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罗时伝没有抓人,想借此消息引出韦家可能存在的其余人,一网打尽;要么,管着关陵的节度使关励跟他不对付、不相信、或是想抢功,二人还在对阵,罗时伝想抢先往明都这边进言,名正言顺地去关陵搜人。 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有机会把人握在自己手上。 事不宜迟,季青珣立刻写了一封信,将手上的指环沾过朱砂印在信纸上,尹成看在眼里,知道主子这是要动用老主子留下的旧部了。 呼哨响在半空,鸽子在青黑夜色里盘桓几圈,落下窗前木架上,未几,又振翅飞出窗外,朝北而去。 “尹成,你立刻出发,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是。” 言落人就消失在夜色中,宵禁也不能把人拦住。 至于悦春宫那边的事,季青珣自然是知道的,但只要人暂时不死就行,阿萝想让自己亲手把人杀了,就不会让韦玉宁就这么轻易地没了。 其余的季青珣懒得关心。 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就是季青珣的脑子也有点应付不过来。 踱回书桌前,桌上摊开一幅布局图,上书“京畿道试院”几个字。 季青珣提笔在图上勾画出可能做手脚的地方,忽然想起来他一直遗漏的那个人来了。 是了——那日从公主府离开得太匆忙,自己都忘了还有一个上官峤同行。 进府时上官峤一直跟在身后,似乎连主院都进了,可走的时候,他并没有离去,还在院中。 不过现在想来,上官峤是一路跟着自己进去的,见到阿萝跟府里发生的许多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跟局外人一样旁观而已。 之后再如何,季青珣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是他多心了吗? 尹成才离去,院中又想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季青珣看向门口。 许怀言几乎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主子,今年科举,朝廷要用了糊名卷的法子取士。” 紧接着他就解释起所谓的“糊名”,就是用纸盖住考生文章上的籍贯名字,更不许在文章中对身份做暗示,让阅卷的考官无从得知考官身份,只凭文章断定好坏。 “乡试便要实行吗?” “听起来是这个意思。” 季青珣眉梢染上笑意:“是阿萝想的主意?”这突然的一出,也还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许怀言道:“如今还未可知,但是这次的糊名考试显然是利于寒门,不利于世家的。” 季青珣却摇头:“莫要轻看世家子弟,他们家中藏书无数,受教于为四书注释的鸿儒,这些都是寒门子弟远远及不上的。” 不过糊名一途,也算增进了公平,不然阅卷官定要更偏向士族的。 许怀言却担心东宫的针对:“主子的乡试,不如寄籍他处,太子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不必,要是阿萝管着的地方还能出事,这东宫也不用斗了。”何况季青珣做了这么些准备,不和李牧澜碰一碰怎么好。 季青珣也无意再东躲西藏了。 说起公主,许怀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主子的脸,骨相清绝的面容上还有未消去的淤青和牙印,那挨拳的一只眼睛倒是能睁开了。 虽然不损容貌,但实在也是……许怀言从未见过的奇景。 更可怕的是,主子对挨了公主打这件事似乎甘之如饴,一句怨怼都没有,反而还揪着那个差点爬床的面首不放,要不是公主发话,他能把人拆了去喂狗。 现在倒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发疯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心里发怵。 许怀言心里跟明镜似的,主子真的把公主看得太重了,贸然回府一事就证明了主子关心则乱,就是那面首真的爬床了又怎么样,既不影响大局,之后找个由头杀了就是,也不用暴露了己身。 偏偏主子连公主的一根手指都不让别人沾。 这样下去,主子来日夺权登基之时,真的能下狠下杀了那位公主? 他将自己疑虑问了出来:“主子对公主是不是太上心了?来日……还能下令将公主杀掉?” “杀”字才说出口,季青珣鹰隼似的眼睛就锁在了他的身上,锐利骇人。 许怀言心口突跳,跪下急忙道:“主子恕罪,属下只是觉得,斩草应除根,何况这位还是……” 到那时,就该用“余孽”来称呼了,可许怀言不敢再说。 书案前的人抬步走了过来,许怀言头一寸寸低下,脖颈和脊背针扎一样不安。 季青珣俯首,烛火照见的脸半明半暗:“我何时说过登位后要弃了她?你觉得我做不到两全?” “可到底是杀了……是,主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是属下多嘴了。”许怀言毫不怀疑自己再多嘴下去,主子就会把她处置掉。 季青珣面色稍霁,也知道许怀言是忠言逆耳,他说道:“当时,我会给她寻一个新的身份,此事你不必过多担心,起来吧。” 怎么安置好阿萝,他已经考虑好了。 主子既然有主意了,许怀言尽了提点的本分就不再提起,思及方才怕是惹了主子不喜,现在正想献策在主子面前挽回些。 “公主如今还生着主子的气,主子可想好要怎么哄了?”毕竟他们明面上的主子,还是持月公主。 “怎么哄阿萝开心?” 季青珣舌尖反复品味着这句话,是啊,到底怎么做,才能让现在的她高兴呢?
第54章 从前季青珣想哄李持月开心, 似乎随意做点什么,她都能看在眼里,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若是有人在, 她只会悄悄拉着他的手,乌亮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他, 没人了,公主就会像一只归巢的小鸟一样, 扑到他怀里去。 那也是季青珣最满足的时候。 他此生的高兴快乐, 似乎都与阿萝息息相关。 可现在呢? 季青珣竟然有点不太笃定,他对于阿萝的心思愈发捉摸不透,竟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笑。 蟾宫折桂,娶她为妻?还是如她所愿,杀了韦玉宁? 只是殿试还太远, 关陵那边的情况也不明朗。 若说眼前的话——也就这一件大事了。 许怀言见主子果然在意公主, 拱手献了一策:“公主如今最在意的就是科举了,主子不如就——” 季青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糊名卷如此良策, 应为常例,只是更应深思熟虑, 肃清其中仍想动猫腻的人。” 他说完, 看向许怀言:“你方才要说什么?” 许怀言已经折服,他或许不必担心主子耽于情爱, 便抱拳道:“主子说的,正是属下心中所想。” “嗯,你先出去吧,我再想一会儿。” 等许怀言走了, 季青珣收起布局图,另取了一张纸, 沉吟了许久,提笔挥毫,很快在纸上书写起与糊名法相关的几条良策。 许怀言在门外候着,很快又被招了进去。 季青珣将一张卷轴交到他手上:“你回公主府的时候,将这份献策交给阿萝。” “是。”许怀言想接过,季青珣却没有松手。 “罢了,我亲手呈给她。”季青珣将卷轴收了回去。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阿萝冲他笑了,若是把这个给她的时候,她能冲自己笑一笑…… 一定会的。 许怀言:“……”主子的心还真是跟海底针一样。 - 悦春宫里 公主离开的第一天,悦春宫就有宫人开始玩忽职守了。 良太妃吩咐人去领份例,可回来的人却说糟了司宫局的为难,没有把份例领回来,可暗地里却和其他宫人将份例悄悄分了,拿了好处的都没有说出去。 又一日,韦玉宁起身,正想吩咐一个叫云艺的小宫人整理床铺,可是却不见人,云艺的床榻空荡荡的。 “云艺,云艺!” 云艺的小姐妹观荷听到了韦玉宁的喊声,抱着手臂说道:“不用喊了,云艺攀上了惠妃,如今已经到惠妃宫里当差去了。” 韦玉宁愣了一下,继而厌恶:“到哪儿不是做人奴婢,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要不是她手上的伤还没好,还不屑支使云艺呢。 观荷看韦玉宁不得不自己笨拙地铺起了床,轻蔑冷笑了一声就走了。 “你——”听到这声,韦玉宁转身要论理,可门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气得把被子砸在地上,李持月欺负她就算了,这个卑贱的……现在谁都能来欺负她了! 但现今莫说是韦玉宁,公主一句话,连良太妃也当不了主子了。 从云艺开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能找到机会的都离开,到别的宫伺候去了,剩下走不了的也不愿意再干活,整日聚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玩闹。 悦春宫原本打理得无惧秋寒,娇艳明媚的花儿成了满地枯枝败叶,宫殿无人收拾擦拭,到处都落了灰。 起初良太妃也不敢相信李持月真的就不管她了,也不能信这悦春宫这么快就会人走茶凉。 她还派人去阻过李持月进宫的车架想要赔礼,可是总被人挡住,李持月不想见她,渐渐被各宫看在了眼里,知道如今的悦春宫为公主厌恶,已彻底失了倚仗。 这一日,良太妃住的暖阁窗户没关好,她吹了许久的风,一咳起来就停不住,心肺都要咳出来为止。 暖阁里咳嗽一声沉过一声,急过一声,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闻泠也是许久之后才听到声音,跑过来帮她顺背,连热水都要现烧来喝。 “你去哪儿了?”良太妃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闻泠道:“奴婢当才洗衣裳去了。” 良太妃这才意识到,这悦春宫能用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连侍药的医女都要去洗衣服。 她问:“玉宁呢?” 此时韦玉宁也收了小姐做派,在帮闻泠看着药炉,要她洗衣裳,她弯不下那个腰。 偌大的悦春宫只亮了两盏宫灯,走廊黑洞洞得像野兽张开的巨口,鸣虫躲在枯叶之下,在这秋夜里竭力厮叫出最后一声,静谧又嘈杂。 韦玉宁擦了擦汗,整个人被炉火烘得昏昏沉沉的,她手上还擦着药膏,将帕子垫在手上,把熬好了药小心倒进药碗了,端着往暖阁走。 韦玉宁知道,良太妃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搭救了自己一把,她怎能没有愧疚,现在悦春宫干活的人手紧缺,她也只能放下自己的小姐架子,挽起袖子伺候起良太妃的汤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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