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要不你洗洗睡吧。”少年摆手,他能答应他帮忙赈灾,都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他还想拐着他干别的? 劝他连想都别想—— “梦里啥都有。” “……臭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云璟帝皱着老脸嘟嘟囔囔,其实他知道这崽子不会答应,但这并不妨碍他嘴贱多问那么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阿衍,这奏章里说的‘山匪’又是怎么回事。”墨景耀面上的笑意微敛,指着某本折子上的一行,认真问道,“我记得江淮甚少闹出匪患。” “是今年大水后走投无路,被逼着落草为寇的普通百姓,还是这其间另有隐情?” “你说呢,老头。”墨君漓闻此,勾唇一声轻嗤,“你看看今年这大水……看着像是能把人逼到上山当山匪的样子吗?” “就算有,也不会一下冒出来那么多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少年掀掀眼皮,意有所指,“我对外宣称是山匪……那是怕引起动荡和恐慌。” “您老明白吧。” 动荡和恐慌—— 墨景耀蹙眉,将这两个词放在舌尖上略略咂摸了两圈,面色忽的一沉:“老三还是老五?” “你这话说的像是墨书昀能有这能耐一样。”墨君漓耸肩,他那三哥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不堪大用。 即便他背后站着整个安平侯府,他也没这个派人截杀他的脑子,更没那等收罗二百余名一流死士的本事。 “喔,那果然又是这个不安分的老五。”云璟帝撇嘴,他看墨书远耍的那点阴谋诡计,当真是像看小孩子过家家。 但这种事,烦就烦在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他老是能不间断地折腾出一堆闹人的事来。 “你准备怎么办?”墨景耀双手交叠,撑了下巴,语气甚是轻松随意,“找人偷摸给他处理了,还是先留着,以后跟着那帮,一起收拾。” “留着吧,他还有点用处。”少年抖抖眉梢,“左右那些物证我都留好了,也不怕他来日抵赖。” “看来你走这一趟江淮,收获颇丰嘛。”云璟帝笑眯眯地弯了眼,“怎么样,臭小子,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跟老爹说说。”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下来。” “行啊。”墨君漓吊儿郎当地一抬下颌,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向后倚上了殿墙,“那你把阿辞指给我当夫人吧,我府上缺个花钱的。” “害,这好说,不就是小敬家的……”墨景耀闻此,嘴巴一咧,下意识便要答应下来,不料下一瞬涌到他嘴边的话语骤然一凝,他陡然回过了神来。 “你认真的?”云璟帝满面狐疑,他怀疑这小兔崽子在变着花诈他。 他从不是那等肆意妄为的孩子,能说出这话,心中必然是有所考量,他该不会是—— “假的。”少年抱胸,露出某种看傻子似的眼神,“阿辞今年才十三。” “我还没活腻。” 就算他真要求旨赐婚,起码要等到小姑娘过了及笄礼,不然就依着国公爷和阿宁那个脾性……他恐怕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不是,等会,什么叫‘才’?”墨景耀突然抓住他话中重点,“你这意思——” “嗯,很惊讶吗?”墨君漓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老子,“我还以为,这是你一直期待的结果呢。” “倒不是惊讶不惊讶、期待不期待的问题。”上了年纪的帝王无声叹息一口,跟着瘫进了扶手椅,“只是你考虑过吗?你们以后要面临的种种麻烦。” “比如后宫,比如前朝。” “王府或许还可以只有一个正妃,但你若是坐到了我这个位置上……” 墨景耀纠结万分,他自是喜欢国公府的两个小丫头的,但正因为喜爱,这会才有些不忍。 帝王和亲王是不一样的,山巅之上的束缚只会更加沉重。 “不会有后宫的。”少年利落地打断他的话,“老头,我并不想走你的老路。” “深宫大院里锁着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何苦再往上添这几笔。” “你想清楚了?”墨景耀伸手挠了挠头,他家崽子继承了他娘亲身上的那份执拗,脾气惯来要比他大得多。 “我从一开始就想清楚了。”墨君漓笑着勾了唇角,提起他的小姑娘,他满眼都是掩不住光,“老头,你放心,阿辞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 “她很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儿子我在吃软饭。” 还是被人逼着软饭硬吃的那种。 “……软饭?”墨景耀茫然眯眼,阿衍……已经混到这种悲惨地步了吗? 这么大的小伙子,吃姑娘家的软饭? “对呀,软饭。”少年颔首,神情镇定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吃小姑娘的软饭有哪里不对。 毕竟,在玄门易术之上,他还真是只能吃小国师的软饭。 谁让他不会呢! 行吧,不是很了解你们年轻人,他从没见过吃软饭还这么自豪的。 墨景耀眼皮一抽,索性闭目转头,袖子一甩,不再去看那丢人的玩意:“得了,你赶快滚蛋,别在这呆着,碍眼。” 这会又嫌他碍眼了,善变的老头。 墨君漓抬手摸摸鼻头,自觉非常地悄声溜了。
第374章 你是狗吗 待少年离去,瘫在大椅中的帝王诈尸一般猛然坐正,他起身拾掇起满桌散乱的奏章,抱着那堆东西,缓步踱出了大殿。 夜空上的霜月近满,月华清幽,照亮了大半个皇城,墨景耀抬手摩挲着院内种着的白梅树干,秋日里的梅叶半黄,虽无花苞,他却好似能嗅到那满院浮动的暗香。 这些白梅,是元清还在世时,他一棵一棵,亲手栽种下去的。 如今竟已过了二十年啦。 帝王的身形有着刹那的衰颓,他踉跄着向前行了一步,险些跌散了怀中的折子,他仰头望了望天幕上的清月,转而看向这数十丈未落尽的青黄。 他无声叹息一口,缓缓穿行过这片他手植的梅林,并于那林海尽头,寻到那只缚了彩绸的秋千架。 三生殿每日皆有宫人前来打扫,那秋千虽许久不用,其上却并未积上多少尘埃,墨景耀挥袖拂去小木板上的几片落叶,继而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坐上了秋千。 “小清,咱们家阿衍长大了。”墨景耀抚着秋千的架子絮絮叨叨,“此番江淮的大水,被他治理得很好。” “百姓和官员们都称赞着他呢,阿衍像你,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做什么都很有分寸。” “你不用担心他,也不用担心乐绾——那小妮子有她哥哥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云璟帝放轻了声调,这三生殿中的梅花是他种的,梅林尽头的这座秋千架上的彩绸,却是元清亲自动手绑缚上去的。 这么多年过去,那秋千上的彩绸早褪了色,他便随工匠们学了那调色染布的手艺,年复一年的给那彩绸补上些颜色。 她亲手缠上去的东西,他舍不得扔。 皇陵离着京城太远,设着丧仪的行宫也与皇城有一段距离, 他不能时常走出京城,心中念她实在念得紧了,便跑来这三生殿坐坐,对着这秋千说上一会的话。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见到过他们夸阿衍的奏章?”墨景耀道,一面翻开怀中抱着的一本奏章,霜华映出那素色底子上一列列的墨色小字,他刹那柔和了眉眼。 “没关系,我把它们都背下来了,这就念给你听。” 帝王的嗓音带了点细细的哑,他眼底不知何时积了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令他眼中的墨字花了又花。 他捧着那摞奏章,一本接一本地慢慢背诵过去,一字不落。 背到最后,他亦彻底看不清那宣纸上工整的字迹,温热的水珠顺着眼尾,悄然淌进了他的鬓发,在那零星的霜色间洇开。 “还有啊,小清。”墨景耀抬袖揩了揩眼角,语调放得轻松又欢快,“阿衍找到他心爱的姑娘了。” “他说他不想走我们的老路,想要空置六院三宫……我不知道他这样是对是错,但我想相信他一把。” “万一呢,万一他就做成了咱们想做却没成功的事呢?”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清,你说我们这次就放任他这一回,好不好?” 云璟帝放下手中的奏章,神情内藏着旁人不曾见过的怅然与落寞:“我知道,你若在世的话,定然会说好。” “所以,我自作主张,已经替你答应他啦。” 他说着,抬眼望向那将将攀上中天的近满团月,两目潸然。 * 银月之下,房檐之上,少年摸索着浮岚轩顶的青筒瓦,小心拉响了那只拴在慕惜辞床头边上的小玉铃。 玉鸣之声清脆悦耳,尚未入眠小姑娘闻此不由微一怔愣,她茫然万般地眨了眼,半晌方略略回过神来。 玉铃……是墨君漓那老货回来了? 在这个时间? 她晃晃脑袋,动作麻利地换了套轻便衣装,三两下跃窗翻上了房檐。 天幕上的云与月与星一切如常,只她那浮岚轩的屋檐顶上,多了道清瘦高挑的颀长身影。 小姑娘的朱唇微微翕合,她正欲组织好满腹的细碎言语,下一息,便骤然落入了那人的怀。 “阿辞,我想你啦。”他的声线内带着点点无名的委屈,震得慕惜辞的心脏无端发了颤。 少年表达情愫的方式永远简单而直白,偏生这份坦率的直白,令她浑然生不出半点招架之意。 小姑娘手足无措地掐了掐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别开了脑袋:“我们前几天明明还见过的。” “那都好几天了。”墨君漓瞪大了眼,放开怀中的小姑娘,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数了又数,“你是七月初七离开的淮城,今儿是七月十三——这都七天了!”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七天满打满算,阿辞,我都二十一年没见过你了。” ?这话是让你这么胡乱用的吗? 慕大国师满脑袋疑问,皱着小脸,嫌弃不已地盯着面前的矜贵少年。 后者对此却恍若未见,顾自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杆:“这么长时间,我会想你岂不是很正常?” “行行行,正常正常,你怎么样都正常。”慕惜辞敷衍摆手,她并不想跟他在这种小孩子都不会执着的弱智问题上纠结下去,她只想静静转移开话题。 怎料少年却在那里不依不饶,他笑嘻嘻地牵过了小姑娘的手,心下多了些微妙的紧张:“那阿辞有没有想过我?” “那当然……”没有想过。 慕惜辞勾唇微笑,她本想说句假话诓他两下,哪成想竟一抬眸便撞上了他满是期待的目光。 她看着他澄澈得近乎见底的眼睛,涌到唇边的话,鬼使神差地便拐了个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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