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月打扮成了寻常靖国商贾家小姐,戴着帷帽,扶着上官峤的手就下了马车。 登上二楼,在小二去传菜的空档,李持月将下巴磕在手臂上,倚窗看着酒楼外边。 这是个不大的城镇,最大的酒楼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一间,周围的风景只是些白墙黛瓦的民宅,篱笆围出院子,有人种花有人种菜。 三春湿润的风吹着河边的杨柳,河岸两边还有菜地,有人正在锄地拔草。 李持月没看花没看柳,光看那些锄地的人。 “公主在看什么?”上官峤跟着探脑袋往外看。 “那儿——”李持月指给他看。 锄头一下一下地挥舞,沉眠了一冬的地被翻出新土,莫名有点愉悦的感觉,她说:“瞧着蛮寻常的。” “对做惯了农活的人来说确实寻常,不过公主你嘛,怕是费上半日,连那一小块地都打理不下来。” 李持月“嘶”了一声,不满地看向他:“你小看本宫?知道本宫从小打马球吗,可不是柔弱的女郎,有的是力气!” 她说着捏起了拳头。 上官峤抱臂耸肩:“你要是能给那一小块地松了土,我就服你。” 这家伙用激将法! 自己高低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就狗眼看人低! 李持月也不等饭菜上来了,提着裙子蹬蹬蹬就下了楼去,其他人也赶紧跟了下去。 “这块地我替你翻了。”李持月将一块银子丢给旁边正在干农活的农夫。 接着银子的农夫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小姐下来就给他银子,还要替他翻地,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峤在一旁开口:“老人家,我家小姐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给这一块地翻土,这银子算是耽误您干活的赔礼。” 这样啊,有钱人的心思还真是弄不明白呢。 “那小姐请吧。”老农夫将锄头递给李持月。 等人走远了,她将兜帽取下,丢给一旁的解意。 李持月一举起来,头一个念头就是:好沉。 锄头当然沉,不沉怎么借挥舞的势头深深凿进地里呢,不过让她更为难的是粗糙的木柄。 虽然老农夫用久了摩挲得光滑,但是李持月的手握紧了,还是会硌疼,可是要使劲就不能不握紧。 解意看那锄头柄格外粗糙,忍不住说道:“公……小姐,要不咱们包点羊皮吧。” 毕竟公主从前骑马,缰绳都会细细地包上一层鞣制过的熟软的小羊皮。 李持月眉毛一竖:“一块地而已,包什么布,让他知道瞧不起本宫的下场。” 说罢往后瞪了上官峤一眼,“你也翻一块儿,让本宫瞧瞧你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李持月才不会傻傻地只让自己受累。 上官峤瞧着轻松得很,又去借了一把锄头来,站到了李持月旁边。 解意兴致盎然,举手说道:“那我宣布,翻地赛开始!” 李持月勉强举起锄头,往地上一锄,结果没锄到土地,而是杵到了旁边的石板上,反震到她的手腕上,有点麻,看旁边地里,上官峤顺利地翻出了新土。 解意连忙安慰:“小小失误不算什么,小姐一定能行的!” 李持月抿着唇,后头两步再次举锄,这一次终于锄进了土地,只是浅浅的一条边,根本不像她刚刚看农夫翻的那样轻松。 公主虽然娇惯,但轻易不说放弃,她认真地再举起锄头。 太阳慢慢移动,将影子汇聚在了脚下。 埋头锄地的两个人影变成了一个。 上官峤已经翻完了一小块儿,在一旁和老农夫闲聊了起来,问起今年的雨水,去年的收成等事。 李持月一边听着一边锄地,汗水划下脸颊,没入衣襟,春风也吹不散心头的燥热,汗已经湿透了心衣。 原来干活的时候,就算是冬天都能闷出一身汗来,李持月低头看着一块块地被翻起,眼前逐渐只剩这一件事。 所以,农夫一年到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埋头耕种土地,有汗也来不及擦,腰会慢慢佝偻下去,手臂越来越沉,掌心也磨出厚厚的茧,形容也黑瘦邋遢,整个人生都投入了眼前的一方黄泥地,直到死了,自己再埋进去。 确实很辛苦,可是百姓时常抱怨的却不是种地的辛苦,而是无地可种的可怜。 为了活着,他们对这种辛劳习以为然,盼望着多几块地让自己辛苦,那就是好日子了。 李持月一边想一边咬牙举起锄头,就是不说要放弃的事。 上官峤说完话,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公主虽然不擅农活,但也不喊苦,这份澄然的心性,若师父还在世,一定会喜欢公主的。 “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后手握住尾端前一点,和前手分开,再分开,脚也一前一后侧身站着……”他开口指导她。 李持月照他说的做,果然轻松多了,但是她的体力已经耗尽,锄头举得愈发艰难。 秋祝不忍,说道:“小姐,咱们该启程了。” 上官峤也说:“行路是大事,小姐也已经输了,咱们继续启程吧。” 李持月将锄头杵在地上,看着自己通红泛出血丝的掌心,点了点头。 走之前,李持月又回头看了自己翻的那块地,翻出的土又浅又碎不说,还一点都不规整,实在惨不忍睹。 马车上,她抱着枕头,幽怨地看着上官峤给自己的手掌上药。 她嘟囔:“一块地就这么费力气,莫非要种什么金子不成?” 上官峤看着这伤,有点后悔让她干这粗活,但见她没有抱怨,心中别提多欣慰。 眉目温和地给她上药,他娓娓说道:“看种什么,就那么小小的一块儿,青菜长一茬又一茬,春天种下,能吃到早冬呢,所以说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啊。” “种菜是最轻松的了,种粮食才叫辛苦呢,要育出青苗,弯着腰踩在烂湿的淤泥里,把青苗一株株种到田里,还得盼着风调雨顺,能顺利让种下去青苗,然后守着,打鸟,除虫,防鼠,好不容易成熟了,顶着烈日收割,扛着去打谷,谷物的毛绒扎在身上,拍不掉,搓不去,晚上睡觉都要犯痒, 若是哪处出了差错呀,就要纳不上税,就要卖田,失了营生来年更吃不上饭,不想饿肚子就得找别的营生,或是卖儿鬻女,做富户的奴仆长工,或是落草为寇,不然只得一个死字,大靖朝的农户们,大多都是这么战战兢兢活着的。” 公主今日吃的这一点点苦,实在不算什么。 李持月睁眼静静听着,心中也觉得沉甸甸的。
第95章 变故是慢慢被发现的。 起初上官峤只是农户嘴里听闻西北边不太平。 一行人仍旧往洛都走, 李持月锄地伤了手,她严令秋祝和解意还有乙枢等一众暗卫,之后绝不能将这事传扬出去。 至于上官峤, 因为怂恿公主打赌,被罚这几日都得给她端茶倒水。 他们在离洛都还有几日路程的一座镇子落脚,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生意清寒。 商队准备用了晚饭再歇息一夜, 但是客栈灶台已经熄火了, 能吃的只有胡饼。 “怎么又是胡饼。”李持月苦着一张脸。 秋祝心疼公主吃这些不合胃口的东西,要去借了厨房的灶台,准备煮点肉丝粥。 李持月心疼她赶了一夜的路,让她先去休息,解意也被打发走了。 偌大的大堂里没了人, 只有一张桌子上点着油灯, 李持月看着上官峤净了手,把路上带的胡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夹着撕好的肉干喂进她嘴里。 李持月吃得百无聊赖,上官峤却觉得有趣, 自己像在喂一只猫儿一样。 “在想什么呢?”她柔倦的眼睛打量着烛光中有些走神的人。 上官峤说道:“悦春宫里那只狸奴。” 说起来她就有点失落:“那只猫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原是想带回公主府去。” 二人正闲聊着,乙枢突然出现, 面色格外严肃:“公主,外边似乎不大太平。” 上官峤起身走到门边,开了一点门缝看出去,就看见外头烛火摇晃, 一群人正挨家挨户地砸门。 看衣裳不像衙门里的人,更像是流民里头身形告状的。 只看了一眼上官峤就把门悄悄关上, 上了门闩。 “是什么人?” 上官峤牵着她的手一边上二楼一边说:“怕是流民,先前就听说西北边不太平,怕是往这儿来了。” 流民?李持月想知道为何会出现流民。 进了厢房,上官峤将油灯吹熄,秋祝和解意也凑了过来,解意问道:“公主,怎么了?” 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还不知道,先按兵不动。”李持月担心里面有诈。 说罢和上官峤凑到窗边,火把一户一户地晃进了百姓家中,有陶罐被踢碎的声音,还有几声求饶,李持月又静心听了听,没有打斗声。 那些人好像是拿了财物,又把一个不情愿的年轻男子拖了出来。 “我不跟你们走!”谁也不愿突然离开家。 举着火把的壮汉粗声粗气:“你跟我们走了,来日荣华富贵,不跟,现在全家都要死!” 这还有什么好说,被抓出来的人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有些奇怪了。 那些火把正在往这家客栈来。 越靠得近了,就能清楚地看见领头的人是一个身高八尺,握着大刀的人,旁边的像军师,一直凑近在说着什么。 上官峤说道:“这群人似乎不是流民。” 接着“砰砰——”敲门声响在了楼下。 李持月吩咐乙枢:“楼下那些货物都不必要了,若是他们上来,就打下去。” 砸门声还在响,但是客栈的掌柜不敢开门,小二也躲了起来,不过大门比寻常人家的笨重,还多一道门闩,想踢门是踢不开的。 砸门的人就让手下将火把扔过了围墙,让一个翻墙开了门。 一群人哗啦啦地涌了进来,照亮了客栈院中停放的马匹马车还有货物。 八字眉耷拉眼的军师眼睛一亮,说道:“大哥,这客栈有富商落脚!” 拿刀的头领大喜,那不比挨家挨户搜财物省事多啦! “出来留你们一命,再不出来,待会儿搜出来的全杀了,房子都给你烧了。” 拿烧房子威胁,掌柜只能战战兢兢地带着店小二走出来,哭丧着脸作揖:“各位大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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