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倒是不必。”慕大国师略一晃头,“我已经吩咐过沈掌柜了,让他的态度暧昧一些,我们且先吊着他。” 墨君漓闻言挑眉:“吊着?” “对,吊着。”慕惜辞点头,眸底的笑意狡黠而恶劣,“不时给点希望,让他以为自己说不得有机会能与梦生楼合作,却一直连顶楼的门槛都摸不到的那种吊着。” “等我们将网收得差不多了,再让掌柜的邀他上楼——” “他不是想见‘道人妄生’吗?到时候咱们让他见一见真的。” “嘿!若要让墨书远发现,一直以来他费尽心思想要拉拢和讨好的术士,就是他最厌恶的慕家之人,他恐怕会被气得当场吐血吧?” 小姑娘笑吟吟地咧了嘴,想到那个有趣的场景,她这会还真是有些期待。 “我估计,光吐血大概是不够的。”少年跟着她弯了唇角,“怎么也得被气晕过去吧?” “嗯,说的有理。”慕大国师颇为赞同地颔了首,“那我们就等着好了,总归日子还长着。” 墨君漓应声点头,两人在中市上又逛了一阵,便跑去街头寻那赶车的燕川,转而去东市闲逛去也。 与二人的自在悠闲不同,回到府中的墨书远则不受控地怀疑起了人生。 他在梦生楼外,被墨君漓连吓带气的乱了心绪,回去的一路上自然也是惴惴不安。 这股惶恐与悚然持续了许久,直到那马车停在了自家王府,他迈过门槛后,才在这熟悉的地方寻到了些许安稳之意。 于是他趁着这机会灌下了一壶冷茶,意图用那冷透了的苦涩安抚住他焦躁的心神。 茶水入腹,他心头的麻乱果真消散了不少,他本想一鼓作气再灌上两杯冷水,却不料他的肠胃竟先一步翻滚、挣扎了起来。 肚子疼起来的那个瞬间,他的大脑骤然出现了大片的空白,随之而来的便是针扎火燎一般的可怕剧痛。 他的胃腑好像是在痉挛,他的肠子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团到了一起又不断拉扯,他的面色寸寸惨白,额头渗出一茬又一茬发凉的冷汗。 在某个刹那,他又一次放空了脑袋,继而疯了似的奔向就近的耳房,匆匆唤下人们抬来了恭桶。 奈何三急之事向来比府中下人们跑得要快,等到侍从们抬着所有的器具赶进耳房,墨书远已然铁青着脸面,令他们去焚香烧水,另备新衣了。 小小的耳房之内一片恶气熏天,入内的侍从们忍了许久方才压制住腹中那股作呕之意,他们喏喏应着撤下了恭桶,不料未行几步便又被屋中人喊了回来。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待到满院侍从都累得喘不上气来,墨书远亦蹲的脚步虚浮、满面菜色,他那不断折腾的肠胃这才稍稍安宁了些许。 青年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怔怔换上了新衣,走出耳房时天边的日头已尽,月上中天。 他的眼珠发了痛,耳蜗亦像是充了血,他像游魂似的飘在府中路上,发木的双眼陡然瞥见了花园深处一道一闪即逝的单薄身影。 他头皮一麻,当即转身欲走,却又在转身刹那,对上了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
第387章 厉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漆黑空木,看不到半点活人应有的光泽,乌蒙蒙像是被磨花了的黑玉棋子,他几乎看不见那人的眼白。 墨书远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当场仰跌过去,他惨白着嘴唇连连后退,双目却不由自主地紧锁在了那面容灰白、满身死气的女子身上。 她穿着王府侍女的衣装,发间簪着两只素雅精巧的玲珑玉簪。 病态的苍白掩不住她姣好的容颜,身形清瘦如扶风弱柳,她敛着裙摆,冲墨书远缓缓勾起道温软干净的笑,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墨书远的眼中有着刹那的恍惚,在花园在书房在林间的小道……这笑他见过无数次,这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是……是、你——”青年的牙关阵阵打颤,自牙缝中挤出的言语破碎形不成段子,“你不是……” 你不是死了吗?! 他攥紧了双拳,指节被他捏得泛起缺血的青白;他的喉咙内猩甜一片,牙龈像是被他咬出了血。 “殿下,奴来看您,您不高兴吗?”女人咧了嘴,唇边的浅笑眨眼便深了三分,她的声线动听如莺如鹂,动听之下却又隐藏着股散不去的怨恨之意。 “这么些年了……奴一直想念着殿下,一刻都不敢忘怀。”她的笑容发了癫,得肩膀随着那笑打了抖。 “殿下您呢?”她摇曳着身姿,音调陡然变得妖娆又黏软,像是情人间的呢哝软语,“您可曾想过奴?哪怕是那么半刻。” 墨书远退着跨过一道矮矮的台阶,一股附骨之寒骤然从他的脚底窜上的发顶,他悚然万般,冷汗悄然间便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认得面前的女人,她是他十六岁那年的通房丫鬟,也是他少年之时头一次萌动的春|心。 但她分明早就死了,六年前他分明是亲眼看着下人们给她灌下了那碗夺命剧毒,他分明是亲眼看着她身下血流如注,他分明是亲眼看着她咽了气! 她分明就死了! “滚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墨书远强作镇定,奈何带着颤的嗓音仍旧暴露出了他心底的恐惧,女人对他的警告嗤之以鼻,顾自笑着抬手一抚鬓角。 “殿下,这里如何就不是奴该来的地方了?” 她弯了眼,头顶的玉簪倏然坠落,消散风间,一头青丝如水流泻,浅色的褶裙上亦渐渐沾染了猩红的血。 “您当初还曾许诺,说要给奴一个侍妾之位……奴的尸骨眼下还被葬在池泥之下……这里如何就成了奴不该来的地方了?” 她身上浸着的血色越来越多,眨眼间那素裙已化作了血裙,变成他记忆中她浑身是血的样子。 “殿下,那淤泥底下好冷啊——” 她面上的血肉一分一分地腐化脱落,不断有蛆虫钻出。 她猛然抬起那半边腐肉、半边枯骨的手,一把便欲扯上青年的衣襟,声调倏然变得凄厉而尖锐:“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许诺,办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说出来!” “奴的性命,奴腹中孩儿的性命,奴一家老小六七口人的性命……殿下,您将这些命都还给奴啊!!” 女人口中发出了刺耳的鬼啸,墨书远只觉腹中阵阵翻滚,他又惧又怒,羞恼之下竟一时忘却了见鬼的惊恐,对着那侍女的亡魂重重一摔衣袖:“是你自己贪心!” “本殿留你做通房你还不知足,竟敢盯上了侍妾之位;许诺你未来的侍妾之位你仍不愿意,竟敢私下怀了本殿的骨血!” “笑话,本殿堂堂天家皇子,怎可在尚未迎娶正妃之前,便弄出劳什子的庶长子!”青年怒喝。 这时间他将一切的错处统统推到了女人头上,浑然忘了那侍妾之位是他自己亲口许下而非侍女所求,更忘了那孩子也是他种下的恶果。 “奴……贪心?”女人闻言怔了又怔,片刻后却笑得愈发癫狂,“哈哈……原来在殿下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奴贪心?” “殿下,奴当年明明只想留在您身边。” 她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不会忘记那一日,那天她从府医出出来,高高兴兴地告诉他,她怀了他们的骨肉,下一瞬却被人五花大绑,强按着灌下了那一整碗的噬心剧毒。 她腹中痛得打拧,血水自她身上每一处的缝隙内涌出,她盯着不远处那高高在上的少年,企图从他眼中寻到一分乃至一毫的怜惜或是不忍之意。 但她什么都没寻到,已然初具了青年样貌的少年眸底深沉如水,平静而不起波澜。 他就那样淡漠地看着她在地上翻滚挣扎,最后痛苦无比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自始至终,她都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丁点的动容。 她知道天家许是不会让她这样低|贱之人怀上皇室骨血,可她没料到墨书远竟能如此决绝。 她满心的恋慕在那一息被人狠狠踩入泥地,刻骨的怨恨就是从那时升起来的。 正是有了这股恨意的支撑,才让她这个连正经埋骨之所都没有亡魂不曾被风雨销散,只她身上的执念太深,又踏不得轮回。 由是她索性等在了这里,时时刻刻寻找着报复他的机会。 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今日,他周身的天家气运被一道强大的阴煞尽数抵消,她终于能走到他的面前—— 女人仅剩的那只眼中忽然浮现了一抹癫狂,她猛地张手,继而拖拽出一团腐肉。 她将之托在掌心,笑盈盈地伸去了墨书远眼前:“殿下,您看呐,这便是您的骨血。” “它才不到两个月。” 女人端着那道笑,不紧不慢地向着他步步逼来。 墨书远瞥见那团东西,头皮麻得都要炸开,他大步向后退着,直到鞋跟踢到了水边那座凉亭的围栏之上,他才突然察觉,自己竟已是退无可退。 “殿下,您跑什么,这可是您的孩儿。”半脸枯骨的女人咧了嘴,浑身的怨煞之气几乎令他窒息。 他死死盯着那缓步而来的女人,某一个临界之点,他绷紧的精神忽然间彻底崩溃。 于是他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转身跃入了水中,无数潜藏在水底的冤魂霎时抓住了他的脚踝。 中元子夜,百鬼夜行—— 滑腻又冰冷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肢体,墨书远胃间一抽,熟悉的痉挛之意立时游遍了全身,他奋力挣扎着向对岸游去,那些鬼魂却一次次地将他拖入水中。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品尝到了绝望。
第388章 索命,处置 浸了水的衣衫较往常沉重了不下百倍,纵然他施了全力,那笨重又发了虚的身子仍旧是一寸寸地沉入了水里。 七月末的池水无端多了两分刺骨寒意,那水带着股难言的腥臭味道,发了疯似的钻入他的口鼻,有那么几息的时间,他以为自己会溺毙于此。 墨书远乱蹬了双腿,又在勉强挣脱了那无数滑腻手臂时下意识地回了头。 霜华下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他在那波光之下瞥见了数不清的、惨白而狰狞的厉鬼面容。 那些面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娇美、灵动、丑陋,沧桑…… 一张张鬼面在他眼前跳着诡奇又恐怖的舞,他好似看到了刘四,又好似在其内瞅见了宿鸿,他的双瞳霎时暴缩,心脏刹那动如擂鼓。 这都是这些年来,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下的人—— “还我命来——” “殿下,属下死的好惨呐——” “墨书远,你还我命来——” 一声声凄厉至极的鬼泣穿透了他的脑海,令青年本就崩了线的理智彻底溃不成军。 他心中狂念着佛号,祈求佛陀或菩萨能现世庇佑他这一条小命,他勉强甩开那些鬼面的纠缠,拼了命地挣扎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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