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小殿下和大长公主长得可真像,方才他进来的那会,我这一眼瞄过去,还以为是出了幻觉。”温晋敛眉,语调微缓,“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小殿下,不是大长公主。” “谁说不是呢,下官刚才也差点认错了人。”先前大失仪态的文官应声点了点头,边说边甚为怀念地那指尖敲了敲膝头,“说来,当初下官还曾有幸教过大长公主殿下一段时间的诗书策论。” “——殿下的天资聪颖,悟性非凡,下官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念书时的样子。” “她大约是除了陛下外,下官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了。”文官垂下眼睫,音调不自觉被他放得越来越浅,温老将军随之轻巧地接过话茬:“的确。” “殿下确实自幼天赋异禀,从前老朽教玉郎他们几个排兵布阵之法的时候,殿下尝来我府上旁听过两次——莫说我那好动的闺女,便连玉郎都在她手下败上过两次。” “可惜大长公主殿下她有志不在于此,否则,她必定又是我朝一代善谋大将。”温晋无不感慨,众人亦跟着他连连颔首。 有了老将军与那文官打头,余下几人也禁不住纷纷开口念叨起自己曾经认识的元清来——扶离元氏一向子息单薄,而元清作为天家那一代唯一的公主,身份更是尊贵异常。 文煜帝素来疼宠他这比他小了十多岁的妹妹,当年的老皇帝见他们兄妹俩相处得极好,索性便将元清充作了半个儿子教养。 她天资出众,打小学的又是诗书策论而非女红,眼界自非常人能相媲美。 加之她又比文煜帝多了两分的仁善与慈悲,她既肯下恤兵士,又肯耐心弯下腰来抚慰百姓,由是她早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然名满京华,待她十五岁及笄之时,她在民间的声望之盛,甚至不亚于登基已有数年之久的陛下。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这样的大长公主会一直留在扶离,入朝帮着陛下,与之共同维护好这一方盛世。 从前的扶离从未有女子上朝为官的例子,最多不过是准许将门之妇,随夫出征,他们满心以为元清能开创他们扶离史上的先例,哪成想她在二十三岁时,终究只身嫁去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乾京。 “哎……若是大长公主殿下还在,咱们扶离也不至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一年过半百的老臣憋不住叠声喟叹,温老将军闻言凉飕飕地随口补上一刀:“那可未必。” “当年那会你们几个在朝中的资历尚浅,许是不大清楚,大长公主殿下出嫁前,在民间的声名比之陛下尚且盛上三分——当时就有人偷偷动了歪心思,想要哄骗着殿下与圣上离心离德,由此分裂朝廷。” “依殿下的聪慧,哪里能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当即便寻了个机会急流勇退,离国远嫁——要不然,你们以为她为什么放着天下那么多好儿郎不嫁,非要嫁给那乾平的帝王?” “难不成,这天下就只剩他云璟帝一个出色男儿,能配得上我们扶离的金枝玉叶?”温晋垂眼轻嗤,面上多有不屑,“殿下又不是个整日只知耽溺于儿女情长的姑娘。” 那时的元清与温妘,都是这世间顶通透的女子,若单论其风骨学识,皆可堪为国之栋梁。 奈何扶离元氏世代单传,皇权飘摇、朝堂动荡,诸般境况,远非他国可比,是以纵然这二人再是惊才绝艳,亦终竟是被困锁在那一隅之地,无处施展。 后来温妘二人借了由子,一前一后北上了乾京。 当初他们几个秘送两人上轿时还曾悄悄感喟过,虽说这两个孩子此去大抵就再没了回家的路子,可乾平到底是比扶离安稳,她们嫁去那边,好歹也能得个半生长宁。 且慕文敬是个憨的,满眼就只盛了温妘一人;云璟帝虽然足够精明,却亦非冷血无情之君。 他们原当姑娘们此番也算是寻着了顺意郎君,孰料红颜天妒,没等她们在乾平过上几年的安生日子,便先后撒手人寰。 温老将军的一番话令在场之人倏然失了言语,先前还喧闹着的大帐亦在霎时间归于一片死寂,良久后一老臣叹息着开口,语调中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慨然:“要是……小殿下是咱们扶离的人就好了。” “大长公主殿下的能耐自不必说,那乾平的帝王也一贯是位明君,被他二人一手教出来小殿下,即便不是那等天纵之资,也定然不会差到哪去。” 那老臣言讫又是一叹,众人不期然地想起两年前,乾平江淮遇上的那场骇人水患。 ——那时的这场天灾就是墨君漓一手主持着平息下来的,那准备,充足得让他们这些在朝沉浮了半辈子的老东西们都控制不住连连惊叹。 这样的好苗子,若真是他们扶离的就好了。 众臣如是想着,沉默间有人脑子里忽纵过了灵光一线,他搓着下巴认真思量了半晌,继而试探性地出了声:“要不然……咱们跟乾平议和吧。” “有条件的那种议和——条件你们都明白。” “左右陛下在遗诏中只说要让我们另寻元氏血脉,又没说这位身负元氏血脉之人非要姓元。”那老臣说着蹙了蹙眉。 “并且眼下我们几个已经被乾平的人抓住了,后面守着的那点人马,既无强将,又扛不住这十万的慕家军。” “不议和,接下来打下去咱们也得是个死,还不如这会趁早提出来,多少能捏上点主动权,当然,最主要的,小殿下他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而我们当前尊着的那位,”老臣垮着脸,朝着上京方向努了努嘴,“她身上还流着半身路氏逆贼的血。” “谁知道路氏还有没有别的旁系,我们赌不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元妍今年尚不足两岁,莫论天资,便是连话都说不大明白,他们想要等她顶用,少说得多待上十个年头,他们等不起,乾平更是根本就不会等。 “老将军,您觉得呢?”
第915章 不算远,一般般 那老臣言讫转了头,满目殷切地盯紧了老人的面容,温晋见状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眉眼,脱口的话颇有那么两分意味深长:“我?我能有什么意见?” “尔等方才所述,不无道理,但是老王,此事你若要问,原也不当问我。” “你该好生问问太师大人。” 温老将军道,继而慢悠悠转眸乜了白景真一眼,轻轻牵了唇角:“毕竟,陛下临去前,是将社稷托付给了太师而非我等——” “而且,刚刚你们几个,未免也太激动了些。” 老人话毕便不再言语,那几个老臣听见这话心却陡然凉了半截——今夜他们几个瞧见那张与元清过分相似的容颜后,这反应确乎是太激烈了点,一时竟忘了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小殿下是小殿下。 虽说乾平的云璟帝也是为极出色的帝王,小殿下周身的气度亦似乎颇为出众,但没人能确保墨君漓来日一定能像他的父母那般,成为一名举世难求的明主,而他们也显然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 江山为棋,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们原不该这样轻纵冒失。 想过一圈的王姓老臣稍显懊恼地抬手抓了抓头,一面下意识扭头望向那自墨君漓等人离去后就不曾出过声的清隽青年。 年少时的惊艳,难免会影响到他们如今的判断,而在座的除了白景真外,人人都曾亲眼见识过大长公主当年的那番绝世风华。 ——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白景真的看法。 那老臣心下如是想着,余下的几人亦跟着他静静调转了视线,冷不防遭受到众人凝视的白景真垂头沉默了良久,半晌才略略抬起了眼眸。 “兹事体大,不敢妄断。”青年的声线平静而淡漠,他起身时,袖风扑灭了案子角上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昏暗光色下,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再议罢。” 那就……过两天再议呗。 众人闻此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肩头一耸,熄了灯缓步摸去了通铺。 左右帐外有乾平的重兵把守着,他们这会是插翅也难逃,有那个时间去寻思这些没用的玩意,倒不如早点休息,躺下睡觉。 几人心下腹诽,胡思乱想间昏沉沉闭上了眼睛,鸡鸣后有兵士准点为他们送来了早膳,待到众人梳洗整齐、用膳完毕,慕文敬又笑眯眯地出现在了帐子口。 “几位大人,慕某今日带你们好好逛一逛我军营地。”撩开了门帘的老将不由分说地做出个“请”的手势,众人见此禁不住微微僵硬了面皮。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一个大军营地能有什么好看的,但瞧着慕文敬和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个持刀侍卫的架势,他们大约也没有那等回绝的余地。 惨遭“胁迫”的扶离朝臣们认命似的出了大帐,温老将军路过慕文敬时憋不住对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收受到自家老丈人无限嫌弃的老将不自觉悄悄挺直了腰杆——今儿这出能怪他吗?这都是音儿那丫头和他们倒霉催的殿下的主意。 对,他绝对没在其中起到任何撺掇、怂恿,忽悠加码以及幸灾乐祸的作用。 慕文敬摸鼻望天,而后假咳着引着众人朝着他们临时开辟出来的校场走去。 彼时以萧弘泽为首的青羽卫一干纨绔,已然在慕惜音的指示下排好了队形,百尺外的细砂校场上,亦立好了一水儿的寸厚木靶。 “军营之内,本无甚稀罕玩意儿,好在小女无事时琢磨出来的这些个火器武备还算新奇——便斗胆请诸位大人闲来看个乐子,顺便训一训军中这帮惫懒的夯货!” “音儿,还不快来见过几位大人!”慕文敬大笑,边说边招手唤来那正调试着一杆隧火铳的玄衣姑娘。 后者闻声忙不迭三两下装好手头火器,顺手将之往身侧纨绔怀中一塞,大步赶至众人面前。 “爹。”慕惜音拱手,随即转头看向那一众扶离朝臣,神情是惯来的镇定自若,“慕氏惜音,见过几位大人——外公与两位舅舅也在。” “嗯。”温老将军应声颔首,反倒是缩在后面的温玉山闻言颇不自然地伸手挠了挠头。 “好了,音儿,诸位大人来这可不是为了说闲话的,你且先快些带着他们晨练罢。”慕文敬见这气氛略有些尴尬,连忙笑着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 “喏。”慕惜音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眉梢,遂翻手挥下了掌中令旗。 巨鸣乍响时五十粒铅丸齐齐崩穿了百尺外那寸厚靶心,狠狠钉入那立在靶后百余尺的木质围栏。 几个体质差些的文臣被那开铳时的巨响震得头晕目眩,余下几个武将则是双目一瞠,死死锁紧了那一面面被铅丸打穿了的木靶。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样轻便精准又杀伤力骇人的火器在战场究竟意味着什么,眼下若非有温玉郎死命拦着,温玉山恨不能直接扑倒那校场里,抱着靶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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