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公主不是一直在为季郎君的事伤神吗?” 李持月明白了,“你是觉得我会对他有愧?” 不是吗? 迎着秋祝询问的眼神,李持月说道:“并不会,于情于利我都想杀他。” 她并不愧疚。 李持月只是没有想到,尹成的那一箭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并没这么想杀季青珣了。 分明那时她还不知道是季青珣救了知情,那时她就已经不忍心了。 这个认识让她有些恍惚。 连日里梦见的总是那晚上,她真的将剑刺进了季青珣的心口,第二日看到满地的血,那季青珣就真的成了她再也忘不掉的人。 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就肯拼了性命把知情救回来…… 红叶寺当日,季青珣说自己花费了二十年隔世追来,终于又见到她了,和她解释了许多事,好说若是她能等一等,会把皇位还给她…… 当时李持月只是觉得可笑,也没有深究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可分明到了今日,她还是记得他说的每一句,竟也有些明白了。 原来人真的有一份后知后觉在。 不到事情发生了,永远不知道那些被刻意深埋起来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样的。 “公主,奴婢想您开心一些,和季郎君和好,也不会坏了大事,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吧?” 李持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如今这样并非钟情于他,何况世事那能尽是圆满,只盼个相安无事吧。” 秋祝还是并不明白公主的心思,只能静静陪在一边。 进了东畿道虢州,又行一日,就进了芮城,路程已经算走完一半了。 芮城并非富庶之地,不过走了这么久,人困马乏,也该补给一番了,芮城县令匆匆前来拜见,李持月坐在马车之中,并不想见,只遣了府关去。 “公主,有御史持印信求见。”春信在外头神神秘秘地说。 刚听见这句,李持月就伸手去掀开帘子,果然见到被挡在护卫之外的人。 上官峤青衫玉立,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李持月连日来的沉郁一扫,朝他挥了挥手。 打量出公主有些神色不济,上官峤想到刺杀之事,脸上笑意淡了些。 得了公主的准允,他登上了马车,坐在公主卧榻对面的绣凳上。 上官峤这一路奔波,脸上还带有风霜之色,但眼神炯炯,望过来时明亮得像三春暖阳。 李持月将一杯热茶递给他,问起了他在雁徊镇查案的经过。 上官峤便将事情娓娓道来,李持月也终于知道了上官峤 他其实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在打探那于阗宝玉的去向,但是不得下落,这件事到底已经过去多年,文书证据也都被秦如玉等人毁掉。 但秦如玉去过雁徊镇的事做不得假,当时的县令就能作证,而且当时秦如玉没说什么就回去了,说明宝玉交接并无问题,缘何回去之后才反口呢? 宝玉是装在盒中的,定是要打开来看的,若盒中无玉,秦如玉该立刻质问,而不是回去之后才发难。 上官峤快马深入大漠,去了当年安琥边军的驻扎之地,那里也是将士的埋骨之地,他在大漠中掘了五个日夜,终于找到了半片书信。 是从一个安琥将领的衣物之中找出的一封送不到圣人面前的陈情信。 信中写了宝玉交接当日的情形,这是最重要的证据! 上官峤之后就顺着信中的所说的人查了起来,这些人有些还在边关都护府中,秦如玉大势已去,如今墙倒众人推,他想套话也比从前更容易,公主的名头十分好用。 就像季青珣说的,真相只有在上面的人需要的时候,才会被轻易翻出。 秦如玉已经不是人上人,上官峤也不耻于拉出公主的大旗。 李持月听他说下来,虽然有自己的襄助,但上官峤也是掘地五日,才找出的那半片纸,这次翻案并不简单。 那沙漠之中也有他阿兄的尸骸,上官峤却找不出是哪一副,李持月想来便觉得心酸, “你该回京去,当初你考科举就是为了替你阿兄申冤,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更该回去。” 他垂下眼帘,“可我听闻你遇刺了,如何放心得下,当初我不能救阿兄,如今不能再失了你。” 舍不得也该舍,李持月咬紧唇下,将上官峤给她的那枚玉佩取出,摩挲了一会儿,朝他伸出手。 上官峤未取,抬眼看她:“公主这是何意?” 李持月说:“我不配它了。” 上官峤走后,她和季青珣在枫林行宫行事过分,李持月那时就已下定决心,不要再耽误上官峤了。 她可以野心勃勃,但前事卑劣,让她无法再坦然享受上官峤的喜爱和关心。 上官峤却不为所动,想到那日二人并立雪坡之上的样子,他知道季青珣轻易不肯放手,即使心里不舒服,但至少公主真正喜欢的人,一定是自己。 “你为情势所迫,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 “但我于心有愧,你越是宽慰体谅,越让我觉得自己卑劣自私,上官峤,我没法心无挂碍地与你在一起。” 她把玉佩塞到了上官峤的手里,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马车中是长久的寂静。 好久,他才说了一句:“三娘若不要,那就葬到臣阿娘的墓中去吧。” 你可以留待往后送给别人…… 李持月想到这句话,心里就难受,她不要说这句,伤人伤己。 或许,等时间过得再久一点,她都不会再和谁在一块儿,上官峤也迟迟找不到适合成亲的小娘走。 两个人再勉强地……凑合在一起? 这么一想就好受许多了。 “公主若有愧,就让臣送您到洛都去吧。”上官峤仍旧坚持。 她这一去洛都,说不清几年,两个人都见不了面。 “嗯……”李持月含糊地答应下来。 “还有——” “还有什么?” 李持月看向他,一片阴影就笼罩了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上官峤抱住了,不轻不重地拥抱。 比起季青珣如同束缚的拥抱,她更喜欢这样的。 上官峤的话在头顶响起:“从前跟着师傅跋山涉水,从没有觉得山长路远,可这一会儿,臣总想快些,再快些,大概是心里有了牵挂,想要赶紧,见到公主。” 怀里的人没有推开他,上官峤心满意足, “公主都不知道我一路有多邋遢,在芮城等你的时候,一边心急一边又要沐浴,路上穿的衣裳都不够体面,只能隔着屋子请人去买了一身,然后就听到你到了的消息,真是手忙脚乱的……” 上官峤跟她说这些,一点也不害臊,“我们已经在师父面前拜过了,所以多说点这些话也没关系。” 李持月嗅着他衣衫上的皂角清香,眼睛胀胀地发热,轻声同他抱怨,“我都给你说了……” “好好,臣知道的,公主想什么,臣都知道,臣愿意等。” 他愿意等。他跟自己想的一样,李持月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等上官峤退开了,才知道她哭了,并未多问,只是抬手给她拭去眼泪。 李持月拉下他的手来看,粗粝了许多,怪不得蹭在脸上有点刺疼,大概是在大漠里挖地挖的,人也晒黑了一些,但仍旧好看。 “这一路跟着我,不会让你吃苦的,等到了洛都,本宫设宴请你。”她拍了拍上官峤的手。 他欣然接受。 — “主子这一回真的想清楚了吗?” 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许怀言在外面和尹成小声说话。 尹成直视前方的视线没有一点动,压根不打算理会他。 敬大夫擦着手从屋子里走出来,面色很臭,“折腾,一天天就这么折腾!这回知道错了吧!再有一次,别来找我,我也救不了了!” 许怀言听完这句,就知道主子没事,“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敬大夫的气还没撒完呢:“他睡过去了,不知得几天才醒过来,等人醒了你们问清楚,他现在到底要怎么样,要是再犯糊涂,我做主,你们都会龟兹去!” 敬大夫是听许怀言说的前因后果,对李持月愈发不满,季青珣什么都给她了,还舍命把她的护卫救回来,这个公主竟然趁弱要人命,当真是李家人无情无义的性格! 许怀言也不敢应敬大夫这句话,好声哄着他开药去了。 第二日季青珣就醒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寂静茫然。 许怀言端药进来,才看到主子醒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主子差点死了,临了还苦苦哀求凶手回心转意,奈何无果。 这事实在不好聊。 “主子,该喝药了。” 季青珣曲起手肘,并不需要他搀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许怀言只能如往常禀报一些杂事:“那些山南道来的杀手已经死干净了。”太子这一次 将药碗搁下,季青珣只是“嗯”了一声,问:“京中有什么新消息?” “安琥边军案重审,上官峤却没有回京,而是去了芮城。” 芮城是去洛都的必经之路,上官峤去那儿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许怀言倒不至于说公主和那上官峤是奸夫□□,不过在行宫里才跟他们主子你侬我侬,转头就能在和主子恩断义绝后,同那上官峤双宿双栖,实在让人为主子感到不值。 季青珣好似对此事不感兴趣,而是将宇文家军、明理堂、天一阁的事全嘱咐过一遍,一如寻常交代事情一般。 许怀言没待多久又从屋中退了出来,尹成抱臂出现,“主子如何?” 他往屋子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主子看起来当真不在意了。” “这样也好。”说完尹成就走了。 又过了几日,许怀言捏着这个消息,在门口兜着圈子。 见尹成过来了,许怀言揪着他问:“我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报给主子呀?” 尹成扫了一眼:“报。” 就算不报,主子想知道还是能知道,若是这次知道,说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许怀言一寻思也有道理,索性说了,看看主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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