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字与“光”字大道相近,相辅相成;两枚书文的力量叠加,又被玉清剑这一神秘的宝物加倍放大。 刹那之间,生机浓郁、清新纯净的光芒,像风一样荡开。 不仅是聂七爷浑身为之一轻,所有被“风”扫到的人们,都感到身心清爽许多。 卢桁浑身一震,抬手按住眉心识海处,惊讶道:“老夫识海中的伤……” 云乘月已经全神贯注望着薛无晦。她手中刀锋一侧,已然估量起该如何阻止他……她能做到吗? 云府屋檐上,帝王居高临下。他乌发飘荡,大袖当风,黑雾弥漫如死,抵抗着生机的气息。和帝陵中相比,他的力量的确增强不少。 他也看着云乘月,又多看了一眼聂七爷,尤其是他的手腕。他不笑也不怒,神色冷淡若冰:“云乘月,你果然要同我作对。” 她看向他。她明明说了,这是通天观搞出来的“祀”字……他居然说是和他作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她不能说话、不能叫他,她想,不然他会被人发现。她只能保持沉默,直直看着他,平静的心海中生出些许愤怒。 他却只是摇摇头,唇边一缕讥诮。 “果然世间之人,大多不可信,也不可靠。云乘月,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如果你破不开这一局,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世间,如何沦为死亡的乐土。” 他声音平静至极,抬起两臂的动作也同样平静。这是一个属于帝王的动作,如怀抱日月、如坐拥山河。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也让天空中巨大的“祀”字猛然颤抖。 云乘月忽然感到了更炽烈的怒意。她很少像这样发怒,但这注定是,也只能是沉默的怒意。她唯有通过挥剑来发泄。 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他凭什么话不说清,自顾自地就宣布他们对立,然后搞出乱七八糟的这一幕?什么又叫“死亡的乐土”?浣花城原本优哉游哉的生活气质多好,她想拥有还不能呢——凭什么要破坏别人平静悠闲的生活! 玉清剑再震! 然而,帝王的身影已经散去了。四周迷雾降临,他自身也化为更加幽暗的迷雾。 突然,天地暗了。 明明是白日,黑压压的层云却遮蔽天空;风冷得刺骨,地面的积水居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凭空生出的灰色迷雾弥漫着,笼罩了全城。 这东西很危险……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 云乘月意识到这一点,更用力地握紧剑柄。她往天空挥剑。剑光上切,刺向上方那黑红色的、巨大的“祀”字主干。 然而。 当啷—— 剑光堪堪嵌进一分,就被猛力弹出! 云乘月被逼倒退两步,才发现丹田空荡,浑身乏力。她毕竟才只是第一境的聚形修士,甚至只是初阶,玉清剑两剑挥出,就已经让她灵力耗尽。 “云姑娘!” “乘月!” 聂七爷和卢桁同时伸手扶她,后者更是又塞过来一瓶元灵丹,斥道:“又逞强!先将丹药吃了!” 云乘月喘了口气,站稳身体。她倒了两粒元灵丹含住,目光一扫,左手摊开,对聂七爷说:“拿来。” 青年略一怔,低头看她空荡荡的掌心,不解道:“什么?” 云乘月拧眉:“报酬。我救了你家的人两次,没有报酬么?补充灵力的丹药,谢谢。” 卢桁也跟着皱眉头,深以为然,怒道:“年轻人做事真是不周到。” 聂七爷生平第一次被这么评价,不禁又一呆,接着,他望着云乘月,冷厉的双眼却又沁出几分笑意。 “有。”他说得干脆,摸出一只袖珍锦盒,“这是五百年灵木的结灵之心,食用之后,能滋润丹田,还能提供相当于第三境高阶修士的灵力数量。” 云乘月不客气,接过来:“有没有坏处?” 他想了想,郑重道:“没有。” 云乘月点头:“好,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这话却并不能让聂七爷高兴。相反,他神色阴郁了一些,眼中笑意也消失殆尽。 五百年灵木的结灵之心……卢桁不禁为之侧目,一时也有些惊讶。便是以他的地位、经历,也少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宝物。如果将其放到白玉京中拍卖,数万金不在话下。 这聂家的掌权人,倒也还恩怨分明,做事爽快。老人虽然不喜聂七爷,此时却也暗自点头。想到这里,他却又一愣:小姑娘说恩怨两清,莫非也是听出了这东西的价值?她反应还真快,原来真没那么傻愣愣啊。 他回过头,吩咐驾车的属下:“这灰雾来得异常,去探一探四周情况,注意保全自身。” “是!” 驾车的中年人站起身,应声行礼,身形如燕子掠去。 云乘月吞了结灵之心,缓过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左臂上绑着的兔子小薛,面沉如水,收剑入鞘,又看了一眼通天观的方向。黑红色的“祀”字横在上方,力量直指通天观。她知道他去了那边。 但四周灰雾重重,稍微远些的建筑都被吞没。道路也被淹没,透出十足诡异。 刚才还有杂乱的人声,这会儿却极其安静,除了周围可以见到的几个人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说三天时间…… 云乘月沉默地站着。不能急,她想,就算遇到了突发状况,也要一样一样来。 结灵之心沉入丹田处,与灵力旋涡融为一体,缓缓释放力量。她感到自己的灵力旋转速度加快了一些,旋涡也变得更深邃,似乎有壮大的趋势。 灵脉中流淌的力量,也隐约在雀跃,好像随时可能沸腾。 但距离灵力恢复还有一会儿。 云乘月抬头看着云府门楣,心中闪过涟秋的脸,也闪过大伯母的脸。刚刚听到的杂乱叫声里,也有来自云府的。 “我想进去看看。” 她抱着玉清剑,带着左手臂绑着的兔子,踏上了云府的台阶,又回头问:“你们要来吗?” 正好这时,刚才去探路的中年人回来了。他对卢桁一礼,说:“大人,灰雾不影响道路通行,但能吸收声音,还有一定迷幻、麻痹作用。路边行人已经昏倒,体内生机有被抽吸的现象。” 卢桁面色一凛:“不好,这样下去,恐怕全城大部分人都有性命之忧!” “不是全城,”聂七爷冷冷地接话,面色凝重,“是全州。” 云乘月也想起了他来时说的话,问:“为什么这么说?” 聂七爷面上多了一抹讽刺,望着卢桁:“听说卢大人出城九日,也前去拜访过通天观,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一愣,抬手止住属下的呵斥,平静解释:“我去通天观是为了别的事求卦,之后按照卦象前去寻人。这事十分重要,不能假手他人,也绝不能告诉司天监以外的人。所以你说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情。” 聂七爷面色仍冷,淡淡道:“这段时间以来,我接到各地消息,不断有人莫名昏迷不醒,或是感染风寒、一命呜呼。我原本以为是某种疫症,现在才明白……” 他看向天空,神色凝重。 云乘月见状,眼睛微亮:“你也看得见‘祀’字?” 如果聂七爷看得见,也许她可以托他处理云府和城中的事,自己立即赶往通天观。 聂七爷一僵,露出几许不易察觉的尴尬:“看不见,但云姑娘说有,我便信你。” 云乘月有点失望:“哦。” 看不见你看什么啊。 卢桁斜了他一眼,心想小年轻就是喜欢瞎显摆。他咳了一声,板着脸,很有威仪地说:“乘月,如果云府无事,你就留在府中等消息,我去通天观解决这件事。” 云乘月眼睛又一亮:“您也有类似的光明大道,可以克制‘祀’字?” 卢桁一僵,讷讷道:“这,老夫的书文虽然不是光明大道,但修为在身,也不是不能试试……” 云乘月再次失望:“哦。” 两个不同年纪的男人面面相觑。这一瞬间,这彼此都互相瞧不上的一老一少,忽然都心有戚戚焉。 云乘月转身,叩响云府大门。然而,本该紧锁的大门,她一推就开了。 保养得很好的门轴旋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门开了,涌出一片淡淡灰雾,还有…… 当啷——! 玉清剑自行出鞘,凛然击向前方,拖出一串火花! 来袭者闷哼一声,往后腾空,惊疑不定道:“灵剑护主……?”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很不和谐,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身后,聂七爷才举刀,卢桁却冷冷“哼”了一声。 这位老人右手一抬,指间已是挟了一支毛笔——不,是精铁所制的铁笔!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因为在他一抬手间,那个文字已经完成了! ——矢! 箭矢的矢,邦有道如矢的矢。直行而去,九死不悔。 那道刺耳的声音变了语气,变得更多惊恐:“玄之文?玄之文!卢桁老儿,谁说你识海破碎、无力再用玄之文……!” 书文化为的箭矢,并不快。 然而,被箭矢瞄准的敌人,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凌厉刚猛的灵力如同墨汁,在空气中拖出浑厚痕迹,重重刺入敌人的胸膛。敌人再哼一声,从半空跌落,“咚”一声后,再无声息。他面上的面具也碎为两半,留下面中一缕新鲜血痕。 聂七爷神情凝重,颇为忌惮地望了卢桁一眼。不愧是前任四曜星官,哪怕身上有伤,也能一笔用出玄之文。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直接出手解决宸州的事? 云乘月也有同样的疑问:“卢大人……” “叫卢爷爷。”卢桁坚持道。 她说:“卢爷爷,您实力高超,我比不上。为什么您不直接出手?” “云姑娘,大人身体不比从前……”卢桁的属下不由鸣不平,但看了一眼聂家的人,还是没说下去。 老人恰好也咳嗽几声,面上浮出疲色,神色却很平静:“无妨,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识海受损多年,无法随心出手。像刚才那样的攻击,我无法随心所欲使用。” 他没有说具体还能用多少次,到底外人在场,并不方便。 云乘月问:“那您需要休息吗?” “不必。”纵然神色严肃,卢桁面上也不由浮出一点微笑,“情况危急,你虽是小修士,现在却比我们都有用。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给你护卫好。” 他警告似地瞥了聂七爷一眼。后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现在云乘月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他聂七最好别想回驰聂家,而是乖乖给她当护卫,这叫大局为重。 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凭借微妙的眼神完成了一次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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