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将伪造的书信扔出去。 郑统领还没来得及看完,里面就传出一声:“现在去丹溪,平叛!” — 季青珣还未到东畿道。 他行路已没有去济宁那次着急,但东畿道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递到耳边。 吴树即将攻打丹溪城,这一仗若是赢了,叛军士气将会大振,叛军更成气候。 明都也已经知道了洛都叛乱的消息,一边派兵,一边令临近的两处节度使支援,不过那两个节度使,谁心里有鬼,谁忌惮背后刀按兵不动,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命令来得太迟,已经来不及了,丹溪一定守不住。 而李持月等人的消息是……没有消息。 因为他们有暗卫,不能跟得太紧,季青珣能知道的也只有他们消失之时分外狼狈,身边已经零落不成军,显然是暴露了。 她身边还剩几个人,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 应当没有出事,不然暗卫会通知芮城,是一定会有一点动静的。 尹成走过来打断了他的神思:“主子,我们的人已经进了丹溪城。” 丹溪城如今鱼龙混杂,却在朝中坐好,他们有将宇文军编入大靖的正规军,当然是去帮助丹溪更快。 季青珣转身,檐下灯笼照见那张平平无奇,伪装过的脸,他走下客驿的楼梯:“走吧,接着上路。” 快马又被换了一批,在夜色中长嘶一声,往丹溪城而去,不再停留。 — 刚入城不过两个时辰,李持月就目睹了一场人生中第一场战事,尚有些惊魂未定。 她眼下只是一个平民,没办法站在城墙上看,但看得见城门被撞得摇摇欲坠,城里所有的重物都压在了,进城的流民和士兵一起顶住城门。 好像所有人都传遍了,吴树进入丹溪之后一定会屠城。 如今城中百姓休戚与共,谁也不敢退让半步。 李持月和上官峤几人先是去顶了一阵城门。 她不知道自己能出多少力气,就将外头的柱子撞一下,所有人就跟着摇晃一下,甚至能从城门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的景象。 都曾是一方的百姓,若是从前遇见,怕是也会互相寒暄几句,可现在外面的人却成了要取他们性命的恶鬼,城中百姓越想越害怕,谁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李持月仰头看向拱门外,城楼上一个又一个兵卒被抬了下来,满身鲜血,痛苦哀嚎。 大夫们就聚在城墙下,擦着满头的汗给伤兵处置伤口,鲜血染了满手,又蹭在身上,有些顶不住的已经撑着墙在一边干呕了。 哪儿都在高喊着缺人,到处都有人在急走乱窜,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寻常百姓只怕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打仗,何况丹溪并非边关。 战事一起,一切都在慢慢走向破碎。 到了入夜的时候,外面的叛军人困马乏,才算鸣金收兵,撞城柱跟着退了去,李持月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上官峤将她拉起,远离了城门,战事来得急迫,如今暂缓一口气,他们得寻个僻静处商量出对策。 如今的丹溪城门户紧闭,街上走动只有士兵和流民。 饥肠辘辘的流民们在等着放粥。 吴树的兵已经将丹溪城进出的路已经堵死了,幸而东畿道的粮仓有一个是设在丹溪,寻常年月绝不能妄动,但已经打仗了,县令担下责任,开仓放粮,但是没有人能吃饱。 他们还不知道要顶多久,在此之前,粮仓周围被重兵把守了起来。 “顶不了多久了,”上官峤清楚地告知李持月这个消息, “这一仗吴树只是试探罢了,一个小小的丹溪城,守军本来就不多,抵挡住一次两次已经不易,吴树明日若是再打,攻势一定更凶猛,要不了两日,他就要进城。” 上官峤知道这仗绝对打不赢,县令的期盼一定是等援军。 只是眼下援军要从何而来? 李持月沉吟不语,兵!要是有最好的兵! 她按在心口,季青珣那枚戒指硌着心口。 她问:“吴树的兵,你觉得如何?” 上官峤说道:“尚是乌合之众,不过是人多,就是熬,也能熬死丹溪。” “我们该去见一下县令,至少要清楚,丹溪到底有多少兵,多少粮,若是抵挡不住,他可还有” “可以,但是你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于人前,他们在芮城尚且要抓你,要是吴树知道你在这,攻城的势头一定更加迫切。” “我知道了。” — 是夜,丹溪县令李节坐在衙门之中,他刚从城墙上下来,脸上的血尚来不及擦干。 一个县令,没打过仗,今日亲历战事,战后听完将士清点,几十个士兵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到如今坐在正堂,还不免恍惚。 今日只是小战就如此艰难,往后的要怎么抵挡? 他总不能带着一城百姓去死。 到时,他只能舍了一身清誉,开城请降,求叛军放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了。 “明堂,外头有御史求见。”衙役说着还呈上了鱼符。 李节霍地站了起来,御史!御史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他取过鱼符在灯下细看,果真是御史的信物。 “去将人请进来!”朝廷终于来人,可为何来的是御史? 李持月看到了守城县令李节,他面容刚毅,因为身上有儒家教化,宁死不肯叛国的固执,才让丹溪成了一座孤岛。 她也实在敬佩这样的人。 上官峤和李节互相见了礼,李节看到李持月,问道:“不知这位是?” “明堂若想知道,须得屏退左右。” 李节不知上官峤为何如此神秘,但思索了一下,他还是先让衙差下去了。 李持月道:“明堂可知道持月公主要往洛都去,结果逗留在芮城的事?” “此事本官知道。”但这事又和眼前的危局有何关系? “本宫在芮城遭遇刺杀,便想私下去往洛都,才发现了东畿道叛乱,洛都军也已经叛变。”李持月为省他发问,取出了公主印信给他看。 这些东西和戒指一样,就算颠沛流离,李持月也小心收好了。 李节看过印信,没什么好怀疑的,只能相信,纵使他再稳重自持,听闻了李持月的身份之后,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震惊完,他问道:“公主驾临丹溪,是为何事?” “本宫……是想尽绵薄之力,手中还有些暗卫可用,发现当日也已经让人尽快送信回明都了,算算时间,阿兄应当已经知道了。” 她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上官峤还警醒了李节一句:“公主在丹溪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不然吴树攻城的想法只会更加迫切。” 李节点头表示知道,又问:“我们如今只能等圣人派兵了吗?” 李持月问道:“如今城中守军有多少人?” 李节说道:“丹溪城中兵卒不过两千,就是将城中男丁全都招揽来,也不过四千。”况且没上过战场的,能顶什么用,平白引起民怨罢了。 李持月说道:“不如本宫让乙枢带人去将吴树的粮草烧了。” 上官峤摇头:“吴树等人轻辎重,向来是走到哪抢到哪儿,烧了粮草,只能让周边遭殃。” 虽能拖些时候,但还是要让本就水深火热的百姓付账。 眼下的丹溪城,尚算好的是:城中百姓还有存粮,粮仓里的粮食也能接济一阵流民,流民中的男子要征为兵,女子也做后勤,顺便连夜熬起热油,以待明日之战。 可是粮食能坚持,人顶不住,也是白搭。 三人对坐了一夜,至少敲定了几件事:只守不打,连夜将城门处的石板敲了,竖起来埋进土里,挡住外边对城门的攻势,比人顶住要好许多,匀出来的人手也能去干别的事; 城墙之上,乙枢带着暗卫,加紧训练守城兵丁,还要派人出城充当斥候,看援兵何时能来。 眼下只能如此了。 李持月一行人在衙门住下了,她回屋时还要了笔墨。 幽幽烛火下,李持月将那枚戒指取出,在指尖摩挲。 芮城的兵一定支援不及,她只能赌这一次了。 能骗到一次就是赚了,骗不到也不损失什么,只盼季青珣如今并不在东畿道才好,不然她一定会被戳穿。 李持月执笔,在纸上写下让宇文军支援丹溪的命令。 季青珣一直说她字不好,但也只是于他而言罢了,而且季青珣的字,她前世还是会仿的,希望别被认出来。 写完,她将戒指沾了丹砂,重重按在纸上,夔纹被清晰地印上了。 翌日,吴树又发起了进攻。 有了乙枢等人的助阵,城门坚牢,城楼上热油泼下,攻城梯也不管用,吴树让攻城梯暂退,换上了投石机。 李持月没有上城楼,也不管那危险的石头从天而降,只是全神贯注地在人群中努力搜寻着那个人的身影。 终于!让她看到了! 秋祝在公主的指示下,靠近那个人,将一张纸条塞给了他。 那宇文军头领看到书信,脸色微变,“你是谁?” “我是明理堂派入公主府服侍的侍女,原是要跟着公主去洛都的,主子才让我来传递消息,时间紧迫,不可耽误了!” 看到印着夔纹的书信,就不能违抗,那宇文军听她言语,再未多问,将信塞在了怀里,消失在人流之中。 秋祝按住心口,冲公主点了点头。 李持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城楼上,战事稍歇,双方打扫起了战场,守城军死了十几个,看起来似乎还能撑下去。 可是第三日,吴树再次攻城,他笃定这一次丹溪无热油可泼。 他甚至还把攻城柱换成了一根根尖利的粗大铁杵,被纵横排列在一块,杵尖闪着锐利的寒芒,带着要把城门撞拦的架势,直冲了过去。 这一次李持月执意要上城头看。 攻城的尖杵果然有奇效,叛军也不往城墙上越了,一下要撞烂城门,直接冲进去杀个痛快。 一声,一声,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上官峤和乙枢说道:“公主,他们怕是要进来了,你先暂避吧。” 李持月被拉着后退了两步,有些失神,果然没有骗来援手,也怪她太过天真了。 忽然,东北方向扬起一阵烟尘,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来。 李持月似有所感,挣开被拉着的手,看向那个方向。 来者显然也是一支军队,只是并不多,怕是还比不上丹溪守军的总数,他们全都以极快的速度,掠向了叛军的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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