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没事吧?”抓住最后一名落跑刺客的湛明轩回身冲着少女略略欠身,后者闻言险些被问得崩出泪来。 叶知风望着怀中侍女有气无力摇了脑袋:“我没什么大事,关键是阿洛——公子,你们快想法子救救她!” “殿下莫急。”少年点头,挥手唤来两名持枪兵卫。 两人站定后放下长枪,配着地上不曾被绞烂的车上软帘,飞速扎出个甚为简易的软布担架,继而又将那晕厥过去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 兵卫们抬着担架,大步向着陇城跑去。 她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然废了个彻底,叶知风只得在湛明轩的搀扶之下移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中惊魂未定的寒泽使臣们,在看到清冷少女的刹那,忍不住淌出了满脸咸涩又滚烫的泪,众人环围住他们这位北疆的圣女,俯身叩拜,一声声念诵了神女的圣名。 叶知风冷眼觑着众人的嘴脸,他们中不乏有人追随着叶天霖,一心想要废除灵宫,废弃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数百年的信仰。 可真到了这危及性命的关键时刻,他们下意识诵出口的,竟仍旧是那神女的名号—— 少女悄无声息地勾了唇角,她忽觉这一切万分可笑。
第519章 所谓神女 霜华神女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或神祇,那更像是一种精神,或一个符号。 叶知风静默的垂下眼眸,这是当年她第一天踏入灵宫之时,师父告诉她的。 师父说,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世界,其内有一位名唤“霜华”的神女,但他们灵宫历代所供奉着的,从不是这样一个飘渺不定的神祇。 他们信念着的,是隐在“霜华”二字之后的力量。 清月不折于浓云,松柏不屈于霜雪。 北疆本就是夏短冬长的苦寒之地,一年三百六十日,足有近一百八十日见不到多少山间绿意。 这样的地方是养不活桑麻、织不来布匹的,同样也种不出太多供人果腹的五谷。 在寒泽,丝绸绫缎向来是顶顶的奢侈之物,寻常人家能得一两匹棉麻细布已是极好。 百姓们的餐桌之上亦少见新粮,尤其是冬日——大多是家中豢养的家禽家畜,和旧年攒下的陈粮。 这般的日子已足够艰难,所以他们才需要这样一缕清幽月色,映照出他们前行的路。 ——寒泽数百年来所信仰的,何时是过那捉摸不定、看不清面容的美丽神女? 向来都只是那神名之下、被冠以“霜华”之名,坚韧而顽强的生机罢了。 灵宫圣女也从来不是真正的“神女”化神,她们只是一代代守护着那缕霜华、守护着百信们心中这缕生机的术士而已。 可现在—— 现在他们想亲手摧毁这份牵引着他们前行了不知多少个世代的信仰,又在当真临到险境时,反过头来去叩拜那虚无缥缈的神祇。 他们早就忘却自己心中最初始的信仰了。 叶知风轻蔑万分地牵起嘴角,她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可笑至极。 她一直坚信着,只要百姓们心间的这缕霜华不灭,寒泽的气运便会永存。 国运尽,尽的是叶氏的国运,不是寒泽,更不是北疆。 北疆是不会尽的,而叶氏,不过是这漫长时流之内,曾侥幸统治过寒泽一段时日的那么一个小小的点。 小到几不可察,早晚都会淹没于这无尽的时流,为下一个姓氏所取代。 但寒泽与叶氏不同。 她心目中的寒泽,是“大寒之泽”,是他们脚下这片生活着万千生灵的土地,是那连绵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草场,是长天是清月是寒风是霜雪—— 独独不是一国之名。 独独不可是一国之名。 是以,她从不在乎叶家的运道,她只在意寒泽的百姓。 只要那点所剩无几的国运不会为奸人所盗,只要这东西不会害更多无辜之人枉断性命,那么北疆的帝王究竟姓甚名谁,便都与她无关了。 只她好歹是寒泽的长公主,头顶终究顶着叶家的姓氏,即便她再不在意叶家的运道,总得挂念着叶氏的历代先祖、顾及着些微“兄妹情分”。 直到方才,那数十名刺客自草场之中窜出来的刹那。 她知道叶天霖想要废除灵宫,她知道他们都想要她手中、父皇留给她的那份兵权。 但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叶天霖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她。 也从没料想过,寒泽朝堂的根基能腐烂到这等地步。 少女冷凌凌的目光,慢慢自面前众人的脸上扫过,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 能被叶天霖委以议和重任的大多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至少也不会是那等初出茅庐、籍籍无名之辈。 可在这来去乾平的一路上,她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些什么? 没有家国大义、没有身为一朝之臣的冷静自持,她只见到了贪生怕死、趋炎附势。 她只知他们沉溺于乾平京城的富饶繁华时,不曾有半刻记起远在寒泽、期盼着议和结果,整日惴惴的寻常黎民。 她只知他们在议和之时,双眼眨都不眨地便割让去了那两座边陲小城。 诚然,生出不义之战的是寒泽的新君。 诚然,他们理应坦诚认下这个错误。 可生活在那两座边陲小城内的百姓,便不是他们寒泽的子民了吗? 他们怎么就能那样轻松而不带分毫愧疚之感、不加半点迟疑地割让去了那两座城池啊。 叶知风敛眉抬手,轻轻揉捏着自己发痛的眉心。 ——哪怕他们当日能有一瞬的迟疑与沉重,都不会让她觉得这样心寒难受。 叶氏的江山,寒泽的朝堂,这是从根上便开始烂了。 她浑然无需再有半点留恋。 少女闭目仰靠在车壁之上,静默听着那车檐四角脆响的铜铃。 定了心神的车夫驾着马车缓缓穿行过那三里来宽的小小草场,又在慕家轻骑的护送之下,平安抵达了陇城。 城中一片和乐如常,百姓们尚不知晓自家使臣刚在城外草场中趟过一遭腥风血雨,叶知风亦无意宣扬这份恐慌。 索性便随着众人循小路绕回了陇城驿馆,并在下车后立马去寻了先一步被人抬回来的阿洛。 彼时小丫鬟肩上的伤口已被处理了大半,少女不敢出声打扰到屋中忙碌着的医者,只得轻着手脚退出了屋子,转去院中忐忑不安地绕起了圈圈。 “原来殿下跑来了这里,”卸去银甲的黑衣少年冲着叶知风垂眸拱手行了一礼,面上的笑意温和而疏离,“我说怎在外面没瞅见您的身形。” “湛公子。”叶知风闻言不禁有着瞬间的怔愣,而后她回过神来,忙不迭福身还了礼,“还未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此番,多谢您了。” “殿下言重了。”湛明轩弯眼,“护送殿下及贵国使臣安平回到寒泽皇都,本就是明轩的职责所在。” “您不必这样客气。” “怎会?”叶知风双手交叠行了个寒泽礼仪,“若无公子鼎力相救,知风只怕早便丧命于那刺客之手了。” “只是现在……”少女抿唇,声线微顿,下意识回头瞅了眼忙碌不堪的屋内景象,“我更担心阿洛一些。” “公子,您知道她的情况吗?” “殿下放心,来时我已替您问过了,”湛明轩应声低下眉眼,“阿洛姑娘无甚大碍,只是失血多了些,需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她身上的软甲抵偏了剑尖,那把剑虽洞穿了她的肩胛,却不曾伤及要害;加上那剑本未淬毒,您给她喂下的那粒丹丸又很好的护住了姑娘的心脉……” “是以,阿洛姑娘虽失血晕厥,却并无性命之虞。”
第520章 陈年老黑冰 “无性命之虞……”叶知风听罢怔怔呢喃了半晌,而后轻轻松出口气来,“那就好。” “没什么大碍就好,静养是不怕的,灵宫之内有的是空闲房间……我给阿洛拨个清静些的地方养伤便是。”少女低声自语,言辞间带着股说不出的庆幸之意。 好在这一切只是异常虚惊,阿洛虽受了伤,却未尝危及性命,否则,她只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是她准备的还不够充分,是她不曾提前与阿洛说清她原本的安排,那丫头指定因为她是要在劫难逃了。 叶知风悄然收拢了五指,指尖在掌心留下道道泛红的掐痕。 少女垂着脑袋静默缓和了许久,直到心头的那股忐忑之意全然退却,这才略含着笑意扬了头,三度致了谢:“多谢公子告知实情,知风感激不尽。” “殿下多礼了。”湛明轩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半步,一面略略欠了欠身,浑不敢收她这第三道谢,“殿下,湛某此来寻您,是想问问,殿下您预备要如何处置那些刺客?” “您想将他们就地格杀,还是要留下一些,另作他用?” 唔,叶天霖派来的那些刺客。 叶知风应声微蹙了眉头,方才她一心担忧着阿洛的伤情,一时竟不慎把那些刺客都抛诸了脑后。 这会想起来,倒真有那么点伤脑筋。 “湛公子,您此番一共抓到了多少刺客?”叶知风拈着下颌略作沉吟,留是不大可能全都留,当然杀也是不可能全杀光的,她得留两个刺客充人证。 回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依照叶天恒与叶天肃的性子,她去与他们哭诉固然是有用,但光是哭诉,未必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毕竟口说无凭,只她一人哭诉,即便那二人心知她所言非虚,也会因缺少相应证据而心下迟疑—— 迟疑可不行,这水要搅,便该搅得浑到透底,半点活路都不能留。 她现下已对叶家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从前她心里残余的那点骨肉亲情,也在今日被叶天霖彻底消磨了个干净。 是以,为了打消他们心底可能存在的那份小小疑虑,她便最好给他们弄来个除她之外的切实证据来。 就比如今日这几个来刺杀他们的刺客。 少女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下巴,湛明轩应声拱了手:“回殿下,我等今日共捉到刺客五十八人。” “除开打斗过程中不幸命殒的六个,与捉拿之时服毒自尽的十四个,余下三十八名活口。” “这些人,皆已被湛某卸掉了下巴和四肢关节,结实绑了,眼下正收押在驿馆的荒置旧院子里……殿下可想好了要如何处置?” “三十八名……还是多了些。”叶知风闻声微一挑眉,她就拎两个人作证,用不上这么多活口刺客。 “这样,湛公子。”少女抱着手臂单手撑了下颌,缓缓在院中踱了步,“劳您受个累。” “除了那时跑来刺杀于我、被您砍断了一条手臂的刺客外,请您再帮忙选出两个体格结实些、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刺客,留作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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