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这个旷世的水利工程解决了困扰当地久矣的洪灾难题。 喜讯传回盛京,臣民赞颂。 至水渠建成到大坝竣工后,司寇青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将收尾工作交于旁人,他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中秋佳节。 京城里,街上张灯结彩,百姓纷纷祭祖谢先人护佑,祭神灵庆丰收,家家户户鞭炮声不断。 按祖制,一年之中上元节、端午节、中秋节、除夕夜这四个大节会设宫宴。 栾芾穿上一品诰命的朝服,带着燕笙走在宫道上。 前天她和燕笙做了月饼,昨日包了蜜粽,今天她特意出门早了些,想把这些吃食带些给儿子。 然而到了皇城东墙,校尉说“林燊”昨日得了圣上赏识,被封为府军前卫了。 栾芾很失落,府军前卫也就是俗称的御前带刀侍卫,跟皇帝同进同出,以后想见他一面难上加难。 其实今天除了给他送吃的,她还想让燕笙和她哥哥认个熟脸,现下不能如愿了。 【宿主,探测到男主和小林均此时在御花园,是否前行?】 御花园在平时得不到许可不能进入,但设宴的景怡宫就在御花园附近,今日御花园默认对外命妇开放。 她心中一喜,带着燕笙前往。 路上,燕笙闷闷不乐,晃着她的手:“今日别人一家团聚,只有我们家不是,母亲,我想父亲了。” 燕笙今年十四了,已长成窈窕的淑女,遗憾的是,她小时候玉雪可爱,长大了却其貌不扬,不过栾芾自幼教导她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人容貌出众,有人才艺拔尖,众生百态,各出其采,故而她打小就怀着自信,从不自轻自贱。 栾芾垂首望她,目光温柔:“这一百多年来,广安水患致千万人死于非命,你父亲是为了让万千个家能在这个节日里团聚才离京治水的,他不止是你的父亲,他还是万千人的依靠。” “……当真死了这么多人?” “只多不少。” 燕笙抿唇不语。 踏入御花园一角,她下定决心似的掷地有声:“母亲,我想学治水,我想跟父亲一起行遍天下治理各地水患,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让他们在中秋之日能回家团聚。” 有理想总比没有的好,栾芾莞尔:“等你父亲回来,你就让他教你吧,你擅长记事,或许比常人更容易学成。” 话音刚落,寂静的花园忽然响起了掌声。 她们转头望向声源,只见一身明黄的龙景逸坐在石桌旁,他身旁站着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他对面还坐着一位穿着绣花粉裙的娇俏女子。 三个俊男美女聚在一处,旁边的百花都黯然了几分。 栾芾带着燕笙上前几步,福身:“妾身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燕笙有些局促,行礼时姿态却稳稳当当,婀娜多姿:“臣女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龙景逸不知怎的,想起了某年某月某夜,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自称妾身的对他行礼。 他心觉好笑,面上不动声色,虚抬了下手:“免礼。” 颜如初欣喜地起身,走过来一边手握住一个人,激动地说:“芾姐姐!我们又见面了。”随后转向燕笙,“师妹,你又长高了,是个大姑娘啦!” 燕笙不好意思地敛眸:“师姐也比以前更好看了。” 栾芾含笑地看着女孩子们寒暄,笑道:“好了,不可在圣上面前失礼。” “无碍。”龙景逸语气平平,目光滑过她身旁的白衣少女,“姑娘小小年纪便忧国忧民,朕心甚慰,只是女子不能入朝为官,有朝一日你父亲年老,你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旁人不会听你差遣,届时恐难成事。” 燕笙歪头想了想,细声细气地道:“父亲风华如昔,还可以再做二十年的官,若臣女刻苦勤学五载,岂不是还有十五年光阴容臣女做力所能及之事?” 龙景逸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这么说,你不打算嫁人了?” 燕笙慢吞吞地说:“臣女未曾想过婚嫁,若有朝一日身有婚配,那也无妨,既是父母给臣女定下的人,想必不会不支持臣女。” 龙景逸失笑,不忍破坏她的单纯,没有告诉她有些事她父母也做不得主的残忍。 栾芾也笑,心中略微酸涩,治水不是学五年就学成的,也不是光靠理论知识就行,各地地形不尽相同,若不实地勘察,学一辈子也只是纸上谈兵,可她若是行遍天下,一年到头也不知能不能见上一面。 颜如初再度鼓掌:“师妹好样的!” 龙景逸瞟了她一眼,倒是忘了这位也是天真的性子。 他沉思片刻,沉声说:“司寇姑娘既然有此鸿鹄之志,朕便成全你,若有朝一日你做出功绩来,朕就破例给你封官。” 众人同时一愣。 虞国开朝以来,庙堂之上从未有过女子,将来燕笙要是有所作为,那就是虞国朝中的第一位女官,有了第一个,将来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栾芾的心跳得飞快,又疑惑皇帝男主是不是太爱给女孩子封官了?毕竟他和颜如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答应了将来让她进御膳房。 见女儿呆然,她提醒道:“燕笙,快谢圣上隆恩。” 燕笙回神,依言谢恩。 龙景逸摘下腰间雕虎白玉,赐予她作为信物。 颜如初笑吟吟地看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呀!坏了!掌事叫我挖橙肉蒸蟹酿橙的,糟了糟了!我先走了!” 她向皇帝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离开。 龙景逸无语地看着她远去,随后表示他也要回御书房了。 栾芾和少年侍卫错身之际,对视了几瞬,宫里戒律严明,纵使近在咫尺,也不能互道珍重,只能相向而行。 酉时将至,外命妇如约而至,景怡宫渐渐热闹起来。 年年宫宴都是那一套,唱祝词、吃御膳、赏歌舞,今年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太后有恙在身,在宴上只露了脸就回寝宫了。 这几年来老王妃们相继病逝,太后一走,栾芾成了品阶最高的人,默认由她接管宴会,底下的夫人们都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司寇青在外的名声好坏参半,宫里又是个是非之地,眼线遍布每一个角落,栾芾心知此时更要严于律己,否则容易留下话柄。 她安分守己的欣赏殿中歌舞,没有发言,也没有做些什么彰显自己地位尊贵的举动,戍时一刻,她带着燕笙离席,其他夫人跟着离场。 殿外早有轿子等候,上轿的那一刻,她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里神情憔悴的傅夫人身上。 傅梓洲自原配病逝后就无所顾忌了,美人一个接一个的纳进府,哀悼发妻的诗词也一首接一首的面世,世人都说他对发妻情根深种多年不能忘怀,这才娶了三妻四妾麻痹自己。 早几年的时候,这位傅夫人还昂首挺胸的当众跟人叫板,时过境迁,傅府前有倾国倾城的侧室冰羽,后有别人塞进去的几房美妾,傅梓洲哪里还顾得上她?她如今没了宠爱,还被府中女人害死了大儿子,已经心灰意冷,不复当初的嚣张跋扈。 栾芾别开眼,想起了承熙二十七年的冬至,那夜她和司寇青、婉柔、傅梓洲在府中的凉亭里用膳,四人对酒当歌,谈笑风生,再看眼下的处境,心里不是滋味。 回了家,她唤月见带燕笙去洗漱,然后鬼使神差的到了那年四人齐聚的亭子里,就着冷清的月色,一杯接一杯的把苦酒灌入愁肠。 她对着当年婉柔坐过的位置倾了倾酒杯,苦笑:“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常人说活得久不是一件好事,多活一年,就要多遭一年的罪,活久了,也就厌了。” 杯沿沾唇之际,白瓷杯被人一把夺去。 栾芾仰头。 她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俊朗的青衣男子,岁月厚待他,未曾在他脸上烙印风霜,他目若朗星,面如冠玉,风采依旧,仅余一头雪发透露出他历过世间沧桑。 她怔怔地问:“你回来了?还是我醉了?” 算时日,他此时应该在回程途中,还有三四天才抵京。 “想见你和燕笙,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司寇青将烈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添了杯中新酒,徐徐说:“从前我也这般想,活着没好事,为何还要辛苦的活着?遇到你之后,我便知晓活着除了会承受苦难,还会遇到中意的人,会拥有快活的时光。若是没有你一路扶持,我不可能好好的撑到现在,你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曙光,我希望,我也能做你心里的那道光。” 这个人永远有一肚子的好话能安慰她。 栾芾浅浅一笑,挤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一直都是我的光,只是你离开得太久,让我在黑暗里无所适从。” 司寇青搂紧她:“抱歉。” 栾芾心里不舒服,对他大吐苦水:“宫宴好没意思,膳食还是那些膳食,人却非上次遇见的人,年年如此,我厌烦了。” 百官中有不少是高危职位,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不然就是这个告老了,那个犯事被砍了,空缺的职位会迅速被替补,所以每年的宫宴都会出现新的面孔,当中也有性情不错的官夫人,只是她懒得再去结交了。 司寇青笑:“那明年不去了。” 太后病重,眼看没几年好活了,皇帝又尚未立后,宫宴去不去都没人说她什么了。 “嗯。” 她有些醉了,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他慢声述说在广安的际遇,一如既往的报喜不报忧,撇去了孤身犯险的片段,只挑轻松的部分讲给她听,还告诉她现在的广安比以前繁华多了,广安的其他地区以都茂为范本种桑养蚕,现在那里又没有了水患,未来五年之内定能致富,广安百姓感念他的功德,雕了个巨大的他的石像镇守都茂。 闲事聊罢,司寇青不知她是否睡着了,轻声说:“芾,我有孩儿的消息了。” 察觉到怀中的娇躯猛然一僵,他顿了顿,道出始末。 这十数年来他一直派人查探死士的行踪,本来希望渺茫,但属下前不久突然查到了死士的踪迹,且不止一人。 经过重重抽丝剥茧,他们才摸清了死士异动的来龙去脉,原来死士头领不久前病逝,散布各地的旧部收到消息,纷纷到京悼念,他们顺藤摸瓜,抓了不下十人。 “麻烦的是,我们捉住的死士皆已自尽,我们又无物证,即使知晓真相,也无从佐证令人信服。” 最早一批来给头领送行的死士自裁了,其他死士就不可能再露面了,当年的秘密也许就此封棺,再也没有人证物证能去解开。 栾芾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在他怀中低声啜泣,心里恨死了老皇帝。 他望着天上圆月,无言,一下接一下地顺她的背,心中哀痛,神色却十分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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