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她的马车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一块来吃早膳。”李逸逸指了指桌子上白胖胖的大包子,“这是朱雀街上最好吃的包子了,我特地帮你带了两个,不许说吃过了!” 朱雀街上的天价,崔净记忆犹新,没想到这李逸逸连一顿早膳都这么奢侈。 “我是吃过了,不过既然你特地帮我买的,再吃一次也挺好。”崔凝爽快的坐下。 那侍婢也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 大早上吃这么补,真的好嘛?崔凝搅着碗里的粥,现在她也吃过不少好东西,燕窝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尝尝。”李逸逸将包子推到她面前。 马车行走起来,崔凝头一次在车上吃饭,感觉还挺有意思。 朱雀街上的天价包子,味道当然没有什么好挑剔,不过教崔凝说,比她家厨娘做的包子也就是好吃那么一点点罢了,根本就不值它的价钱。 “我最喜欢鲜虾馅和豆沙,不过我还带了好些糕点,怕吃多了甜的腻,就只买了鲜虾馅儿。”李逸逸说到吃,两眼像星星一样亮,“鲜肉野菜馅儿也不错。你喜欢吃什么馅儿?” “我什么都喜欢。”崔凝道。 以前崔凝虽说不是吃糠咽菜吧,但过得也相当清苦,师父在林子里逮到一只野鸡都得在外面烤好带回屋里关门偷吃,若是被那些师兄发现,估计连鸡骨头都不剩。如今这些精致吃食,她以前是连做梦都梦不到的。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挑食的人呢,你太瘦了。”李逸逸捏捏她纤细的手腕,一脸的忧国忧民,“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 崔凝反手捏捏她的肉腮,“哈哈,等我大一点就会胖起来了。” 两人嬉笑打闹的吃完了早饭,在车里聊天。李逸逸除了是个吃货,还是个话唠,一张嘴叭叭叭始终不能闲着。一路上给崔凝恶补了一套“悬山书院爱恨情仇录”,譬如谁爱慕谁,哪些人为了男人撕胯,谁又跟谁有过节,谁家在家里表面风光背地里是个受气包。谁的爹喜欢养舞姬,谁的母亲尖酸刻薄…… 崔凝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祖父说的“很不错”的女学?!她是不是去错地方了啊? 李逸逸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拍拍她的头,一副“不要怕,以后姐姐罩着你”的嘴脸。 “咱们书院,是叫悬山书院吧?长安有几个悬山书院?”崔凝忍不住要求证一下。 李逸逸睨着她道。“全长安就咱们一个悬山书院,分男学和女学罢了。” “哦。”崔凝揣了一肚子的“爱恨情仇”,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到了书院。 两人一下车,李逸逸便忍不住直打量崔凝。 “咋、咋了?”崔凝紧张的理了理衣服,第一天穿书院的衣服。出糗了? 李逸逸啧道,“我往常总觉得书院的常服丑,没想到这衣服瘦子穿起来挺好看!” 李逸逸不算太胖,但肉呼呼的身材,加上个头又不算高,穿着没有腰身的常服并不像崔凝想的那样是一个地墩,而是险些成了一颗球。 而崔凝瘦长,穿这样的衣服既能挑得起来。又能遮掩她过于瘦的缺点。 “没事就好。”崔凝略略放心。 可也只是放了一半的心罢了。 因着早上听了李逸逸说的事情,崔凝再进悬山书院就有点提心吊胆。 然而一天过去,却并没有透出任何混乱。同窗们都很友好知礼,就连那天乐课上瞪了她的武惠也没有故意找茬。 她甚至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崔凝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的女孩子在一块玩,感觉自然和师兄们截然不同,跟着她们,她了解到了许多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譬如东市哪家料子好。胭脂水粉又出了怎样的新货,西市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 好像。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随着崔凝渐渐适应悬山书院的生活,已到了盛夏。 她曾经写了三封信寄给魏潜。却都没有收到回信。 符远也是朝廷命官,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几个月里,崔凝也只见过他一次,根本无从询问。 崔凝很苦恼,日子如水般流逝,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师门?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下苦工研究魏潜写的《案集》。 刚开始看的时候觉得枯燥乏味,看了也没有多大作用,然而当她随着他的思路慢慢去思考推敲每一个案件的细节,就渐渐觉得有意思了,并且她发现自己现在能看见许多以前被她忽略的东西。 短短几个月,崔凝比在清河三年都成长的迅速,她焦躁的心直至这时才真正平静下来。 每天研究《案集》,不知不觉天气渐凉。 崔凝终于收到了魏潜第一封信,厚厚的一沓,全部都是他整理的一些案件分析,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崔凝很感激他在百忙之中还记得对她承诺过的事情,回信的时候也回了厚厚一沓,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琐碎的事情,还有关于《案集》的一些疑问。 这次魏潜倒是回的很快,仍旧是一些案件整理,还有解答她的疑问,对她那些碎碎念未有只字回应。 书信往来数次,渐已入冬。 建在水上的教舍仍旧有一种别样的美,但坐在里面读书的人心情可就不如夏季的时候美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气,就算是窗子上挂了厚厚的蒲帘都挡不住。 崔凝吸着鼻涕,终于明白了报道时候临轩先生说过的话——但愿你一直觉得它美。 “嘤,好冷。”崔凝抱着手炉,还是冷。这冬天坐在水上,比住在山上还要冷啊! 李逸逸里面一层层的夹袄,绑的像个粽子,小脸冻得通红,却还嘴硬道,“瘦子就是弱,我就不觉得冷。” 两个与她们要好的小姑娘一阵笑。 “年关了,再坚持坚持就可以在家休息好久。”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叹道。 她是崔凝后来认识的朋友,叫胡敏,也就是传说中那位“不找事儿不痛快”的胡御史的孙女。另外一个凑在崔凝身边直哆嗦的孩子,叫谢子玉,江左谢家的女儿,与崔凝七拐八拐的有点亲戚关系,是崔凝祖母的狂热崇拜者。 大年过后节气不断,书院索性就每年这个时候放两个月的假。 秋末她们就开始盼,简直是度日如年。 “欸,武惠好几天没有来了吧?”李逸逸道。 武惠的位置就在崔凝右手边,已经空了三日。 “听说她生母病了,在家里伺候汤药呢。”胡敏虽然不像御史那样严肃自律,但什么小道消息都能被她刨出来,完全继承胡御史的才能。 谢子玉道,“我昨日在东市见过她一面,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打招呼她都没有听见。” 自从第一次在乐课小过节之后,武惠果然像李逸逸说的那样,每到了颍川先生的课上就开始处处要压她一头。 崔凝擅琴,但对此道并不执着,于是也就随她高兴,自己爱怎样弹就怎样弹,半点不受影响。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武惠似乎确实意识到自己弹的曲子缺少灵性,还曾私底下偷偷找崔凝求教过一回。不过,崔凝弹琴并没有什么诀窍,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整,她也如实告知武惠。 可能武惠觉得她小气不愿意教,所以就再没来问过,以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崔凝对武惠倒是没有恶感,她来求教的时候,确实放低了姿态,很是诚恳,可能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人说说笑笑,驱走了不少寒意。 又要到了学书画的时间,可这样冷的天,可怎么伸出爪儿?屋里人人一副要去就义的似的。 可是等来等去,教授书画先生没到,临轩先生却带着一个官差过来。 屋里倏然安静。 临轩先生问道,“昨日可有人见过武惠?” 谢子玉怔了怔,站起来道,“我见过。” “这位是江左谢氏的娘子,家中行六。”临轩先生对官差道。 那官差冲谢子玉抱拳道,“不知谢六娘可否单独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谢子玉还是冷,但姿态从容,一点不见方才缩在崔凝身上取暖的可怜样。 官差和临轩先生带着谢子玉出去,屋里才响起窃窃私语声。 “武惠出事了?”李逸逸凑近崔凝,悄声道。 崔凝看了《案集》许久,也曾想过,倘若现实中出现一个案子让她练练手多好,可是现在她情愿不是自己想象那样。她与武惠没有多少交情,但这姑娘存在感太强了,毕竟同窗一场,她还是情愿只是出了点小事。
第四十八章 勾搭 不多时,谢子玉便回来了,脸色泛白,不知是冻得还是受到惊吓。 “子玉?”李逸逸小声问道,“何事?” 旁边也有不少人凑了过来。 谢子玉道,“说是武惠不见了。” 崔凝松了口气。 胡敏道,“怎么会不见,被人绑走了?”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武惠是被人绑走了,但再仔细想想,她在家里过的不好,说不定是离家出走了呢? 教书画的先生走进来,轻咳了两声,所有人都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崔凝一堂课上的心不在焉,武惠到底去了哪里?她跃跃欲试。 放学之后。 崔凝拉上胡敏、李逸逸、谢子玉一并上了马车,其他三人也是压抑了一整天的好奇心,这时候全部都迸发出来了,不用崔凝去问,胡敏便开始将知道的事情贡献出来,“我之前听说她的嫡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快说说。”李逸逸催促道。 胡敏道,“是说给兵部侍郎。” 李逸逸悚然一惊,她爹就是兵部侍郎啊! 胡敏见状,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另外一个,夏侍郎。” 兵部侍郎是兵部尚书的副官,设二人。 “吓死我了,也不说清楚。”李逸逸抚着心口,“可是夏侍郎都快五十了。” 谢子玉整个人都要贴在火炉上了,哆哆嗦嗦的问,“夏侍郎不是已有妻室?难道是纳妾?” “如果消息属实,定是妾室。”胡敏解释道。“夏侍郎的长子是兵马司副统领,而武惠父亲只是兵马司一个小头领,约莫他们是想用武惠笼络夏副统领,以求升官。” “那也应该让武惠给夏副统领做妾啊?”李逸逸不解道。 胡敏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夏副统领今年才二十六岁,生的十分俊美,据说是陛下身边上官侍诏的裙下之臣,你想,谁给她献妾室不是间接得罪了上官大人嘛?” 上官婉儿虽只是个侍召的名头,但百司奏疏多经她手。做的是宰相分内事,所以很多人私底下都偷偷称她为女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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