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簪从她发上滑落,跌落在地。这一次,它粉身碎骨,再也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 她望着那火焰,望着他。 “是因为你吗?” 她轻声问。 “庄梦柳,是因为你吗?” …… 当云乘月从梦里醒来,坐在晨光里面无表情地擦拭泪水时,薛暗已经在衙门里吃过早饭,正四处巡视。 “将军!” “将军早,将军吃了吗?”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问候。 有新婚不久的飞鱼卫殷勤掏出一包糖,说是家里娘子亲自做的,味道很好,咸甜酥脆,外面买不到。 薛暗冷冷答应,冷冷接过,冷冷吃下一颗糖。 “嗯,是不错。” 他冷冷地说。 下属立即喜笑颜开。 这些飞鱼卫在外面一个个脸比谁都冷,但面对同袍兄弟和顶头上司,又能随时笑得像院子里养来打工的大狗。 当然,威风凛凛的薛将军不在此列。他随时都很冷。用飞鱼卫们的话来说,就是“薛将军很有贵人气质,不愧是将军!” 现在,贵人薛将军到处看了一圈,确认今天的飞鱼卫也在安然运转,这才转了个身,往档案库走去。 档案库属于飞鱼卫的机密要地,放着建立以来所有案子的材料。 不过,薛暗不是去看档案的。他是为了找人。 走到半路上时,发生了一件小事。 有属下跑来跟他汇报,说外头来了个年轻男子,说想要加入飞鱼卫,要给死去的妹妹讨个公道云云。 薛暗站住了,问:“他有冤情,应该先找县衙。飞鱼卫是谁都能加入的?你也知道规矩,为何跑来与我说?” 下属低头认错,小声说:“不敢瞒将军,那小子其实属下认识,是一起念过书的。他叫牛小禾,先前在城北守门那群人那儿做事。” “他有个亲妹妹,前不久去庄家做事,突然死了,说是被强盗杀了,可连尸体都没见到。他不肯接受安抚,执意要闹,就给革了职……属下看他实在是可怜,他妹子的死也是真有古怪。将军,您看……” 庄家,横死的民女…… 薛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庄夜也正好在场。 他沉默片刻,拍了拍属下的肩:“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也告诉那牛小禾,叫他不要深究,保全好自己和家人就是。” 下属觑着他脸色,明白了厉害,凛然道:“是,将军!” 转身又跑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薛暗忍不住想了想那牛小禾的心情,但他立即命令自己不准再想。他只是陛下的一把刀,是绝不能有太多自己的心思的。 他摇摇头,忘记这件事,顺利来到了档案库。 管理档案库的是个老人,人们都叫他老罗头,是少数能活着从飞鱼卫岗位上退下来的。薛暗刚来飞鱼卫的时候,老罗头还帮了他不少。 “将军来啦?吃了吗?” 老罗头现在慈眉善目的,除了脸上两道疤,一点儿看不出当初的凶恶。 薛暗还是冷着脸,语气却不自觉温和一些:“吃了。” “吃了就好,要多吃一些,保重身体啊。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能吃一大碗粥,一个咸蛋,一条鱼……”老罗头抱着一杯热水,一脸关切地开始念叨。 薛暗有些怕他的唠叨,赶紧打断:“老罗头,你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她……” 老罗头的神情耷拉下来,连叹几声,才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罗头的妹妹过去也是飞鱼卫的一员,他们都是孤儿,一辈子都在飞鱼卫里做事。薛暗对他妹妹也是熟悉的,他曾得过她不少照顾,还收过许多她硬塞来的咸蛋。 听见这个消息,薛暗有些吃惊:“怎么会?阿刘向来身体康健,秋天的时候还独自去打了一头野猪。上次不是说,仅仅是风寒?” 他一吃惊,说的话都变多了。 “是啊,是啊,怎么就这样了呢?”老罗头也有些激动,眼睛泛了红,“都说是风寒,都说过几天就好了,可人就是一天天虚弱下来……” 薛暗张张口,最后只压着嗓子问:“那三清阁的护身蝉,试过了吗?” 三清阁大力推行护身蝉,背后站着那位高深莫测的陛下,再加上有庄家带头,百官都忙不迭地购入。像飞鱼卫这样要人卖命的机构,还贴心地采购了一大批铜蝉,保证飞鱼卫人手一个。就连薛暗和老罗头,怀里都揣着一个呢。 果然,老罗头点头了:“哪能不给阿刘带一个?发下来的第一天,就给她佩上了。一开始,阿刘精神好了不少,都快见好了,谁知道又……” 老罗不情愿说了。他放下水杯,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薛暗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他感到怀里某处在发烫——为什么?对了,原来是放蝉的位置。他的蝉还和别人不同,是陛下亲赐的金蝉。到手之后,他从未感觉到异样。 “……将军,将军?” 薛暗从长久的迷蒙中惊醒,倏然握紧双手。 “让……” 让什么?让阿刘去找云乘月?薛暗一惊。不,他在想什么,岂能如此轻易就被蛊惑,那如何对得起陛下! 虽然这样想,可他双手却越握越紧。 最后,才颓然放开。 “……如果阿刘真的熬不过去,多发一份抚恤金。老罗头,你要保重。” 在老罗头的感激声中,薛暗飞快转身,飞快走开。他走得那样迅速,简直像不敢看老罗头的眼睛一样。 再等等吧。不一定是那样。那只是她蛊惑人心的话术。他不能被迷惑。他…… 他不期然想到了刚才的小事,那件本已被他遗忘的小事:牛小禾跑来飞鱼卫求见,为的是他那横死的妹妹。 其实,别人可能不清楚,但飞鱼卫完全知道:最近白玉京悄没声息死了一些人。当然,这座城市太庞大,每天都在死人,而死的那些大部分都是不起眼的人物——乞丐,泼皮,饱受欺凌的小媳妇,家里最被忽视的孩子…… 但他们拥有共同的死亡症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薛暗甚至听说,那位被宣称死亡,却死不见尸的工部尚书,也是这样的死法。那件事也让他不快。因为飞鱼卫分明记录下来,杜尚德是去诏狱探监,死在诏狱中的,后续调查却将飞鱼卫排除在外。他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还是司天监来和他说,是云乘月劫狱——这个麻烦人物! 而现在,这个麻烦人物的笑容,还有那意味深长的问话,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飞鱼卫一定也有人买了三清阁的护身蝉吧? ——最近,有没有人出现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作为飞鱼卫之首,作为陛下的心腹,他应该,他应该…… 砰! 薛暗忽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梁柱上,砸得屋顶都簌簌落灰,将旁边的下属都吓了一大跳。而他只是闭眼,咬牙。 就只是……再等等看吧。
第185章 斩死还生 ◎救人◎ 梦醒后, 云乘月缓了好一会儿,这时已经平静下来。 【获得红色情感,云乘月的愤怒】 【你有多怀念书院的同门, 就有多愤怒其中某一个人竟然背叛了你。】 【你在思考,除了薛无晦, 其他同门的死是否也和他有关?其他战友呢?】 【一次性消耗品。应用之后,将临时提升一个大境界的修为】 提升一个大境界的修为,没有限制哪个境界?那如果她自己修炼到第六境修为再使用,难道就能恢复成飞仙?如果在飞仙的修为下使用呢? 临时又是多久? 这是她第三道情感, 居然来自她自己。原来她自己的情感也可以。 她收好这道情感, 决定等到关键时刻再用。 此时日头已高。冬天的阳光要略苍白些,照在青灰色的屋顶上, 像给死人的手臂刷了一层体面的油。云乘月盯着那屋顶。 如果她不能阻止庄梦柳发疯,那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就真的要成为死人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要一口气瘫十天……不, 一百天。”——如果是他们赢了的话。 她站起身, 随手写了个“水”字。水雾升腾,精准地带走了她身上的尘埃、汗渍,只留下清爽。 当她从水雾中走出,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剑。那剑只有剑柄是实体,剩余部分都只有薄薄的虚影。 新剑。 云乘月抬起手,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将自己和剑联系在一起;不像主从,更像平等的同伴。 新剑指引着她,在半空写下四个字。 ——斩…… 书写的速度异常缓慢, 从第一笔开始, 她就感觉到吃力, 仿佛化开的不是空气, 而是山岳。 越到后面,剑越沉重。 云乘月感到体内灵力极速流失,刚刚才清爽的身体又被冷汗浸湿。新剑简直像是要抽干她的力量。 要放弃吗? 不,再坚持看看。 不知过了多久,到她的神识都有些恍惚时,书写终于结束。 那是四个字:斩死还生。 斩死还生? 才看清,它们就倏然化为滴滴水珠似的东西,往她脸上扑来。她没躲。 片刻后,她明白了这几个字的意思。这竟然是新剑自行孕育出的书文,还是一句四字书文,大意是能够斩除死气,并将死气转化为生机。 斩除死气,这能力虽然不多见,却也不算少。她的玉清剑号称幽冥之剑,就是其中佼佼者。而太清剑号称生死之剑,更是可以抽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力,来供养将死之人。 可转化生机?转化?她从没听说过这种能力。 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了? 那如果用在薛无晦身上,用在乐陶和申屠侑…… 她只激动了短短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理论上,“斩死还生”这句书文的确可以转化生死,却存在一个比例,大约是1000:1。 而以薛无晦身上的死气总量,假如真的将之转化,大概能……云乘月估算了好几遍。大概能给他一年的寿命。 与此同时,她这个操作者必须贡献出所有力量,很可能会当场死亡。 云乘月不怕死。在她心中,自己和薛无晦一样,早就死过一回。但她也不想死,因为她还有很多人想要继续相处。 那种“拿我的命换你活着”的桥段,她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很迷恋,现在还是算了吧。她要真的这么做,被救的人只会痛苦一年,然后跟着死掉。 那这么说来,这书文岂不是很鸡肋?云乘月看了一眼新剑。这暂时只有剑柄的新剑,懒洋洋地躺在她手里,仿佛在晒太阳,有种炫耀之后的满足感。 云乘月又思考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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