 他没解释太多,继续蹲着查看里头的东西。直到发现有人走近,他才缓缓抬头。 “三姑娘?”他诧异起身:“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泠瞥了眼他跟前的箱子,箱子里放着杂七杂八的书画笔墨,皆有些陈旧,像是用了许久了的东西。 她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会,视线落在他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上,虽有幞头遮盖,可还是露出了许多伤痕。 “我听说水宁巷走水,来看看。”她开口问:“你的伤.” 杜文卿摸了摸鬓角,将幞头往下扯了半截:“我不慎摔的,三姑娘不必担心。” 莫名地,苏泠心里腾出股怒火:“是不是他干的?” 杜文卿笑:“真没事。” “因为什么?他还在记恨当初的事?” 去年杜文卿在酒楼推了二皇子,依二皇子的脾性铁定不会放过杜文卿。可后来二皇子也派人将杜文卿揍了一顿,当然苏泠清楚,二皇子之所以没将杜文卿置于死地一半原因是她以死要挟。 然而这件事即便再如何也是去年发生的,如今过去一年,她想不明白,二皇子为何还要针对至此。 “不是因为那件事。”杜文卿岔开话题:“三姑娘这时候来,可用过膳了?” “那是因为什么?”苏泠固执地问。 据她了解,那人虽疾恶如仇,却是个斤斤计较之人。过去一年的事断不可能还记到今年,况且若是让他一直记仇的人也恐怕活不到今日。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杜文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只道:“我在朝中与他作对。” “是么?”苏泠仍不能理解:“朝中与他作对的多着去了,也没见这么欺负人的。” “这事三姑娘别问了,也别管。”杜文卿笑着说:“我无碍。” 苏泠望着他额角的伤,说不清是何心情。 她对杜文卿始终抱有同情,若当初他没有为自己出头,想来也不会被二皇子记恨上,也不会有如今扯不断的恩怨。 想起婆子们的那些话,她道:“宅子都烧了还无碍?听说你要赔一大笔钱。” “已经赔了。” “你哪来的钱?” “借的。” 沉默须臾,苏泠问:“那杜公子现在住哪?” “住在官舍。”杜文卿说:“不必为我挂心,只是个遮风歇息之地而已,在哪都一样。” 苏泠听得心酸。 . 太子精神失常,连着半个月太医皆束手无策。谁人都清楚,从太子被幽禁的那天起,太子算是废了。 废太子是迟早的事。 可废太子,必定要新立储君,放眼望去,只二皇子最合适。但二皇子如今也被禁足,皇上盛怒中,朝堂上众人默契地将此事压着不提。 直到四月初的某个清晨,瑺妃跪在殿外痛哭。直言二皇子自责过失,三天不吃不喝,如今躺在榻上病了,二皇子此举实在重视与皇上的父子之情。 而且,为了证明二皇子的“父子情深”,还特地命人从二皇子书房抬了个老旧的箱子来。里头放着的全是二皇子小时候读书识字的笔记,而那些笔记正是当年皇上手把手抱在膝上教的。 据说,皇上看了那些笔记后,沉默了许久。 隔了一日,就将二皇子的禁足令解了,还派太医去了趟二皇子府。 二皇子感恩戴德,跪在床下朝皇宫磕头,大喊“父皇,儿臣不孝”,简直是闻者动容见者流泪。 皇上其实也清楚,二皇子做错必须罚,却也不能罚太久。瑺妃哭诉,正好给了他个台阶将二皇子解禁。 是以,事情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解决了。 二皇子府邸,后院一侧阁楼,李茹坐在那看琴谱,婢女在一旁将打听来的消息细说。 “太子幽禁,咱们殿下立储呼声最高,如今解了禁,兴许过不久就得是太子了。” 说到这,婢女遗憾:“小姐熬了这么久,原本这太子妃之位该是小姐的,也不知以后便宜谁人去。” 闻言,李茹停下。 上次因为陆安荀下狱的案子,二皇子将罪责一股脑推给她李家,以至于她被皇上贬成了个妾室。许是二皇子自己也觉得理亏,这半年来待她颇是和气。 可是,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争太子妃之位的。 李茹又恨又悔。 恨二皇子绝情,夫妻三年居然不顾一点情面。也悔自己此前太过张扬不懂藏拙,以至于全盘皆输。 然而她最恨的,还是占据二皇子心中的那个人。若不是那人,以她的家世和才情二皇子怎么可能不会爱上她? 可偏偏有这么个人在,她成了个陪衬。 须臾,李茹问:“殿下现在在何处?” “据说卧病在床歇息呢。” 想了想,李茹吩咐:“早上让你做的燕窝粥好了吗?” “小姐现在要用?” “去端来,既然殿下病了,我总得去探望探望。” 婢女大喜:“小姐这就对了,何必跟殿下怄气。趁现在殿下还对您心存愧疚,您就该好生抓住殿下的心。” 很快,李茹带着婢女去了前院,只是,到卧房门外时却被拦住了。 “放肆,茹夫人来探望殿下你们也敢拦着?”婢女训斥道。 李茹面色不好,若是以前,这些人哪敢对他如此? 可眼下不得不忍气吞声问:“殿下这会忙?” 侍卫道:“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搅他歇息。” 既是歇息,自是不好打扰。李茹打算晚些再来,然而才转身,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动静。 “殿下.殿下.灵儿快不行了.殿下轻点.啊.” 听见这声音,李茹立即看向那两个侍卫,冷笑:“殿下不是在歇息吗?” 那两个侍卫面红耳赤,没敢回话。 婢女悄悄道:“小姐,肯定是那个狐狸精在里头勾引殿下。” 去年冬,二皇子出门遇到了个女子,然后将人带进府中。谁也没见过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但那女子却深得二皇子喜欢,收在房中日夜宠爱。 按理说,二皇子这般喜欢赏她个妾室也是能的,可大半年过去,却迟迟没动静。连李茹都变得好奇了,只是无论她用什么法子试探,也没能见过那女子,只知名字叫灵儿。 这会儿,殿下病中跟个女人在里头厮混,却将她曾经这个发妻拦在门外。 李茹气得血冲脑顶。 她努力压了压脾气,压不住,猛地推开侍卫闯进去。 屋子里,只见床幔不住晃荡,薄薄的纱幔里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而地上散落的全是女子衣裳,小衣,亵裤,帷幔下还露出一只白嫩玉足。床幔晃荡,那玉足随着不住晃荡。 “殿下啊.殿下.” 过了会,那女子承受不住从里头爬出来,露出一张明艳若芙蓉的脸。 那张脸却在瞧见李茹时,大惊失色。 而李茹瞧见那张脸,也猛地瞪大眼睛。 这女子.这女子为何长得如此像苏家的三姑娘苏泠? 一瞬间,许多东西从脑海里涌出来,很多没能想明白查明白的事,在这一刻全部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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