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道:“是府上的纪医女。” 张院判目露讶异,又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果然山外青山楼外楼,高手在民间啊。蔺驸马如今喝了药,只要熬得过今晚, 便可救回一命。” 常宁颔首, “有劳张院判跑这一趟。快宵禁了,委屈张院判权且在敝府歇息一晚罢。” 张院判领命,长东领着张院判去待客用的厢房,安排一应洗漱用具。 常宁又命冬青去安排一桌席面送到张院判的厢房去。 朝晖堂每隔半个时辰,就打发人来问消息,这会儿听说请了太医院的张院判来, 蔺宜康并蔺闻、蔺怀父子也来了宁院。 他们先去看了蔺启, 又去见了张院判,听张院判分析了一遍医理, 虽然震惊蔺启伤得如此之重, 可到底木已成舟,再多情绪也只能压下,待走出宁院才私下里谈论。 蔺怀:“真没想到,老三竟然伤成这样, 连命都快弄没了。太太她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以为只是挨了一刀, 谁知竟有七刀,这、简直是太骇人了 !” 蔺闻也叹气:“老三流年不利啊。得亏三弟妹带来的这个纪医女有些真本事,处理得及时,不然老三怕真是性命难保……” 蔺宜康沉着一张脸,没吭声。走出几步,又对蔺闻道:“老大,你去马房问问,老三今日乘坐的马车,是否真的出问题了?我偏不信,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儿 !” 蔺闻一怔,“父亲,您该不是怀疑有人利用老三?会是谁呢?老三可是个心思深沉的,等闲没有人能诓得了他。” 蔺宜康冷哼一声,沉声道:“没人能骗得了他,但架不住他自己脑子发热,心甘情愿被人当枪使。” 昏暗的路灯下,蔺闻的眸光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儿子去问问。”说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 夜里,常宁躺在拔步床上,思绪繁杂,只盼着一觉睡醒来,一切都能熬过去。 许是白日里实在太耗神了,常宁很快就入睡了。 约摸三更时分,前院闹哄哄的,纪医女和张院判都守在病房。 蔺启身上起高热,整个人陷入谵妄的状态,开始胡言乱语。 由张院判施针,奈何蔺启不配合,针不好扎。 长东仔细听了听,发现蔺启口中呼喊的是公主夫人的闺名,便急急忙忙往后院奔去。 上房已经熄了灯,只余廊下的两只大红灯笼散发着暖红的光。 长东走到堂屋门口,搓着手,犹豫再三,轻轻扣响了门。 笃笃笃—— 值夜的是睡觉雷打不动的冬青,她并没有听到敲门声响。 长东收回手,准备离去,可一想到三爷性命攸关,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抬手,用手掌拍了几下。 砰砰砰—— 不多时,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响,冬青隔着门问:“谁啊?” “是我,长东。” 门从里面打开,冬青扣好扣子,问长东怎么了,“……是不是驸马爷不好了?” 长东把三爷发病的情形说了一遍,“……爷唤着夫人的名字,张院判一个大老爷们,施针都下不去手。冬青,劳烦你替我通禀一回,若夫人怪罪,我愿意一力承担。” 冬青二话不说,扭身便里间走去。 “主子,驸马爷不好了,他嘴里念着您的名字,您要不要去看看?”冬青点了灯,站在床帐外面柔声请示道。 常宁正在做梦,恍惚听到冬青在唤她,含糊嗯了一声,很快又继续陷入梦境,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冬青只好提高了音量,再次重复了一遍,“主子,驸马爷病危,您可要去看看?” 常宁终于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眸子,看向冬青,蔫蔫儿问道:“他怎么了?” 冬青又说了一遍,“……说是嘴里念叨着您的名字呢。” 常宁抿了抿唇,觉得口渴,命冬青倒了茶来,喝了两口,便起身穿衣。 头发只随意绾成圆髻,束于脑后,用一根玉簪簪了。 常宁一路上不断打着呵欠,眼角氤氲出泪水,一言不发地走在长东后面。 她是真的困了,才睡着,就被叫醒,这会子脑子还不清醒呢,随便给她一张床,她可能很快就能再次入睡。 正犯困间,人早已来到了病房,常宁打量一眼屋内的众人,径直走到罗汉床边坐下,当着张院判和纪医女的面,常宁以手掩口,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张院判看见常宁,恍若看见救星,手里还拿着银针呢,只虚虚揖了一礼,“九公主殿下,您总算来了。” 常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就困成这样,竟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她用帕子揩了揩眼角,这才看向蔺启。 “阳和,我来了。”常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打起精神,柔声道:“你别闹了,别乱动,让张院判给你施针,可好?” 原本处于谵妄状态中的人竟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嘴里不时低喃一两声什么。 常宁起身,把地方让给张院判,自己则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时不时打个哈欠。 也许呵欠确实是会传染的,夜深人静,大家都有些疲累了。冬青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 就连一直担心三爷的长东也有了困意。 扎完针,蔺启的谵妄症状消失,只是身上高热畏寒,苍白的嘴角烧得猩红,身上却冷得发抖,齿关打战。 长东去搬了一床厚重的被子过来,给蔺启盖上,掖好被子。 纪医女又开了一个方子,拿给张院判斟酌,最后拟定药方,由纪医女去抓药、煎药。 张院判回客房歇息。 常宁起身,看了一眼蔺启,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准备离去。 “不要走 !” 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是蔺启的声音。 常宁转身的动作一顿,她缓缓回身,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有些讶异道:“蔺阳和,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困死了,还要睡觉呢。你有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等了片刻,蔺启却始终一片沉寂,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常宁有些没好气道:“蔺阳和,我先回去睡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 说着,加快脚步,离开了房间。 长东满眼期待地看着常宁离去的身影,却不敢开口把夫人留下来照顾三爷。他知道,夫人能半夜爬起来看三爷一眼,又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又掖了掖三爷的被角,只低声哄劝道:“爷,公主夫人困得睁不开眼睛啦,您不是一向最疼夫人了吗?让她好好睡一觉,您明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夫人啦。” 常宁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明。 * 翌日中午,蔺启终于醒过来一次。 当时喜得长东热泪盈眶,先后报了常宁并朝晖堂的蔺宜康和陈氏夫妇知道。 陈氏亲自来看过一次,又去安慰了一番常宁。 常宁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昏睡中。 走出外书房,常宁打发人去给魏坚、谢承平和许智递消息,告诉他们蔺启已经渡过最危险的时候,人已经苏醒,但还很虚弱,不宜见客,后面慢慢养着身体便好了。 第三天,蔺启在早上醒来,醒来的时间比第二天久,约摸有一刻钟,不仅喝了药,还听长东絮絮叨叨说了他昏迷这三天发生的事情。 在撑不住要再次昏睡前,蔺启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夫人她,是否很生气?” 长东摸了摸脑门,有些不太确定道:“一开始或许很生气,夫人迟迟没有来看您,后来还是谢大人和许大人来看您,夫人不得已,才出来见客。但后来三更半夜,您身上起了高热,说胡话,一直叫夫人的闺名,张院判给您扎针,您乱动,下不了针,小人去请夫人,夫人一路打着呵欠来的……” 蔺启抿紧薄唇,默了默,“夫人听见了?” 长东一怔,“那倒没有,夫人一来,您好像就知道似的,既不说胡话了,也不闹腾了。” 蔺启:“……” 长东担心三爷怀疑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又补充道:“您别不信,小人给您喂药,怎么也喂不进去,夫人一来,在这里摆了一次饭,再亲自给您喂药,您当时手指就动了,再喂,就张嘴了。” 蔺启墨黑虚弱的眸光落在长东脸上,似是在脑海中思索长东的话的真实性。 思索了一会儿,精神不济,很快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常宁每日来看蔺启一次,没有撞上他醒来的时候,也不强求。反而,她觉得这样挺好的,自在。 不过时日一长,蔺启每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总有撞上的时候。 刺客刺杀一案,经三法司联合会审了三轮,在四月底出了结案陈词,刺客一口咬定是个人行为,动机是为了替天行道,简松甫纵容亲族侵占山东省老百姓的良田数千亩,鱼肉乡里,害得民不聊生,朝廷不处置他,他来结果他。 幕后的指使者完全没有爆出来。 当蔺启从常宁嘴里听到这个结果时,沉默了半晌,才道:“三法司的主审人员,都被戚氏的人收买了。原来不论刺杀成功与否,这都是一出针对简松甫的必杀局。” 常宁看着脸色仍旧苍白俊美的蔺启,忍不住刺道:“现在你知道,为了活捉刺客,把自己的命搭上的做法并不明智了罢?” 蔺启垂眸,抿唇,清隽的眉眼紧蹙,低沉道:“嗯,我知道了。请北镇抚司介入,再次翻案,审查,戚氏能买通刺客冒险刺杀简松甫,必定有利益输送的证据链,虽然未必会留下直观的证据,但只要证明戚氏和刺客之间的关联,便可证明,此次刺杀,不单是表面看起来的原因,而是牵涉更深的立储之争。” 常宁点头,“我会让简松甫自己上书,请求翻案重审的。前世,简松甫是死了,所以他死后针对他的上奏、指控,父皇全都压下了。可如今,他还活着,事情或许会有变数。” 蔺启点头,“简松甫这只老狐狸,若是下台,二皇子魏琦便失去了前朝最大的助力,明面上,便只剩三皇兄和大皇子魏延有一较高下的资格。” “若五皇兄魏昆还如前世那般蛰伏,你觉得,他会选谁做他的谋士?”常宁看着蔺启,明知这是个敏感的话题,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找过你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除夕啦。
第66章 66 、066 066/木云木夕 面对常宁直接的质询, 蔺启微微一怔,心湖似是被掷下一枚石子,虽然无声, 却激得他心尖儿微颤,双手蓦地握紧成拳。 墨黑的眸光半敛, 蔺启自觉无法直视常宁那蕴着三分质问、四分责怪的目光。 默了默,蔺启抬眸,看向常宁,低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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