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最近这位摩诃王子还授官了, 右威卫将军。 能博得阿兄欢心至此,李持月不相信他会莽撞到在除夕出来打猎, 还偏偏出现在枫林行宫附近。 摩诃果然不愿离去:“在下从未看过这诡奇绚烂之物, 不知能否留下,看它们燃尽?” 说话时, 这位王子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李持月。 李持月不会让他糊弄:“本宫戴罪之身,不敢与异国王子未经圣人准允便独处,摩诃王子要看烟火,请下山去, 四方馆就能看到皇城的烟火,尤甚这枫林行宫百倍。” 摩诃也不挪步子:“听闻公主养了一位解元当面首, 就是眼前这位?” 能在除夕夜独处,再看那男子的反应,二人关系绝对不清白。 “摩诃王子不守规矩,只有在下将王子请下去了。”季青珣抽剑。 正好李持月也想看看这王子的本事。 谁料摩诃并不想起冲突,说道:“公主既然不便,摩诃就先离去了。” 临走时,摩诃问了一句:“听闻公主并未许亲?” 这关他什么事。 李持月没有回答,烟火也不想再看了,转身回了寝殿。 摩诃见公主走了,湛蓝的眼睛看向季青珣:“在北域,就是父亲的女人也一样可以继承,我娶女人,娶的只是她的身份。” 这话暗指什么,季青珣当然心知肚明。 没等他说话,摩诃又说:“你的眼睛是绿色的,看来不是正经的大靖人。” 季青珣只说道:“虽是除夕,也不必妄想太过,夜深林险,摩诃王子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说完也走了。 摩诃站了一会儿,带着手下沿来路下山。 李持月见季青珣迟了一步才回来,问道:“你觉得他出现在此,有何企图?” “公主以为呢?” 她摇头:“不知。”对于此人和他所要做的事,李持月知道也和别人差不多。 “他如今已是右威卫将军,四方馆赐宴却不见身影,很容易就会传到皇帝耳中,若是暗中做些什么事只怕对你不好,我出去查探一下,若有可疑再回来告诉你。” 李持月便说:“那你当心些。” 下山的路上,厚雪覆住了道路,踩破雪面时会发出沉闷的声音。 “王子想娶那位公主?”手下问道。 摩诃说道:“她很漂亮。” 是非常漂亮,摩诃没有见过那样的美人,传闻原来并未有半分夸张。 “可是这位公主不但位高权重,还养面首……” “有何不可。”摩诃并不在意公主有几个面首,而且不过一个读书人罢了。 他眼前划过那双凌厉的碧眸,就算此人敢在他面前拔剑,也不过只是想在公主面前显出自己的男子气概。 二人虽身形相差不大,但那解元到底只是个读书的,真跟他这个武将打起来,局势只会一边倒而已…… “王子——” 手下余光看到远处闪烁的寒光,风被撕裂,拼死冲上去将摩诃扑倒在地。 一枚箭矢擦脸而过,钉在旁边的雪地上,飞雪四溅。 摩诃抬起头来,看到了尚颤动的尾羽,如此力道,就是他都未必能做到。 是谁? 他迅速起身朝箭的来处看去,原本光洁的脸上,慢慢显出一道血痕,鲜血奔涌而出,摩诃用袖子草草擦去,抽出腰间弯刀,手下也拱卫在周围。 “可惜了。”季青珣将弓扔掉,从高处走了下来。 摩诃蓝色的眼瞳看向来人,微微震颤,那个读书人! 敢在阿萝面前大放厥词,季青珣当然不可能让摩诃轻易走掉,他缓缓抽出长剑,说道:“方才忘了留王子赐教,这才忍不住追了上来。” 摩诃受此挑衅,怎会不应战:“你们退下。” 季青珣甚是满意,长剑携着风霜之势而来,摩诃也不甘示弱,提刀迎战。 两兵相撞,摩诃脸色微变,此人剑招看着飘逸,实则寸劲骇人,接了一招,下一招必定走形。 纵然摩诃对自己的武艺充满信心,他已是身经百战之人,此刻面对如此敌手,也不禁心生怯战之意。 二人又过了几十招,摩诃已经有些左支右绌,季青珣的长剑在他身上割出了无数伤口。 在长剑又一次劈下,差点斩断摩诃胳膊的时候,手下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援手,要将季青珣杀掉。 季青珣并未慌张,游刃有余地穿行在刀光剑影之中,最后一脚踹飞了摩诃,才携剑飘然后撤。 他虽没说什么,但唇角那一抹笑意已是将摩诃嘲讽遍了。 打不过一个读书人,还要手下来救,实在丢人。 但摩诃是个沉着的人,打不过就不打了,他也算知道了此人的深藏不露。 季青珣问:“摩诃王子,还能再打吗?” 摩诃握紧刀柄,气喘吁吁:“你想杀了我?这可于两国邦交无益。” “要打便打,与我何干。”季青珣可不在乎这个。 何况北域王儿子太多,死一个摩诃不会引起北域君民震怒,两国开战看的终究是利益而不是一个儿子的性命。 摩诃当然不打了,他可不想轻易就把命丢在这儿,“不过是比试罢了,季公子何必如此认真。” 这是摩诃第一次称呼季青珣。 见他示弱,季青珣施施然收了剑:“公主还在等我,恕不远送了。” 他又想起什么,说道:“虽说是除夕,但什么痴心妄想的话都说出来的话,难免贻笑大方。” 手下怎么能放任一个白身如此奚落,“你又是什么身份……”摩诃抬臂阻止他再说下去。 季青珣已经转身离去了。 手下问道:“王子,可要将这件事禀告大靖皇帝?” “不必,”摩诃王子笑了笑,“明日我就去请圣人赐婚,公主为了两国友好,不能不答应。” 已是五更天,李持月还未安眠。 听到殿门被推开,她起身走了过来,果然是季青珣回来了。 李持月将他身上的雪粒拍去,又见人没有受伤,才问道:“如何?” 这点细微的关心让季青珣无比受用,想抚她的脸,又想起自己的手还太冷,“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派人搜寻了整座山,都有没打猎的痕迹,所以他们在撒谎。” 李持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如今是右威卫将军,李牧澜会不会想要拉拢他呢?” 季青珣拉着她走到暖炉边将身子烘暖,“这倒有可能,摩诃已经沾手禁军,说不得就受了李牧澜的拉拢,又或是想拉拢公主你。” “除夕来找我投奔,是担心别人不知道吗?” “可那摩诃似乎有意求皇帝赐婚。”季青珣意味不明地说道。 李持月只说了四个字:“痴人说梦。” 她对这个北域王子没有半分好印象,说到底,他不一定能继承王位,没有根基,不过是来大靖寻求出路的,明都世族尚且不肯将女人远嫁别国,更何况是皇帝的妹妹。 季青珣虽不开心,但也知道摩诃确实求不到这门亲事。 但皇帝不肯将妹妹嫁给北域王子,就愿意许给一个毫无根基的状元吗?他看着怀中和他一块儿围着暖炉的人,阿萝真的会跟皇帝说愿意下嫁给自己? 虽然这段时日她态度改了许多,但季青珣仍旧不能尽信。 “五更天了。”他牵着公主安寝去。 会试愈近,李持月离京的日子也到了。 季青珣虽面上不显,但分别终究让他有些烦躁不安,日日都守在李持月身边,寸步不离。 摩诃想求娶公主的想法打了水漂,李持月不乐意,皇帝没有答应。 “当真不让我陪你去洛都?” 这几天季青珣一天要问好几回,李持月烦不胜烦,搓着他的脸咬牙切齿:“不用,不用!婆婆妈妈的,真烦人!” 把她的手抓下来,季青珣说道:“那我考完就立刻就去洛都找你,我听闻洛都人成亲的时候,会结五彩绸带在轿子上,今生你想不想换一种成亲礼?” 他觉得他们在洛都成亲也不错。 “到时候再说吧。” 季青珣发现了,她有些怏怏不乐。 “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要长途跋涉,有些累。”李持月不爱出远门,事事不便。 然而她没有说的是,她又收到了上官峤的书信。 上官峤已经知道她要去洛都的事,他已将雁徊镇的证据交给皇帝的暗卫送归京城,自己则要来找她,算算路程,二人半道上能遇见,然后一起去洛都。 若是季青珣也跟着一起的话,到时候见面只怕不好。 李持月抠着狐裘,兀自出神。 她觉得自己想好了,见到上官峤的时候就跟他说清楚,自己为人低劣,实不堪配他,二人就此别过 可是到时候见了他,自己真能说得出口吗? 见她有些悲伤的模样,季青珣真以为她不想去,支招道:“你若不想去,我让人扮成你坐到马车中去,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被人拆穿了可不是好玩的,别闹了。”李持月挥挥手,“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她要睡,季青珣就替她掖好了被子。 — 东宫里,李牧澜就出了宫往南边去了,这一去,要两年才能回,李持月特意晚一日去和皇帝告别。 李持月离宫之后,季青珣则收到了许怀言的消息,出了行宫。 许怀言在半山腰的亭中,早已等候多时。 季青珣问道:“何事?” 许怀言将一封信件呈给季青珣:“这是公主送给今科主考的书信。” 从主子将诏书给公主毁了之后,许怀言和尹成心中就一直颇有微词,所以留心起了持月公主的动作,果然……这信虽然隐秘,还是被截到了手里。 主子看到这封信,也该对那个满口谎言的公主死心了。 季青珣打开看了,很简单的几句话,不过是交代了主考,让他的卷子出些意外,会试落榜……罢了。 许怀言道:“主子,公主不可能信你,你又何必屈居人下呢?” 季青珣默了一阵,将信撕了,“此事……不在我意料之外。” 阿萝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打算,这些时日以来,不过是逢场作戏。 知道这些,季青珣不免有些淡淡的遗憾。 许怀言见主子竟不生气,为了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基业,还一再被利用戏耍,他这个做属下的实在看不下去。 “主子,宇文家的军队现在还在龟兹窝着,不得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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