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颊发烫。 常宁觉得自己又病了。她放下玉包儿,起身走到紫檀木书案前,敲了一下悬挂在笔架上的铜铃铛。 旋即,秋若端着茶水和两色精致糕饼走了进来。 常宁抿了两口茶,吃了半块绿豆糕,用巾帕擦了擦手,命秋若磨墨,“……我要写文章了。” 常宁手执紫毫笔,蘸墨提笔,在雪浪笺上写字。 文章写得并不顺利,她修修改改,揉了一堆废纸球,随手扔进青花缠枝菊花纹瓷画缸里。 心血来潮,常宁又唤冬青进来,“去给我拿一瓶青梅酒过来。” 冬青有些迟疑:“主子,马上就要用晚膳了,这个时辰吃酒,一会儿怕是吃不下饭了。” “不碍事。”常宁摆手,不耐烦听冬青说教,“你快去。我写不出文章,喝两口小酒,没准就能文思如泉涌了。” 冬青一愣,只得答应着去了。 常宁站起身,在书房里溜溜达达,母后教她的法子,她听懂了,可她一下笔,发现还是好难。 哎,常宁叹息一声。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她没有实际的经验和体会。 若她真有一件怎么都要达成的心愿,那她或许就会知道怎么写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酒很快来了。 常宁不要人服侍,把人都赶了出去。 自斟自饮,三杯酒下肚,有种微醺的感觉。 常宁赶紧回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写到卡壳处,常宁又喝了几杯,双颊酡红,终于落笔成文,一口气写了一千字不止。 这日,常宁没有用晚膳,在四个贴身婢女的服侍下,早早地上床就寝了。 次日一觉睡到巳时正刻,错过了上学的时辰。 四个婢女轮番在床头叫唤,都没能把主子叫醒来。 于是秋若只得先收拾主子的书具,把她昨日写完的作业先送去西台宫交差,顺便在值讲官跟前告一日假。 秋若没有偷看主子文章的习惯,只粗略扫了一眼题目,发现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张纸,便利落地折起来,装进信封里,在信封上盖了一个常宁的私章,上写着:常宁公主四字。 秋若疯跑至西台宫,正好遇见蔺启从殿内走出来,便替主子告了病假,交了昨天的作业,“……九公主昨夜受了风寒,身上起了热,怕把病气过给其他公主殿下,因此请假半日,明日就会正常上课。” 蔺启捏着信封,狭长凤眸微眯,低沉磁性的嗓音略微上扬:“哦?常宁公主殿下病得不要紧罢?” 秋若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头晕,恶心,难受,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秋若硬着头皮往下编,可看着蔺启那双墨黑犀利的眸子,便觉得自己早已被他看穿,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所幸蔺启并没有为难她,放她回去了。 魏灵筠不来上课,蔺启顿时觉得今日的课,也没有上的必要了。 于是,他就吩咐剩下的四位公主自习,他则端坐在讲台前,一篇一篇欣赏起公主们的作业来。 前面三篇,大同小异,讲自己如何用心准备,取得了在父皇面前的好感,然后父皇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自己如何欣喜之类的内容。 蔺启唇角微勾,轻嗤一声,眸光扫过台下的三位公主,忽然点评了一句:“六公主、七公主和八公主,三位公主殿下,昨日是在一起写作业吗?” 三位公主心里一紧,纷纷抬头看向蔺启,只有六公主胆大,笑嘻嘻道:“蔺先生果然好眼力,我们确实是在一起写的。写得不好,是不是?我们也知道不能和先生们的正经文章相比,但我们尽力了,真的。” 蔺启唇角平直,一板一眼道:“态度端正,也是可取之处。” 三位公主心里一松,彼此相视一笑。 蔺启垂眸,继续看二公主魏清婉的,台下的四位公主都悄悄抬眸打量蔺启。 魏清婉字迹娟秀,文章内容也算言之有物,她写自己如何提高自我修养,争取别人的认可和喜爱,事先了解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能更快拉近彼此的距离,云云。 看完之后,蔺启没有说什么,便从信封中取出了魏灵筠的作业,摊开来看。 一看满满当当一页纸,不觉凤眸微扩。 前世和她成亲五载,从未见过她写文章,没想到她这么能写。 映入他眼帘的,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之论如何拿下一个不可能的人。 上面详细陈列了十条方法总则,一、以色|诱之;二、以才诱之;三、以情诱之;四、欲擒故纵之;五、威逼之;六、利诱之;七、投其所好之;八、精诚所至之;九、苦肉计之;十、若即若离之。 每条下面又有具体的阐述,总之,看得蔺启脸色几变,心神激荡,早已魂飞天外。 他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平稳心神。 “蔺先生,学生和常宁的作业,您觉得如何?”魏清婉含笑望着讲台上坐姿端方的蔺启道。 蔺启握茶杯的手指一紧,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放下茶杯,然后把常宁的文章重新折起来,夹在自己的书页内。 “哦,不错。”蔺启道。“永嘉公主言之有物,字迹秀丽,正和公主殿下的心性相似。至于常宁公主,她今日缺席,便不予评价了。” 魏清婉心中得意,弯唇笑着应了声:“是。” 穆宫内,常宁顶着一头睡乱了的墨发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文章已经交出去,登时便像炸毛的玉包儿,大声哀嚎:“呜呜呜,秋若,我被你害死了。你都不看一眼,就交上去了吗?” 文章的内容,常宁早已记不清了,只有零星几点记忆。但就是这点记忆让她觉得脸红,难堪得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 啊,她到底写了什么?! 蔺启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她为什么要喝酒? 于是常宁宣布:“从即日起,穆宫不许出现一滴酒。” 冬青和秋若被吓得跟鹌鹑似的,连连点头称是。 她们不知道主子到底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可看主子如此失常的反应,猜也猜得到,她心情一定十分不好。 哎,也怪她们,没当好差,害得主子如此难受。 主子仁慈,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也没迁怒她们,若换成二公主,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于是四个贴身婢女越发殷勤谨慎,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变着法儿地哄常宁高兴。 可常宁一想到明日要面对蔺启,便不想活了。 啊啊啊!!! 常宁这个时候特别希望蔺启能够摔一跤,把这件事给忘了。 忽然她灵机一动,唤来侍卫副统领刘直,吩咐他去取回那篇装在信封中、盖了她私戳的文章。 “记住,一定要谨慎,绝对不要让蔺启发现是本宫干的。” 刘直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说: 魏灵筠:啊,我社死了! 蔺启:媳妇儿快来攻略我呀! 刘直:大冤种竟是我?!
第7章 7 、007 007/木云木夕 翰林院。 蔺启正端坐在文史馆内的红木书案前,面前摊开一部大部头的典籍。 坐在他后排的谢承平抬头看了他一眼,低笑道:“阳和,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半个时辰过去了,我都没听到翻页的声音。” 指节分明的双手正压着魏灵筠交的那篇小作文,蔺启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他闻出上面有一点浅淡的酒气,和保存于书库的典籍散发的纸墨香截然不同。他脑补出魏灵筠一边喝酒,一边写文的场景,墨黑瞳仁不自觉柔和了起来,平直的唇角悄悄勾了勾。 猛然听到谢承平的话,蔺启被惊得咳嗽了两声,嘴上说着:“谢时安,你专管九国贩骆驼的么?我一个时辰看几页书,你也要管?”手却把压在上面的纸张折叠好,小心袖入袖袋。 谢承平眸光一亮,笑道:“写了什么,值当你这么宝贝?”说着看向右手边的许智,压低声线,故意开蔺启的玩笑,“知有,阳和是不是收到女学生写的情诗了?” 许智把头从故纸堆里抬起来,有点懵圈,呆呆地点头,“……阳和生得太耀眼了,不适合给公主们值讲。”顿了顿,也伸长脖子,悄声道:“阳和,你真收到公主写的情诗啦?谁啊?” 谢承平轻嗤一声,目光炯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他心里早已猜到是常宁公主,可许智还不知道,他便没有拆穿。 蔺启面色沉稳,回头瞥了谢承平一眼,又对许智道:“知有,你怎么也听谢时安混说,不过是一篇有趣的小文罢了。” “哦,”许智一怔,眨了眨眼睛,伸长手,“能否给我一观?”表情认真。 谢承平抿嘴偷笑。 蔺启一噎,忽然有点后悔没把其他四位公主的作业带上,只得慢慢牵动唇角,似笑非笑道:“不能。” 许智一愣,心说怎么这么小气?可他不是个爱纠缠的人,便继续埋头读书去了。 傍晚时分,蔺启、谢承平和许智三人下值。 出了午门,三人骑马回家。 谢承平邀请他俩去新开的一家酒楼喝酒,许智表示可以,蔺启却说:“不了,我好久没回去用晚膳了,家中老母都有意见了。先走一步。” 说着,双腿一夹马肚,高头大马便得得得地跑起来了。 蔺启不去,谢承平便也觉得兴味索然,和许智分开而行。 一路上,骏马奔驰,蔺启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什么人会跟踪他呢? 此人武功不弱,从皇宫一路跟出来的,应该是侍卫,莫非是魏灵筠? 剑眉微扬,蔺启计上心来。 * 回到宁院,贴身小厮长东迎上来,笑呵呵道:“三爷,您回来啦!热水已经备好了,要现在沐浴吗?” 蔺启点头,扫了一眼院子里那株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以及院子里的秋千架,不觉眸光渐深。 片刻后,浴房内,一架桃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露出蔺启健硕结实的肩背轮廓,伴随着巾帕打湿后擦拭身体的声响,水洒落在地的哗哗声…… 刘直翻窗而入,悄悄潜入西稍间,走到浴房门口,确认蔺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青色官服,翻找两边袖袋,除了一方靛蓝巾帕之外,一无所获。 刘直很是郁闷,扁着嘴巴把东西塞了回去。 蔺启刻意放慢擦身的速度,外耳动了动,眸光微闪,知道鱼儿已经上钩。 慢条斯理地沐浴完出来,蔺启穿着一身雪白的罗面中衣,披散着一头带着湿气的黑发,整个人看起来凌厉而优雅,像闲步林间的豹子。 长东进来询问是否开始用晚膳,蔺启点头,“……竹叶青备一坛。摆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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