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边的人将脑袋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上官峤低头安慰她:“不用担心,待会正常走过去就好了。” “嗯,我没有担心。” 李持月只是忧虑,光是眼前的妇人就如此可怜,她不敢再去细想其余的人又有怎样的悲惨遭遇,还有整个东畿道,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时忽听得背后有震天的马蹄声,伴着烟尘滚滚,惹得所有人都往后看。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在前面没命地跑,后面是一个马队骑着快马,甩着鞭子在追。 原本有序过卡的人见人往这边跑,没有停下的意思,害怕地一个劲儿地往前挤,人群躁动起来,后面的人推前面的人,直接把关卡冲破了,无论叛军怎么挥刀都没用。 这一下如同洪水泄堤,后面被追的人更想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撞了过来。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抱孩子的妇人被撞了一个踉跄,幸而被上官峤扶住了手臂,才没有摔倒被踩踏到,有些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还是有人被推倒了 李持月听着那些惨叫声,还有骨头碎裂的响声,面色苍白。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身,她死死牵住上官峤的手,拉紧了秋祝让她千万不要松手,秋祝则拉紧了解意。 四个人牵着手,尽力稳住身形,顺着人潮要出城去。 设卡的头领一脸的大胡子,从城门上走了下来,斥问后头骑马的人:“你她娘的发什么疯?老子正在找人呢!” 朱昌那小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还带走了他的兵,大胡子设卡就是为了把人找出来。 骑马领头的那个嚣张得很:“那是你的人,老子怎么知道,别在这儿妨碍老子抓壮丁。” 这吴王手下鱼龙混杂,斗得也厉害,前面加入的排斥后来的,后来的人想让手下能使唤的兵更多,两边就暗地里比着赛抢人。 谁也不肯让步,大胡子举起手:“再有敢出去的,立刻砍死!” 手下听到,将被冲开的拒马又抬回去,要再把人拦起来。 这时四人也已经到了城门口,正好就是要被挡住的那一批,上官峤抬腿踹开拒马,拉着李持月一步不停地冲出去。 提刀的见状就要劈下来,眼看要劈到李持月头顶,暗卫再不能隐藏,提剑拒挡。 骑在马上的人眼尖,指着说道:“那几个不像是百姓!” 大胡子听见了,立刻喊道:“抓住他们!” 然而人已经冲出去了,暗卫也在此时全部现身,将追来的人都杀了,往山林中掠去。 大胡子见人跑了,这哨卡也不管了,扯过一边的马匹,“你去追人,我赶紧把事情告诉吴王去。” 骑马的人看着大胡子的马屁股,嗤笑了一声,还什么都没查清楚呢,就跑到吴王面前献媚,蠢货一个。 李持月一边跑一边吩咐,“乙枢,派一个人回去悄悄盯着,看看有没有人去报信,跟着找到吴王的行踪。” 乙枢说道:“是!” — 洛都衙门里,府尹耐心等着眼前小山一样的人吃东西。 吴树撕着一个炖得软烂的猪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庄户人没这么多讲究,就是发达了,首先要满足的也是口腹之欲。 府尹捋着胡子,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芮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公主要是没能抓在手里,就要你多担待着点了。” 吴树只顾着吃,不说话。 李持月以为他和府尹有仇,其实不然,他的老娘确实死在了雪灾里,不准他们出去求援的是县长,吴树气愤,就带着村子里的人反了,村里一开始跟着他的人也成了头领。 府尹听从了节度使的命令,为表拉拢吴树的诚意,还直接对县长用了私刑,让吴树将县长直接杀了,二人就这么搅和到了一起。 吴树负责烧杀抢掠,壮大队伍,府尹则尽力瞒住外头,等一个时机成熟, 这是外头有人通传,是吴旦求见。 吴旦正是设卡找朱昌的大胡子,他大步走上前来,说道:“老大,我发现了细作,就混在,往” 府尹问:“什么样的细作,怎么发现的?” “这……我不知道。”吴旦是个憨货, 吴树拿袖子擦嘴,骂了一句:“蠢货!” “不过算算时间,朝廷也该知道了。”府尹知道事情已经要瞒不住了,他也害怕,但终究无路可走。 “那节度使到底下定决心没有?”吴树很不耐烦了。 府尹说道:“他能暗中派人来支援我们,当然事,不过到底还是食君之禄的节度使,明面上只能先装聋作哑,等打了起来,只要跟朝廷的军队没有差得太远,有得打,他当然会派兵出手。” “那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本事呗。” 府尹道:“眼下正有一事要你去办。” “说。” “东畿道并非人人归服,如今有一座城久攻不下,还想方设法地要递消息出去。” 吴树知道是哪一座城,没说什么,吃完了猪肘子就点兵去了。 — 李持月等人在路上走了半日,天就暗了下来。 他们跟流民一起走,也一起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群人就在空地上生起了几个火堆,等过了夜继续行路。 秋祝和解意已经累得睡了过去,上官峤将捡来的柴拢在一起。 李持月就靠在上官峤背上,看夜风把火堆吹得乱舞。 这火堆坐着的不止他们几人,一圈大概围了十几个人,对面看起来是一家三口。 火苗跳动,把对面的人脸晃得模糊,他们依偎着睡过去了,孩子小小的,被护了在中间。 李持月却睡不着,在空旷的地方睡觉一点都不舒服,她真想睡在有屋顶的地方呀,小一点破一点也没关系。 她走起了神,在想他们是哪儿的人,原来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李持月走了这几日的路,看了那么多的破屋子,会不会有一间就是他们曾经的家呢? 上官峤转过身来,将她被风吹凉的身子抱进怀里。 夜风一刻不停,把他刚给公主捋好的头发又吹乱了。 他们这一路也算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公主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也从不掉队,更没有对吃食住处挑三拣四,要知道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怎么能这么懂事呢,上官峤越想越觉得心疼。 察觉到脸上的一点湿迹,李持月抬眼,是上官峤亲了她一下。 李持月想和他说话,肚子先出了声:“咕咕——” 上官峤耳尖,问道:“饿了吗?” 他看了一圈,从怀里取出胡饼,这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不得安宁。 没有水,李持月不想吃,将胡饼又推了回去。 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李持月摸了摸身上,她们倒是带了银子银票,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要省着点吃。 可摸到银子的同时,她还摸到了另一样东西。 是忘了还给季青珣的戒指。 李持月知道这戒指重要,一直带在身上。
第97章 见她不吃胡饼, 上官峤又包好收了起来。 “三娘,是不是很难受?”他让李持月卧在自己腿上。 李持月点了点头,低声和他絮叨:“其实我早就坚持不住了, 很多次我都想问能不能歇一歇,我脚好疼, 还没有洗澡,我也不想吃胡饼……” “下次你累了就同我说, 我们歇一歇, 要是不想吃胡饼,我去找……” “不行的,”李持月打断了他,“我知道逃命的时候不能这么娇气,我就是想一想而已。” 她说话里都是疲惫。 上官峤心软成了一滩水:“我知道, 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给你按一下腿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我睡一觉就好了,你比我还累呢。” 就算她这么说, 上官峤还是帮她按起了紧绷疲惫的经络,“我打小就走惯了路, 今天这一点不算什么的。” 按一按真的舒服了好多, 李持月放松下来,睫毛缓缓地扑扇着。 两个人在火光里对视了一阵, 虽然境况艰难,但她还是笑了一下,“幸好你来了,陪着我。” 上官峤忍不住低头, 鼻尖和她的蹭了蹭:“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 “上官峤,其实这几天……也不全是坏事。” “嗯?”他等公主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无数的小触手, ”李持月举起手,张开,好像握住了夜空里的一把星星, “我好像能感知到这天地,这世上的那么多人,他们有千万般活法,都是我难以想象的,可上位者轻描淡写的几句,就能将那些生活化为齑粉, 若不是在这儿,若我还在明都,听闻东畿道大乱,大概听过就罢了,就像我听到无数的天灾人祸一样,只怕还要躺在金玉榻上,念一句‘愚民作乱’,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的我一定会恨当时的我,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话,怎么配受万民供养。 也许现在还不是最乱的时候,书上曾说‘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寥寥两句,就是人间地狱,其实我还远体味不到, 今天听到那些被踩死的人的声音,真怕那样的景象出现,你说到时这场殃及这么多无辜的叛乱,在史书上是不是也只有寥寥一句,就算是埋葬这万千生民的墓穴了?” 上官峤一直认真听她絮语,呼吸声沉缓有力,她已经慢慢领会到生存不易,他心疼,也骄傲。 “经此一事,往后我们都会记得,也会放在心上,但是这会很累……”上官峤将她的手按在心口,那眼神是在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李持月说道:“我怕累,就活该一辈子当个公主。” 上官峤揉揉她的头发,话已不必再多说。 对面的小孩睡醒了,哭喊了一声:“阿娘,我饿啊……” 二人看向了火堆对面。 孩子的阿娘听到动静睁眼,摸摸孩子被夜风吹凉的脸和四肢,无力的声音传来:“再忍一忍吧……” 可是孩子都饿醒了,一天没有吃东西,就算再懂事,还是要哭,可是哭的力气已经没有了,豆大的眼泪滚落脸颊。 阿娘看着孩子哭有些为难,想要让他别哭了,但是又不知道拿什么来哄。 上官峤将胡饼掰了一半,扔了过去。 看到突然出现的胡饼,孩子阿娘捡了起来,抬头看了过来,李持月手指抵到唇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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