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偃月刀挥出长长的风墙,阻拦了大阵的追击,也让老人那快意的郎朗笑声飘得更远。 在这畅快的、爽朗的笑声中,王夫子退出白玉京,只留下一众茫然的人们,和深宫中那不成人形的、暴怒的黑影。 …… 虞寄风安心地闭着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一觉了。 因此,几乎一放松下来,虞寄风立即就要睡着。他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但他没动,假装没听见,希望糊弄过去。可惜他被人踹了一脚,不得不睁开眼睛。 他无奈道:“随便踢人可不像王夫子会做的事。” “这你就错了。王夫子会做一切真正有用的事。” 老人笑呵呵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四面八方? 虞寄风爬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见王夫子那飘渺的身形。他此时竟然飘在白玉京之中,但被什么透明的东西裹着,因而别人看不见他。 “王夫子?”虞寄风试探出声。 “老夫在此。”王夫子说道,“别找了,你看不见老夫。” 虞寄风挠挠头:“有什么事,您老直说好了。” “你自己看!” 他抛出了一枚粉金色的扁圆形晶石。晶石悬浮在半空,竟然开始播放影像和声音。 近年来,这种录影晶石在市面上并不少见,虞寄风还算熟悉,但眼前这种正反面刻了符号的扁圆形晶石,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怎么像个什么信物?”他嘟哝一句,靠近过去,很快被其中的内容所吸引。 他修为被封,但刚才王夫子解开了他神识上的枷锁,因此他能够用神识接入晶石,快速接收信息。几个呼吸时间,他就了解了来龙去脉。 而后,就是一阵长长的、震惊的失语。 好一会儿,虞寄风才闭上张开的嘴,又舔了舔嘴唇。 “小云……算了,我也叫云教主吧。云教主看上去和过去不同,气势足了许多。王夫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夫子“嚯嚯嚯”地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大梁的每一位陛下都是同一个人?” 虞寄风开始猜测,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笑道:“或许我还可以大胆一点,比如猜猜……这上千年来的陛下,是不是都是同一人?” 他嬉皮笑脸。但这种轻浮的样子,恰好说明了他内心的震动。 王夫子还是“嚯嚯嚯”地笑。但是没有否认,那也就是承认。 虞寄风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他愣愣半天,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哎呀呀,用天下亿万生灵性命,维系自己千年不坠,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虞寄风叹了一口气。但他既然当了这么多年荧惑星官,对这朝廷还是有几分感情在。 “王夫子,卢老头儿也在你们那儿吧?”他问。 “嘉树正在书院中。” “卢老头那种刚正不阿的人……确实,他虽然忠心耿耿,却更爱民。”虞寄风喃喃道,“甚至连严伯舟也在?不瞒你说,我和他还有几分交情呢。” 消化了一会儿后,这位前荧惑星官端正了神色:“王夫子不妨直言,照天教想要我做什么?” 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袭来。那是王夫子审视的目光。 “老夫也想问,你愿意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苍老的声音回荡着。 虞寄风轻咳一声:“我么……,这么说吧,我对跑来跑去地救人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为了别人拼命。所以我对加入照天教也没兴趣。不过,现在我欠你们一条命,那可以为你们做事来抵债。” 王夫子立刻问:“那要你与朝廷为敌,如何?” 虞寄风有点苦恼:“这个嘛……” “荧惑星官不愿意?” “倒也不是。”虞寄风说,“我个人是无所谓。不过我有几个心腹属下,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还帮了我不少,我对他们实在下不了手。如果照天教能帮我把他们也一并带出来,我就再无顾忌。” “好!”王夫子说得很干脆。 商定一切,虞寄风搓搓脸,也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他回望一眼白玉京,心中还有些茫然甚至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期待。 也许……他现在也算自由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哈哈”笑了两声。 “反正我都投敌了,不妨多发挥些作用。”他忽然说,“好歹我也是当过多年荧惑星官的人,如果你们需要什么情报,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夫子:“真的?” 虞寄风:“这还有假?” 王夫子笑了:“那好,回去书院后,劳烦虞道友将所见所闻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虞寄风愣了愣:“具体什么?” 王夫子说:“所见所闻。所有的。” 虞寄风突然跳了起来:“我一百多岁的人了,大半辈子都在白玉京,你说说我得写多少?” 王夫子慢悠悠道:“虞道友不是说了吗,言无不尽。” 虞寄风:…… “走喽,走喽。” 王夫子再次将他拎起来,一步跨上天空,愉快地往明光书院方向而去。 “虞道友,可务必要好好写一写,老夫会让嘉树从旁监……协助,帮虞道友厘清过往。” “……王夫子是说监督吧?我听到你说了?” “嚯嚯嚯……” …… “……我知道了。好,那劳烦王夫子带他回去。” 云乘月掐断通讯,看向薛无晦:“那边很顺利。” 薛无晦颔首。 “我们也开始吧。”云乘月说着,抽出新剑。 她脚边已经堆起了小山般高的粉金色晶石,全都雕刻成了扁圆形的信物,每一枚都一模一样。 薛无晦退后一步,负手观看。 “白玉京有护身蝉,我们也有自己的信物。‘它’启发了我……” 云乘月提起剑,如有所思:“且看一看,我能不能通过这些信物,来更广泛地收集情感之力。” 新剑亮起。 ——斩死还生。 …… “拂晓,这些信物,就拜托你帮忙分发出去了。” “咩!” 拂晓清亮地应了一声。它已经完全恢复,双目神光熠熠,脸边一圈鬃毛丰润蓬松,隐有透明的涟漪波动。 它竖起尾巴。它尾巴上的毛长长了不少,仿佛一支巨大的笔。它就那么一下下地晃着尾巴,;虚影拖出,如同笔尖迤逦而出的墨汁。 但这些是发着光的“墨汁”。它们边缘模糊,仔细看去,却又能看见无数相互衔接的圆环,一环扣一环扣一环…… ——越。 一枚文字出现了。 这是属于拂晓的书文。在云乘月找回记忆,也找回更多力量之后,拂晓也随之进步,修炼出了自己的书文。 而且是极为罕见的空间类书文。 越,多为抵达、经过之意。作为空间书文,它颇有些令人遐想:它能越过什么,有形之物——甚至无形之物? “去吧,拂晓。” “咩——” 麒麟长长地鸣叫。它仰起头,张开嘴,鲸吸一般吸入了那堆亮晶晶的信物。旋即它跃入空中,消失在了“越”字泛起的波纹当中。
第203章 渐变 ◎飞鱼卫之首◎ 云乘月回到白玉京时, 距离斩杀虚渊一事,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梦”字也扮演了整整三天的她。它在院中哪儿也没去,隔壁老夫妻俩来邀请吃饭, 它也找借口推辞了。 如果不是它兴高采烈地汇报了和薛暗的事,云乘月会更高兴。 “也不知道那枚护身蝉会不会被发现……”她有点头疼, 但转念一想,虚渊一事已经摆明了她的立场。 换言之,她知道“它”在搞事情,而“它”也能猜到她要搞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无非看谁能取胜。 关键还是薛暗的态度。到底能不能把他拉拢过来?如果王夫子的猜测属实, 他的身上可是有薛无晦的心脏……她有预感,“它”一定会对薛暗做些什么。 得尽快见薛暗一面。她做出决定。 她原本打算这几日设法引薛暗过来,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送上了门。 翌日,傍晚。 太清令已经取消, 但余温仍在, 仍有不少人按时前往晚市,盼望奇迹发生。 人多嘈杂,便于浑水摸鱼。 就是在这潭浑水里,有人摸上门来。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开后,一名担着货的货郎出现在她面前。他面目平凡,皮肤黝黑粗糙,扁担上还留存着一些炭,原来是个卖炭郎。 “——云乘月!” 这个卖炭郎一脸急切, 低低喊了一声, 就改成神识传音:[算我欠你个大人情……速速随我来!] 云乘月认出了他, 有些不可思议:[庄夜?怎么回事?] 庄夜易容成的卖炭郎, 急得跺了跺脚:[快随我来!只要答应救人,你,我……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大大欠你人情!] 云乘月看了外边一眼,尤其盯了一眼巷子口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而后微微一笑,招手道:“啊,对,我是要买些炭。你先进来,也喝口水。” 说着,她不容置疑地将庄夜一拉,再将院门一关——砰! “这里有防御阵法,可以开口。”她收起笑容,审视道,“说罢,怎么回事,你要救谁?是飞鱼卫有人出事了?” 是护身蝉的问题?她猜测。 没想到,庄夜却急急道:“是将军……将军出事了!将军吩咐我来找你,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云乘月吃了一惊:“什么,薛暗?他怎么了?”刚问完,她当机立断:“好,我知道了,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庄夜狠狠点头,露出感激之色。 “跟我来!” 他正要扭身,云乘月却再次抓住他。 “走这边。” 她竖起指尖,放出一团几近透明的光芒。那光芒舒展,形成一枚“越”字。 拂晓和她之间的主仆契约,使她能够共享付拂晓的能力,包括书文。 “告诉我具体方位。” 庄夜收起惊诧和探究的目光,立即说:“城北飞鱼卫衙门,西北后院,将军的房间!” 云乘月指向他说的方向,手指微微一动。“越”字颤动,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泛起;它们在空中时隐时现。 “找到了……是有些怪异。庄夜,抓好我——走!” 空间打开。空间折叠。 转眼之间,小院中又是一片安静。 只多了一枚“梦”字。 [小梦——麻烦你继续看家!] “梦”字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它身上的霞光飞快地流动,五颜六色闪个不停,其中的红色越来越多、流得越来越急,就像一个人气得通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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