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父亲也上了车。 一路上聊了好多话,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 苏南辕巴不得时间停止,再慢一些,好拉长这段到码头的路程,让他婆婆妈妈地再多交代两句。 下车后。 苏正丧着脸,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站在码头上挥手:“女儿,好好的。” 苏南辕嘴角叼根稻草,转来转去,恨不得上船跟着走,叹气大喊:“枝枝,一路平安啊!” 细浪翻卷的江面,苏家画舫逐渐驶远,苏南枝嗯了声:“回去吧二哥!” 苏南澈只字不语,袖中手攥紧成拳,直到那船彻底看不见时,才拉着苏南辕回家。 船上。 苏南枝站在甲板许久,抹了抹发酸的眼眶。 分明去几月就回,但离家还是很不舍。 这天雨势渐大,如倒豆子般连下了五日。 天空布满乌云,如鱼鳞般密密麻麻的排列,低的快压在了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滚滚惊雷乍响,闪电杀破厚云层,将灰色天空撕成好几半。 天气,不妙。 苏南枝走进画舫雅间,推窗撩开纱帘,看着波浪壮阔的江面蹙眉道: “马上要从运河驶入淮海,让船夫与护卫日夜轮值,打起十二分精神,船沿挂上刀网,不要聚集使用明火。” “是。”春盛立刻去办。 海上也无事可做,苏南枝练剑看书,命人搬来古筝,坐在窗前,看着诡谲云涌的海面,素手轻抚琴弦。 奏出夜雨般嘈嘈切切的乐声,曲调如翻山越岭的猎猎清风、又如骇浪般急转直下,忽然,噌地一声!琴弦断裂,她双手心烦地压住古筝:“再将船开快点,此处人烟稀少、又是雨夜天,几十公里都没碰见官府巡逻船,极易出现海盗。” “姑娘!咱们右前方有艘客货船在求救。” 春盛赶紧为她披上大氅,苏南枝秀眉紧皱,走向船头。 只见百米之外的大船,载满纺织绣品,船帆写着醒目的“楚”字。 此处刚入蜀州地界,还有三天才到嵩阳,这楚,不知道是不是外祖母楚家的船,听闻姨母便是做蜀绣生意的。 甲板上的人手忙脚乱地抬着大肚子孕妇,下腹洇出血迹,像是快生了。 一脸上带刀疤的男子朝这边大喊:“喂你们听得见吗?这儿有人要生了,情况紧急,船上可有医师帮帮忙?借点药物绷带!” “姑娘,咱们要去帮忙吗?”春盛思索道,“那孕妇昏迷不醒,只怕要一尸两命。” “问他们,可是江南嵩阳楚家的船?”苏南枝美眸冷静。 很快那边扯着嗓子,在风雨里大喊:“对对对!嵩阳楚家锦绣坊,大善人,帮帮忙,这孕妇不行了!” “好!我帮!你们且先等等,我去拿药!”苏南枝大喊答话,立刻按住春盛找药箱的手,疾步走进船舱,脸色骤变,冷冷道:“不要管!船长开到最快,赶紧走!” “那孕妇是假的,下腹血迹醒目刺眼,是用颜料涂上去的,被雨水淋了也未减淡半分。”苏南枝喉咙变紧,“夜雨天附近没有官府巡逻,恰逢孕妇生产求救,本就可疑,那刀疤男子扶孕妇的手势,粗暴直接,不像心善之人。应是海盗劫了楚家货船,又来劫我们。” “姑娘明智!”春盛胆战心惊。 画舫即刻迅速驶离。 那楚家船甲板上的刀疤男,满怀邪笑,还等她们停船过来救人呢。 但凡她停船,潜藏在海中的海盗就便能顷刻爬上船,直接挟持苏南枝抢劫,却不想—— 那画舫逐渐开远! 刀疤男当即一拳砸在船沿上,骂道:“妈|的,这娘们早就看穿伎俩了!让弟兄们从四面八方围截,射火箭投石!” 那伪装孕妇的女子干脆扯掉上衣内的海绵,拔剑出鞘:“抢钱别杀人,别犯命案,会被通缉的。” 无数点燃的火箭集中射向船舱! 万般小心翼翼,还是遇上海盗。 苏南枝紧闭双眼,蹙眉后再次睁开,拔出缠在腰间的沧月剑,将春盛护在身后,如主心骨般大声号令:“全都拿好防身家伙,菜刀、棍棒有什么拿什么;年过五旬的家丁嬷嬷躲起来、丫鬟女工站在我身后。” 护卫们将苏南枝团团围住。 漆黑海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异动,不少海盗扔上倒钩,爬了上来! 无数火箭将船身射出窟窿,海水漏进去,船沉了几分,连行驶也变慢了,画舫内到处起火,一片狼藉。 大家都怕,却在苏南枝的号令下,没有一个人乱,没人嘶吼逃命扔下主子。 越是面临危机,越要拧成一股绳。 很快,越来越多的海盗杀来。 护卫伤的伤,局面逐渐处于劣势,苏南枝攥着沧月剑的剑柄,忽然想起萧沉韫从前教她习武的一招一式。 手中冰凉的沧月剑,被她一点点攥热。 细数来,重生到现在,还没真正杀过人、手上沾过血。 可今夜,她不杀人,别人就要杀她、杀春盛。 苏南枝美眸一点点染上杀意,俏脸沉下来,竟比从前还临危不惧。 与萧沉韫待了大半年,她也学了摄政王的六分肃杀,气场强大凛冽,抽刀那刻,杀气外泄。 哐当一声,与海盗长刀相撞,耳朵嘶鸣,能劈山开石的沧月剑直接斩断大刀! 她眼中现出意外惊喜。 用它对敌,才真正意识到,萧沉韫究竟送了她一柄多厉害的绝世宝剑啊…… 要是萧沉韫在就好了。 她怎么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萧沉韫不会来的。 苏南枝奋力御敌时,手腕被刀撞得酸痛,脑中闪过人体经脉图,挑了好几个海盗的手脚筋。 刀疤男见她逐渐吃力,纵身一跃擒住春盛,高声大喝:“别打了!喂喂喂,大美女,看看老子抓了谁?” “放开她!” “你把剑放了,我就放了这小婢子。”刀疤男勾唇得意笑笑,将剑横在春盛脖子上,“这画舫修一下还能值不少钱,将船上值钱的宝贝都运回去!这票简直是大丰收!另外把她给老子绑回去做妾。” 他中指,指着苏南枝。 苏南枝深吸口冷气,刚要放剑时,春盛脖子朝刀上一抹,大喊:“不要!姑娘放下剑,我宁愿去死!”
第七十四章 你是不是画中人? “妈的,这性子真烈啊!” 刀疤男连忙扯住春盛头发,差点,她就撞剑而亡了! 苏南枝瞥见那边翻找宝贝的海盗女子,纵身一跃,从身后掐住了她脖子:“让你的人退出去,不然我也杀了她。” “那你就杀了她吧!”刀疤男浑然不在意,冷笑,“老子眼里只有钱,你杀了谁都行,就是别妨碍老子发财!” 这是碰上了穷凶恶极的海盗团伙。 苏南枝心中暗叫糟糕,一边担心他挟持的春盛,一边看着四处起火的画舫,望向风浪四起的海面,此处离岸边约莫百米,苏家大部分都会游泳,她低喝了声:“会游泳的带着不会游泳的,跳!” “能逃几个是几个!” 四周不约而同响起跳水声。 “好姐姐!你放了我!”先前装孕妇的海盗女子,哭唧唧地求,“我就抢个钱,没想害你们性命,我和他们不一样——” “哐当”一声! 苏南枝抓起花瓶,将絮絮叨叨求饶的海盗女子砸晕,随身佩戴的袖箭,朝刀疤男射去。 那细小如绣花针的袖箭,淬了剧毒,在光线昏暗的画舫上看不清,咻地射进刀疤男的左眼,他啊地高声尖叫,条件反射捂着炸裂流血的眼球—— 趁这空档,春盛跑了,苏南枝箭步上前揽住她,如海豚入水般跳进海,溅起大片浪花! “啊啊啊!杀了她!” 刀疤男勃然大怒,痛苦地低声嘶吼:“今天谁杀了那贱娘们,谁就是二当家! 所得财物分他一半!” 大批海盗蜂拥而至,被吸引来杀苏南枝! 苏南枝紧皱黛眉,在水下迅速解开袖箭,给春盛戴在手腕上。 她指了指岸边:“你先逃,等我活着回去找你。” 还未等春盛开口,苏南枝便将她重重推向远处,脚狠狠蹬了下画舫船底,借力将自己弹射出去,如游鱼般猛然下沉,在海浪中激流勇进,憋着气潜入密密麻麻的海草中,将自己藏了起来。 春盛如丧考妣般,哭着去找苏南枝。 她不可能离开! 绝无可能在生死关头,弃姑娘而逃! 因着海上大雨滂沱,乌云遮天蔽月,离开画舫那夜明珠与油灯的光,海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昏天黑地。 苏家奴仆全部跳入水中后,海盗很难找到他们,正是逃亡的绝佳时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逃! 他们在海中无言地自发寻找苏南枝,去救他们的主子、大姑娘! “杀了他们!朝水里放箭!!”刀疤男狂怒,暴躁地捶墙,杀红了眼,“炸鱼|雷!放照明弹!不管如何,这娘们必须死!” “照明弹怕是会引来官府,鱼|雷杀伤力太大了,咱们总共也没几颗……”海盗女子揉着后脑勺的淤青,暗自思忖后,脚尖一拐,悄悄溜之大吉,“捞不到钱不要紧,我看这傻缺杀红眼,是要把自己赔进去!” 照明弹以火药制成,射向空中爆炸那刻,火光照亮方圆十公里。 鱼|雷从投石器上掷出,如闷雷般入水即炸! 掀起十米高浪!不少鱼被炸碎成块! “她在那里!” “不把她炸死,对不起老子这只左眼!”刀疤男阴恻恻冷笑。 苏南枝刚想走,却被海藻缠住了脚踝,拔剑刚割断海草时,慢了一个呼吸,鱼|雷入水,炸出惊涛骇浪—— 她拼了命地躲开,美丽瞳孔映出爆炸的巨大水花,被震的耳鸣作响,嘴角溢出丝鲜血,憋气到脸色青白交加,冒出海面便是送死,接着,无数利箭如雨滴般簌簌射来—— 她不能死! 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在她失去所有新鲜空气,无力浮出水面,眼睁睁看着身子下坠,美眸渐渐闭上时,她又想起了在沁雪院脑中闪现过的男人背影,也是死人谷濒死时隐于迷雾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为何屡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苏南枝仿佛置身于冰湖寒潭,浑身战栗,那个昂藏七尺的男人逐渐透明,就要一闪即逝时,她奋力薅开云雾,终于、终于见到了他的脸! 是一张玉质金相、俊美清潇的脸—— 他迎着暴雨般密密麻麻的利箭而来,身后是火光粼粼的海水,穿梭于惊涛骇浪中,九死一生地躲开鱼|雷,最终俯下身,将苏南枝按入怀中严严实实护住,掉转方向,用后背挡下所有可能致命的危机,抬开她的下颚,为她渡气—— 湿漉漉的吻,冷如冰玉的温度,带着丝丝凉意穿针引线般,进唇、入喉、润肺,她呛了口气,火辣辣几欲窒息的肺部松快了,美眸霍然惊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萧沉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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